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節
算算月份,大夫人臨盆的日子是夏末秋初,眼下已是大腹便便。整個人豐腴了不少,面龐愈發瑩潤,煥發著無形的光彩。 炤寧轉入正房院落的時候,大夫人剛看完院中金魚缸新添的幾尾金魚,瞧見炤寧,笑著招一招手,“快過來,給我瞧瞧??烧媸怯卸稳兆記]見到你了?!?/br> 炤寧笑盈盈地快步上前去,“的確是有段日子沒回來給您請安了,瑣事多的緣故,另外也是怕擾得您不能好生歇息?!?/br> “我何時那么嬌氣了?”大夫人笑道,“但你平日里忙碌我倒是曉得的。怎么說我也是過來人,新媳婦可不就是事情多?!?/br> 炤寧看得出,大夫人看到自己的喜悅是由衷的,態度也便如以往的隨意親昵。她的手虛虛地撫一撫大夫人的腰身,“近來這小福星可曾淘氣?”她不愿意說關乎孩子是男是女的話,莫名覺得那是在給有喜之人無形的壓力,便用寓意好的辭藻來代稱。 大夫人因為小福星三個字喜悅更濃,“前一段著實鬧騰了一番,把我不曾害喜那一節找補回來了。特地請了人調理著,眼下倒是沒事了?!?/br> “這時候淘氣些,往后性子活潑——晉王妃、楚王妃都這么說?!睘輰幩伤傻財y了大夫人的手,“大熱的天,怎么跑到外面來站著?快進屋去?!?/br> “噯,聽你的?!贝蠓蛉诵χc炤寧一同走向廳堂,繼續道,“你這孩子,時時處處的管著照顧著別人,獨獨對自己不上心?!?/br> “有么?” “這可是一點兒錯都沒有?!贝蠓蛉巳鐚嵉莱鲂木w,“幸虧你身邊的人都會照顧你,不然依你那個性子,著實叫人不放心?!?/br> 炤寧笑了笑,“現在我自己也是打心底的想有個好身板兒。要不然的話,往后都沒力氣抱我們的小福星?!?/br> “這就好?!痹跂|次間落座之后,大夫人說起江錦言,“回來到現在,一直想見見太夫人,但是太夫人一直不見。偶爾,她也只能站在院門口,瞧一眼太夫人?!?/br> 炤寧道:“嗯,她們祖孫兩個,還是有著真情實意的?!?/br> 這種話,大夫人自然是不能接的,轉而道:“你二姐每日都回來一趟,姐妹兩個有著說不完的話?!?/br> 二小姐江靜欣在炤寧心里等同于不相干的路人,要不是與江錦言是孿生姐妹,炤寧怕是連她的長相都記不清。炤寧笑微微地岔開話題:“可曾與大姐提了和離的事?” “提了?!贝蠓蛉说?,“她在蔣家的日子不好過,巴不得如此,但也不免擔心和離之后的境遇——怕兄弟姐妹給臉色看,更怕老大年紀還要每個月等著月例熬日子?!?/br> 炤寧笑笑地端起茶盞,沒說話。也是沒法子,大老爺跟膝下幾個女兒的感情實在是糟糕,姐妹幾個遇到什么事,都不敢指望父親會妥善的照顧她們。 大夫人說起這些,也唯有苦笑。 如果說江素馨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有她的責任,但是江錦言與江靜欣則真是不關她的事。她嫁過來的時候,姐妹兩個已經懂事了,面上與她和和氣氣,但是透著疏離,保持著無形的距離。江錦言每日長在太夫人房里,江靜欣則分外依賴奶娘和教養嬤嬤。她能怎樣?還能傻呵呵地將人拎到面前教誨不成?就算她傻到那個地步,太夫人也不允許。 姐妹兩個的性情,一部分是隨了生母蔣氏,而大老爺那邊,在她們年幼時只以嚴父的形象出現,不知到底是何緣故,她們的性情有著一些矛盾與缺陷——敢做但是不敢當,對什么事只敢虛張聲勢一番,太夫人或大老爺一板起臉來發話,她們立刻就蔫兒了——這是她們姻緣不如意的根本原由。 大夫人不無自嘲地想,自己這不是在五十步笑百步吧?自己當初還不是徹頭徹尾地窩囊、認命了,只是運道不錯,得了大老爺長久的善待。 可是歸根結底,她只是不喜看到錦言這種情形,愿意看到佩儀、炤寧,兩個孩子嫁人之前都曾陷入困境,但哪個也沒動輒訴苦,別人想同情都找不到理由;嫁人之后,一直是滿面春風或是喜氣洋洋的,叫旁人也跟著心情大好。 佩儀、炤寧還有一點兒好處,便是從不會說那些個叫人聽了沮喪無從應對的喪氣話。 這時候,炤寧已經轉移心緒,琢磨著江靜欣,“二姐每日過來,只是跟大姐敘舊?” 大夫人雖然是安心養胎,但對府里的風吹草動一清二楚,聞言遲疑地道:“你二姐偶爾也說說你與佩儀、素馨、和儀的事情。她與你們幾個不親近,說起誰都沒太好聽的話?!?/br> 炤寧笑了,“她肯一碗水端平就好?!?/br> 說話間,三夫人與江錦言先后腳進門來。 有很久了,三夫人與炤寧是見一次就更親近一些,兩人如常隨意地說笑。 因為炤寧年節時見過江靜欣,由此,無從忽視江錦言的憔悴,似是失了水分的花。倒也不算什么,心境放寬、好生調理的話,過段時日便能鮮活起來。 她們姐妹兩個相見,是不可能和顏悅色的——連做場面功夫的閑情也無。 江錦言扯出一抹含義不明的笑,語氣淡淡的:“眼下已經貴為燕王妃了,我實在是沒想到?!?/br> 炤寧牽了牽唇,“你想不到的事情一直就不少?!?/br> 江錦言沒再說什么,轉身落座。 有大夫人、三夫人插科打諢,氣氛自是不至于變得沉悶尷尬。江錦言一副蔫蔫的樣子,她們便隨她去,只與炤寧閑話家常,說著說著,話題就引到了吉祥身上。 江錦言撇了撇嘴。先前就聽二妹跟她說了,炤寧在京城的風頭更盛,人們連她養的大黃狗都高看一眼,說燕王妃分明是把狗當做小孩子來寵著了。 當做小孩子……有本事就自己生個孩子,那才是在皇室站穩腳跟的根本——這句話她險些脫口而出,幸而想到自己這幾年也并未生下一兒半女,適時忍住了。雖然是另有原由,可誰會關心?別人不認定她是因為子嗣艱難被夫家嫌棄就已不易。 將近巳時,江佩儀、江靜欣來了。 其實江錦言回家當日,江佩儀便過來了一趟,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別離的日子又那么久,聞訊后自然要急趕急地過來,結果卻是敗興而歸。 江錦言一副“我不缺你同情、更不缺你這份姐妹情”的樣子。 江佩儀無法,只當是處境迥異的緣故,大姐不想有自己比對著更顯寒酸落寞,也便放下了那好不容易燃起的一腔熱忱。日后怎樣,再看情形。原本她們就可以關起心門各過各的日子,何況如今。 江靜欣則是從來只把孿生的jiejie當做至親,對江家早就沒情分了,見到炤寧、江佩儀,還是一副誰都無法忽視的冷淡模樣。 炤寧巴不得如此。比起這樣,她更膈應的是明明心里盼著她死卻還假惺惺的親近。 這樣的前提之下,四姐妹分成兩派。 就快到用飯的時辰了,雖然大老爺、三老爺等人要到晚間才回內宅用飯,大夫人與三夫人對午間這一餐也很重視,相形離開正房,親自去廚房提點下人——其實也是避開去,不愿意繼續夾在小一輩人中間和稀泥。 江錦言與江靜欣去了宴息室說話,江佩儀則與炤寧坐在一起說笑。 不可避免的,江佩儀提到了周靜珊:“她不會總去你那兒,怕你幫了她之后反倒被打擾,倒是得空就去找我說說話。偶爾還是會生悶氣,但是真的看開了,每日里一心一意地跟孫氏、管事學賺銀錢的門道,再有空便做繡活消磨時間。等到她找到宅子搬進去,我們便能禮尚往來地走動了,眼下她住在晉王府,去著總有些別扭?!?/br> 炤寧笑道:“我之前就想過,她應該是有你開解著,才能這么快就打起精神來?!?/br> “我哪里能開解她什么,只是如今不似以往,心里想什么便會如實對她說?!苯鍍x的神色透著真實的喜悅,“如今與她算是真正交心的好姐妹了,以前卻是不行?!?/br> “你們這也算是患難見真情?!睘輰幍?,“到底是你好心有好報,沒在她處境尷尬時落井下石,便多了一個摯友。朋友有的時候不比親人的分量輕?!?/br> “這一點我相信?!苯鍍x笑盈盈地看著炤寧,“你與雅端、莫心兒、韓統領都是好友,你們相互之間的扶持幫襯,尋常親人之間都不見得能做到?!鳖D了頓,又道,“太子妃也算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