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林千惠說話時總帶著一點火氣,語氣硬邦邦的。興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那火氣是因著太子的沒心肝還是自己遲鈍而起。無名火,最是折磨人。 太子妃完全理解,并不覺得林千惠失禮。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肯出來見人已是不易,要是分毫反常也無,才讓人覺著驚奇。閑話一陣子,她便端了茶。 之后的日子,四個女子自然是相互觀望著,沒有誰找誰的麻煩,也沒有誰與誰攀交情。 慢慢的,太子妃與佟念柔發現,何家的人來東宮很勤。何寅時時來找太子談論政務及刑部最近受理的案情,何寅的二女兒何盼云每隔三兩日就來一趟東宮,跟jiejie說上一陣子話就離開。 太子妃喚來莫晨,讓他派人盯著那姐妹兩個,最好是能知曉她們坐在一起說些什么,哪怕只一兩次就行。 莫晨稱是而去,兩日后有了回音:何盼云每次回到何府,都是先去找她兄長何峰,要么就是去何家別院處理些雜事。有那么兩次,他叫手里的人冒險去聽窗跟,發現姐妹兩個坐在一起并不說閑話,說話時語聲很低,很難聽清,兩次都提到了狀元樓,其中一次則是何從云交給了meimei一封信。 太子妃聽完,琢磨之后笑起來,“看起來,何家是陰盛陽衰,兩位千金才是當家做主之人?!?/br> 最后,讓她不解的是狀元樓這個地方。那里有什么稀奇的?怎么姐妹兩個會提起那兒? 莫晨不等她發話,便先一步命人去打聽了,這時候道:“聽那里的老板說,等到夏季,狀元樓便要關門一段日子,要將內部重新修繕一番,假如不出意外的話,便將酒樓轉給別人。他如今在別處另有些生意,醉仙樓又完全壓過了狀元樓的風頭,做著沒什么意思了。此外還算值得一提的是,韓統領與燕王妃近幾日都曾去過那里兩次,韓統領愛吃那兒的筍片,燕王妃喜吃那兒的杭州菜?!?/br> 太子妃慢慢地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她起過糊涂心思的事兒:不明真相、誤會炤寧期間,她從太子那本小冊子里看到炤寧應該在三年前盤下狀元樓,又命人跟狀元樓的老板打聽過,確定此事有眉目,便想用這件事做文章,讓炤寧吃個啞巴虧。 那時行事像個賭氣又小家子的孩子——太子妃扶額,真是一想起就汗顏。 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還沒見炤寧盤下狀元樓,是歇了那份心思,還是燕王、韓越霖不贊同,所以擱置了起來? 她得提醒炤寧一聲,到底事關自己一件曾經打過歪主意的事兒,要是日后那里真出了什么是非,她豈不是要心虛愧疚很久很久? 由此,太子妃命連翹去了燕王府一趟,請炤寧何時得空就過來坐坐。 當日下午,她在海棠苑里聽莫心兒彈琴。 何從云賞花時經過這里,被那琴聲吸引,含笑尋了過來。 太子妃依舊閑閑地臥在美人榻上,莫心兒依舊斂目彈琴。 一曲終了,何從云輕輕撫掌,“真是少見的好琴藝?!?/br> 莫心兒這才站起身來,屈膝行禮。 何從云頷首一笑,給太子妃行禮,繼而道:“這位就是頗得贊譽的莫姑娘?” “對?!碧渝沉怂谎?。 何從云道:“在閨閣時,我雖然琴藝不佳,但還算懂得音律,最喜譜曲,見到莫姑娘,真是心癢難耐。她何時得空,能否去我那里小坐,幫我看一看、彈奏出以前譜過的幾個曲子?” 太子妃道:“東宮那么多琴師,你隨意找一個就好?!?/br> “可是,琴師再多,怕也不能彈奏出一些曲子的意境,莫姑娘不同,琴聲的意境特別通透干凈……” 太子妃擺一擺手,緩緩搖頭,“莫姑娘是我專門請來的,不管別人的事?!毙睦飬s在想,通透干凈是真的,可那幾個字跟你有什么關系?別人要攀附太子,還知道遮掩一番,你倒是好,跑到醉仙樓去跟他相見,弄出了勞什子的一段“佳話”,真是…… 何從云見太子妃臉色已有些不耐煩,自然是識趣地打住話題,稍稍尷尬地笑了笑,轉身去了別處。 太子這些日子一直歇在何從云房里。 這晚,何從云問起了莫心兒的來歷,太子則反問她為何提及那個女子。 何從云笑盈盈地說了原委,末了道:“我一見到琴藝絕佳之人便心癢難耐,真沒別的意思??墒翘渝绾我膊豢夏?,看起來十分看重莫姑娘?!?/br> 太子淡淡地道:“她既是不肯,你便另尋別人?!?/br> “……知道了?!焙螐脑破鸪跞羰侨缭?,這事情也就罷了??伤龥]能如愿,倒對莫心兒生出了強烈的好奇心。 太子吩咐道:“她不給你委屈受,你便不要去惹她?!?/br> 他之所以這樣說,是知道她對琴棋書畫興趣泛泛,方才一番話,不過是想打探莫心兒的底細。莫心兒他并不反感,不過一個身世如浮萍的女子,何苦刁難。 再說了,莫心兒與炤寧、韓越霖的交情擺在那兒,何從云萬一與莫心兒鬧出不快,得罪的可是那兩個煞星,她招架不住怎么辦?畢竟,這里不是她何家的后院。 何從云聽了他的話,笑盈盈稱是,心里卻有些不快。 不過一個出身卑賤的琴師,他一句話就能給她把人喚來,可他偏不肯。 人與人相處,總要有個禮尚往來吧?何家對他盡心竭力,他怎么連一件小事都不肯成全她? 若總是這樣的冷心冷肺,誰受得了? 太子沒再說話,顧自歇下。 他是每日都睡在這里,對她的身體卻沒興趣。她在床上,根本就是不解風情,似一根會喘氣的木頭罷了。 這樣的情形,不是這女子天生的不討喜,便是她心里另有別人,面對他要么是敷衍了事,要么干脆就是用這樣的狀態委婉拒絕。 他猜著應該是后一種可能,但是并不介意。 隨她去吧。 她喜歡的即便是師庭逸、韓越霖,他都不介意。思及此,不由自嘲地勾了唇角。 由此可見,她作為一個女子有多失敗,從頭到腳都不能叫他生出一點兒興趣,天生的叫人沒興趣。 由此可見,他作為一個男子有多悲哀,便是這樣的女子每日在眼前晃,居然也能無一絲情緒。 連厭煩她的力氣都不想浪費。 興許有些世俗的姻緣便是如此,就算相互厭棄,還是要搭伙過日子。 何寅辦事還算得力,她作為局外人給他的一些建議也的確可取——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