第24節
瞧見蘇媯發了脾氣,趙姨娘忙將女兒護在身后,她虎視眈眈地瞪著對面寒氣凌人的仙子,尖刻道:“你別胡來,你jiejie她以后可是將軍夫人,是貴人,傷了她瞧能讓你活不能!” “是誰胡來?!碧K媯將心中的怒氣硬生生吞進肚里,她歪頭看著對面的母女二人,輕笑道:“五jiejie,妹子自知對你不起,出了這門,你要我怎樣就怎樣。如果你現在還有點良心,就該念著我母親昔日對你的好,不要讓她受閑氣?!?/br> 蘇婉聽了這話,低頭暗揣不言語??墒勤w姨娘卻沖上前指著蘇媯鼻子罵道:“趁著何jiejie還能做主,我們就讓她來評評理。你前腳給我家女孩下窯子里的臟毒使絆子,后腳卻又和姑爺勾勾搭搭的不清不白,真真蘇家的臉都叫你丟盡了?!?/br> “娘?!碧K婉沒想到母親真不妨頭一股腦全表白出來了,她忙皺著眉頭拉趙姨娘,避過蘇媯都可以吃人的眼神,低聲道:“別說了?!?/br> 趙姨娘一臉不解的神色,明明自己占著理,為何還要怕。 蘇媯慢慢地轉身,卻看見母親干涸的薄唇半張著看著她,左手搖晃著抬起來指著蘇婉的方向,嗓子里咕噥著什么,忽然她眼睛一瞪,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輕恩了聲就軟軟地倒下。 “莫娘,快去叫張大夫,快!”蘇媯慌忙地沖到牙床邊去瞧母親,她雙手去將何夫人貼在在床沿上的頭扶正時,忽然摸到一灘黏糊糊的東西,就著牙床邊立著的‘漢宮侍女銅制油燈’去看,是血,正源源不絕地從何夫人的鼻子中往出流,定時方才她暈倒時磕在了石頭的床沿上了。 六幺慌忙上前掏出方帕子將何夫人的鼻子按住,她顧不上尊卑,一把將蘇媯拉到一邊,自顧自將何夫人的頭抬起,好不叫血一直往下淌。 “沒事了姑娘,別怕,你去銅盆里給我擰個手巾來?!?/br> 蘇媯癡愣愣攤開手掌,手里盡是鮮紅的血,在那一瞬間,她甚至都不能呼吸了,她感覺母親這就離她而去了,現在頭皮還在發麻,背上發的汗冷岑岑的。 “別愣著啊,快去給我擰手巾?!?/br> 六幺的吆喝聲將蘇媯驚醒,她慌忙地推開趙姨娘母女,喝醉了般三搖兩擺地往梳妝臺走去。一定會沒事的,母親暈厥常犯,今天只是偶然發病了,她一定會沒事的。冰涼的水浸透蘇媯的手,為什么沒力氣將毛巾擰干,蘇媯你要冷靜,別慌。 而正在此時,蘇照晟帶著蘇人玉和張大夫來了。蘇照晟一張儒雅的方臉面無表情,他無視跪了一地的女人們,直接拉了張大夫往何夫人牙床那兒走去。 蘇人玉俊臉生寒,他蹭地一聲將隨身攜帶的寶劍拔出,劍尖指向地上跪著的趙姨娘,咬牙喝道:“我母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通通陪葬?!?/br> 趙姨娘嚇得肩膀一縮,嘴里咕噥道:“哥兒怎倒怪起我們了,方才還好好地說話呢?!?/br> “你!” “哥!”眼看著蘇人玉氣急之下要刺出那劍,蘇媯慌忙將哥哥攔住,她紅著眼圈搖搖頭,冷冷道:“是非公道自有爹爹來斷,現在犯不著和她們計較?!?/br> 蘇人玉將劍 回鞘,妖顏有著前所未有的殺氣,他冷冷地瞪了地上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拉了meimei去瞧母親。 張大夫先施針替何夫人將鼻血止住,他拿過蘇媯手中的濕手巾將自己沾上的血擦干凈,然后坐到牙床邊的小凳上細細地替何夫人診脈。 忽然,張大夫抬頭瞧向跟前惴惴不安的父女三人,驚訝道:“怎么會這樣?!前幾日給夫人診脈時,并沒有這燈將熄矣之象,怎么會這樣?!?/br> “你說什么?” “你說什么?” “你說什么?” 父女三人同時發問,還是蘇照晟老持穩重,他很快就鎮靜下來,沉聲道:“張大夫,你跟隨我多年,這話可不好亂說?!?/br> 張大夫黑黃的老臉一黯,山羊胡微微動了下,他恭敬地沖蘇照晟抱拳道:“國公爺,屬下說的句句屬實?!?/br> 蘇照晟仿佛被抽了靈魂般,他癡呆地坐到何夫人身邊,手顫抖地附上何夫人了無生息的臉,冷冷道:“可有救?” 張大夫沉吟了片刻:“若用人參來吊一下,倘熬過這一劫也尚未可知?!?/br> 蘇照晟忙對跟前面色煞白的兒子蘇人玉道:“玉兒,你馬上去你大娘那兒,就說是我說的,叫她把收著的百年老參拿了來,跑快些去?!?/br> 蘇人玉走后,蘇媯瞥了地上跪著的蘇婉母女,心中的恨意更加地深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蘇照晟跟前,帶著點威脅道:“求父親主持公道,您上次才不叫趙姨娘等人來打攪母親,她非但不聽,還變本加厲,這 回就是她將母親氣成這樣的?!?/br> “并不是這樣?!崩衔逄K婉跪著朝蘇照晟行了幾步,她淚眼婆娑:“我和母親聽下人說二夫人近來身子不爽,特意抽了空來探望下,才剛來就遇上夫人發病?!?/br> 蘇媯扭頭去瞧蘇婉,只見這平庸的女人眼中含著淚就是不往下掉,手輕輕地覆著被勒的發紅的脖子,那樣子仿佛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蘇婉小嘴兒抿著,一行清淚徐徐落下,柔聲道:“婉兒知道七妹也是心急二夫人,我不會怪她的?!?/br> “賤人!” “好了!”蘇照晟忽然開口打斷蘇媯的怒火,他淡淡地瞥了眼蘇婉,冷聲道:“七女,你太囂張了,我還活著呢?!?/br> 蘇婉瞧見父親向著自己這邊,心里暗道:此番確實是我母女過來氣的何夫人舊疾復發,好在父親糊涂,竟聽了我的一面之詞?,F在最應該的是落井下石,但只是怕一會兒蘇人玉 回來不好辦,他可是老頭子的心頭寶。 “爹爹,夫人這兒想來忙,我就不添亂了?!碧K婉說到這兒故意露出悲哀之色,她手指將眼角的淚揩去,抬頭靜等著父親發話。 蘇照晟嘆了口氣,擺擺手輕聲道:“你 回去吧,哎,我老了,日后是福是禍,總由不得我了,都是命?!?/br> 蘇婉不解父親這番話的意思,但此刻卻是不好接話茬,她忙起身拉了母親,帶著一幫身強體健的仆婦告退。 牙床邊亭亭玉立的蘇媯看著這群小人裝模作樣地離去,她噗嗤一聲,搖頭笑了。父皇舊日縱然再為天下人所不容,但他對自己的女人和女兒還是好的,現如今?哼! “我一直以為您是蘇家最明白的人,沒想到?!?/br> 蘇照晟聽了這話,倒不著惱,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看著蘇媯,淡然說道:“明白人也有糊涂之時,小七,爹不止一次跟你強調,做事做人千萬得藏著,你太沖動了?!?/br> 蘇媯冷哼一聲,她不愿和老爹說話,轉頭問張大夫:“拿人參吊著,可有幾成把握?” 張大夫手不聽地抹著腦門上泌出的汗,他像做了虧心事一般不時覷著蘇照晟,磕磕巴巴 回答道:“不到,不到一成。除非大羅神仙,否則,否則?!?/br> “你知道有個姓劉的神醫不,他要是來給母親治,怎樣?” “小姐說的可是人稱鬼手通神的劉神醫吧,此人行蹤詭秘,飄忽不定,若由這等能人來治,”說到這兒,張大夫有意無意地瞅了一眼蘇照晟:“想必,想必有希望?!?/br> “有就行了!”蘇媯要的就是這句,她愁云密布的臉上多了絲晴朗,扭頭對張大夫下命令:“劉神醫這兩日間就到,你千萬要給我使出本事來,否則我絕饒不了你?!?/br> 聽了這話,張大夫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不斷地用袖子抹著從額頭往下淌的冷汗,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何會跪下,可能是因為七姑娘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股霸道凌厲之氣,讓人不得不聽從于她,只是這次何夫人的死活,可是真由不得老朽做主,還得看老爺。 “小七,你怎么認識劉神醫這等江湖能人的,請他來之前怎么不給爹說說?!?/br> 蘇照晟的面色太鎮定太沉穩,而且他問這句話時的樣子,仿佛在怪蘇媯多管閑事。 “爹不想讓劉神醫來給母親治病嗎?” 蘇照晟聽了這話,手輕輕地捋了下胡子,眼眸垂下看死氣沉沉的何夫人,淡淡道:“怎么會,爹高興還來不及?!?/br> 夜色催更,清塵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眷戀雨潤云溫,苦驚風吹散。 六幺輕輕地給蘇媯披上一件衣裳,外面的梆子已經響了三聲,屋里熬藥的火爐一直未熄,父女三人守在何夫人病榻前等著那一線希望。生老病死,誰人能躲過,只是真正到面對死亡之時,那份痛苦只有經過的人才能了解。 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伴著夜里的涼風,大管家白瑞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白瑞將件‘赤黑繡金紋百福字斗篷’給蘇照晟披上,嘆了口氣道:“老爺,更深露重,小心著涼。夫人這兒有玉哥兒守著呢,您要不去歇會兒吧?!?/br> 正在藥爐跟前扇火的蘇人玉聽了這話,忙道:“瑞叔說的是,爹,這兒有我和meimei,您進去歇著吧?!?/br> 蘇照晟搖搖頭,只是拉著何夫人的手沉默不語。 約莫一個時辰后,往日里常伺候蘇照晟上朝的小廝在門口請示:“老爺,是時候準備上朝了?!?/br> 蘇照晟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他皺著眉頭朝門的方向喝道:“還上什么朝,不去,就說我死了。滾!” 疑惑一瞬間讓疲累的蘇媯變得清醒,她看著父親那深情款款的樣子,這真的是那個有著冷硬心腸的商人么?難道一個視女人為生孩子工具的男人,真的能在一夜之間變成情圣? 總感覺哪里怪怪的,可是就是說不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爸從老家 回來給我帶了雞爪,雞翅等,我聞了下,說臭了… 我爸很淡定地說,不可能,才放了一晚上。這就是怪味雞,你吃一下,看臭了沒。 單純的我真吃了,天啊,茅房味有木有! 第43章 尖刺入眼 用小心翼翼來形容這幾日的蘇府下人,簡直再合適不過了。二夫人病危,老爺連朝都不上了,成日家和一對兒龍鳳胎子女守在這女人的床前伺候。 這件事已然不知由哪個嘴碎的小子給傳了出去,現如今整個長安的老少爺們都拿這蘇老爺當做一個‘奇人’。 據說奇的還不止這一點,聽說蘇府的下人可不能稍微露出點傷心樣,人家國公爺說了,你哭喪著臉是在咒他的二夫人呢。 眾人不解,一個小小二夫人能被國公爺寵成這樣,想必有她過人之處吧。 這時,又有新鮮的說法流傳出來了。據說何氏極美,那個水蛇腰扭得簡直快斷了,那個眼兒媚的簡直能溢出水來,那個功夫能讓男人魂斷床上…… 為了趕巧兒,有些富貴的公子哥兒也站出來附和傳言不虛。因為他們確實見過這個何夫人的兒子蘇人玉,真真乃百年難得一見的美公子,雌雄莫辯,一喜一嗔皆是風情,連女人都比不上他的風華絕代。據說他還有個同胞meimei,哥哥都長成這樣,那么meimei還了得? 養心閣已然成了蘇府所有人都向往的地方,國公爺屈尊降貴沒日沒夜地守著,還不是貴? 老爺上了年紀,熬了幾日實在熬不住,到后頭暫時歇覺去了。蘇人玉看著meimei連日來辛勞,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他心疼妹子,便叫六幺扶姑娘去睡會子。 蘇媯本來想一直守著何夫人,直到劉神醫來。但肚子里的那塊rou實在鬧的她沒法,這時候萬一她再出點什么事,豈不是又要亂了? 才剛從滿是藥氣的屋子出來,就看見三姐蘇嬋顫巍巍地走來了。 “三姐,”蘇媯忙迎了上去,她抓住蘇嬋的手,焦急地問道:“可是劉神醫來了?” 蘇嬋搖了搖頭,她心疼地替蘇媯將垂下的發別到耳后,嘆了口氣道:“你也得愛惜自個兒的身子,你瞧你臉上沒半點血色,都憔悴成什么了?!?/br> 蘇媯扭頭看了眼身后富麗堂皇的屋子,沒有哭喊聲傳出來,已然就是萬幸,里面可憐的女人正在生死線上掙扎,她哪有資格喊累? “三姐,為何劉神醫還不到?”蘇媯深知老三人品尊貴,不會像其他女人那樣暗中弄鬼,只是有時候人急了,會口不擇言:“你究竟有沒有給他寫信?還是你哄我?!?/br> 蘇嬋聽了這話一愣,但她終究年長蘇媯幾歲,所見所識也非凡女所能有,她輕輕地拍了下meimei的手,拉了她往跟前廊子下走:“我怕他收不到信,所以每天都寫了叫快馬加鞭寄去,這樣就不會出錯了?!?/br> “三姐,我不是故意懷疑你,也不是不相信你?!碧K媯紅了眼圈,她不敢抬頭看蘇嬋,只是哽咽道:“哎,其實我也寄出去好幾封信去洛陽,我知道他很討厭我,不知道會不會因為我的緣故,他不愿意來長安給母親瞧病?!?/br> 關心則亂,過去的公主李月華所關心的只是自己的小情緒,她很不理解為什么有些白頭宮女會愁悶哭泣,皇宮不好么,到處金碧輝煌,錦衣玉食??勺詮膶m傾那夜,她看到大明宮葬身火海,她看到最愛的父皇沒了聲息,最疼的幼弟被嚇傻,恐懼過后就是悲痛,失去親人那種如割己rou的鉆心之痛?,F如今好不容易嘗到的母愛也要被剝奪,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蘇嬋微微一笑,她寬慰老七:“不會,你想啊,就算他不愿來長安見你,可礙著我的面子,他總得,” “站??!” 蘇嬋正說話著,忽然被蘇媯的疾聲厲色打斷。她順著蘇媯的目光扭頭瞧去,只見老五蘇婉正掀著簾子,一只腳踏在門檻上,尷尬地愣在原地。 盡管蘇媯已經有兩天沒有梳洗過,但那種發自骨子里的艷麗,都能讓任何女人相形見絀。出門前,蘇婉還在考慮要不要上個妝,但轉頭一想,何夫人病著,她要是一身脂粉氣過去,肯定會招父親不喜,還是算了?,F如今瞧見這妖精似的老七,早知道就稍微打扮一下了。 蘇媯面色不善,她走向門口的蘇婉,冷冷道:“給我滾,現在老爺不在里頭,別在這兒獻殷勤?!?/br> 蘇婉干咳了聲,她低頭走到兩姐妹跟前,先輕輕給蘇嬋福了一禮,然后慢悠悠地端起架子道:“七妹可別混賴人,我是真心過來瞧二夫人的?!?/br> 老三蘇嬋一向心直,她最見不得這些無聊的小動作,可是又不屑于和蘇婉發脾氣,只是沉著聲道:“這兒不用你,你先 回去吧?!?/br> 而就在此時,忽然聽見里面傳來蘇人玉的驚呼聲:“娘,娘您怎么了,來人??!” 蘇嬋蘇媯姐妹倆相視一眼,慌忙地往屋里跑,誰知進去卻瞧見一副可怕的場景。何夫人的手臂半擱在牙床沿兒上,一動也不動,不知是死還是活。而蘇人玉整個人倒在柔軟的地毯上,清秀的面龐上糊滿了血,哪里還有往日半點的風采! 蘇媯此刻不知道先去看誰,她感覺思緒在一瞬間都停止了,沒有理智,沒有想法,不能動,不能呼吸。她看見老三和六幺將地上的人玉往起扶,哥哥眼睛,鼻子,嘴,耳朵都在往出滲血,這是怎么了! 而老五蘇婉則是奔到牙床邊去瞧何夫人,她用兩根指頭探向何氏的人中部位,忽然一縮手,小臉煞白地對站在原地失神的蘇媯道:“何夫人,她,她死啦!” 這不是真的,絕不是。母親她剛才還平緩地呼吸著,她剛還好好的啊,怎么說沒就沒了呢,這是夢,我是做夢,這不是真的,是蘇婉,這賤人一來母親就出事! 蘇婉害怕死人,她嫌棄地一撇嘴連忙逃離牙床,誰知這個偷偷地小動作卻被蘇媯給全部捕捉到。蘇媯顫抖的手將蘇婉披在背后的頭發一把抓到手里,她全然不理蘇婉慘痛地哀嚎,她只是知道不能放開,就算頭發的主人再對她拳打腳踢也不能放開。 “你笑什么?!碧K媯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身子在前后晃動,她的眼前是模糊的,她只是用盡全力看清老五蘇婉,嘶吼道:“為什么笑!為什么!” 蘇婉用指甲去摳,用腳去踹,雙手使勁兒拍打蘇媯的臉,尖刻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笑了,你娘又不是我藥死的?!?/br> “是你,就是你!”蘇媯木然地扭頭瞇眼看蘇婉,嘴一張一合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