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節
軟|禁?太小家子氣。 回京讓小兒子護駕?那未免太丟人。 皇帝很多時候與他一樣,要等至親把事情做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才能說服自己下狠手。 所以,太子明知皇帝正在震怒中,也不擔心自己會出閃失。 現在,皇帝一定在想,早早立下儲君做什么呢?等于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他這個人存在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身份。 太子可以確定,今夜皇帝早晚都要見見他,不然難以入眠。 睡不著覺的滋味,不好受。他比誰都清楚,他希望有人陪著自己嘗一嘗幾個日夜不能合眼的感受。 他轉去洗漱一番,從頭到腳干干凈凈的,換了一襲簇新的錦袍。隨后靜靜等待。 戌時,侍衛簇擁著崔鑫前來傳旨:皇帝召見太子。 “稍等?!碧愚D身去了里間,打開一個暗格,取出一個小巧的藥瓶,收入袖中。隨后,大步流星出門,去往皇帝的書房。 第108章 99·099·0099·% 第108章 皇帝這時候的心情很不錯,并不是特別煩躁不安。 他聽小兒子說起過梁居士及其所著見聞錄,對這般人物起了興致。只是,小兒子說起的時候,梁居士已離開燕王府,不能當即召見,便命專人試著去尋找。 到了今日,梁居士才到了他面前。 做帝王年月已多,任何事不過是事到臨頭的一個抉擇,不需看得太重。事事愁苦傷心的話,他活不到現在。為此,聞訊之后,當即命崔鑫將梁居士請到正殿,邊飲酒邊閑談。 文武有相通之處,行家里手一出手便知功夫深淺,學識、見聞亦是。 皇帝是興致很廣泛的人,年少時所學涉獵甚廣,并且特別欣賞滿腹文韜武略、有才情的人。而在梁居士這般以才華名動天下卻不慕虛名多年游歷的人物面前,他是一點兒架子都沒有的。 從名利方面來講,梁居士算得方外之人,所以天子、百姓在他眼中的分量差不多,只是緣分有深淺罷了。但對皇帝,梁居士是打心底的尊敬、欣賞,由此,兩人相談甚歡。 說著說著,皇帝把話題引到了太子身上:“離廟堂越遠,反倒越是看得清楚。依先生之見,朕是否該改立太子?”他需要跟人說說這件事,而除了梁居士這種人,跟誰都不能直言。 梁居士聞言一笑,“草民怎敢妄言這等大事?!?/br> 其實,這便是委婉地認同廢掉太子了。若是不認同,少不得婉言規勸——如何都要保住太子地位的理由,不會比皇帝想廢掉他的理由少。 皇帝笑著喝盡一杯酒,又道:“其實,有很多次,朕都在想,太子是否陷入了別人為他布下的局。有那么一次兩次,朕甚至是認定這一點的。到底,他這些年從不曾有過近期這樣的情形,以往甚至很少有過錯。近期,實在是反常?!?/br> 梁居士淡淡一笑,“敢問皇上,既是如此,因何不曾親自出手幫助太子?” 皇帝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何嘗沒想過幫一幫太子,可是,太子根本不給他下這種決心的理由,一件事連著一件事,都是上不得臺面,叫他想來便膈應。幫什么呢?他又不是只有太子這一個嫡子,小兒子比太子更出色。這一點,是他的退路,或者,偶爾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盼著太子走至只能讓賢的地步,那樣的話,似乎并非壞事。 “燕王只有一點讓朕不放心,”皇帝說起了另一件事,“他年少時飛揚跋扈,征戰時不乏冷酷之舉,這般的人坐擁天下,或是萬民的福,或是萬民的劫?!蹦菢拥男郧?,政務上慣于施行鐵腕手段,內憂外患時絕不肯退讓半步。能讓燕王低頭遷就的,唯有皇權、情義。 那么多年,皇帝一直都覺得,太子與燕王這對同胞兄弟是最有福氣的,能夠相輔相成,同心協力之下,必能開創一個空前的盛世。 可是,誰承想,太子種種行徑表明,他忌憚燕王,他不想要這樣一個左膀右臂。 要是那樣的話……兄弟兩個遲早反目,結果都不需想。燕王在軍中的地位,不輸當年的江式序,想造太子的反,必是一呼百應。 “征戰殺伐之人,其實最是愛民?!绷壕邮亢鋈粚⒃掝}轉回到皇帝先前的疑問,“即便如今太子的處境,是別人手里一局棋,他因何始終不能絕地反擊?” 意思表達的很清楚了:就算太子種種過錯是遭了別人的算計,可他為何不能避免?就算太子是冤枉的,他為何沒能力為自己洗清那些可大可小的過錯?到底還是技不如人,到底還是心術不正所致。 這種話,也只有梁居士這樣的人敢明說。 也只有一個真正的局外人的話,皇帝才能靜心聆聽,并且認可。 這時候,太子過來了。 梁居士起身告退。 皇帝笑著頷首,“明日再敘。此間景致不乏絕佳之處,先生不妨逗留幾日?!?/br> 梁居士稱是退下。 皇帝目光溫和地看著門口,看著太子步履從容地走進門來。他指一指一旁的座椅,“坐下吧?!?/br> 太子稱是,躬身行禮之后落座,問道:“父皇喚兒臣前來,有何吩咐?” “……”皇帝發現自己在這時候無話可說了,“沒什么事,只是要你過來,陪陪朕?!?/br> “是?!碧硬粍勇暽?,心里卻是不免意外。黃昏時候的事情,皇帝提都不提,這并非好事,完全是已經完全認定,都不需要他的說辭。 皇帝又道:“今夜起,你便留在朕身邊,不需回東宮了?!?/br> “……是?!?/br> 皇帝親自把太子軟禁起來了,放在自己跟前看著。太子想到這一點,莫名覺得荒謬可笑。 ** 已近四更天,師庭逸擁著炤寧回到正屋。 自廳堂到寢室的短短一段路,兩個人走了好一會兒。走上三兩步,他便停下來低頭吻她,她微微笑著,輾轉回應。 書房里的癡纏,最要緊的關頭,他仍是顧及著她,不肯冒險。 那般被尊重、被珍惜、被呵護的感受,叫她動容,第一次沒有克制真情流露,在他耳邊說,“我愛你?!?/br> 他因為她這一句,心海被暖光籠罩,覺著這日子已經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