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也是從那一日之后,炤寧的心緒變得低落。 喪父之痛,她到現在都沒能完全消化掉。如今每日對著父親留給自己的一事一物,時不時看到父親剛勁有力的字跡,心總會克制不住地抽痛。 這是誰都無法與她生出共鳴的事。每個人與長輩的相處情形、情分各不相同,正如她對父親與母親的情分都不盡相同。她也不會與任何人提及這件事,愿意獨自品嘗個中滋味。 現在比起以前,情形已好了太多。 她記得,自己在父母辭世三年之后,情緒還是不大正常,時不時的失去控制。 偶爾她會因為一件小事開懷大笑,而笑過之后心里會覺得空洞得很,又覺得引她笑的事根本就很無趣,自己就更是無聊得緊。 偶爾一些個夜里,獨自醒來的時候,情緒又會忽然間崩潰,對著滿室漆黑流淚,殷切地盼著父母能夠顯靈,讓她再見一面。 還有些時候,與師庭逸、徐巖、韓越霖、予莫說話,他們無意間提及父母,她便會沒有征兆的發脾氣或是掉眼淚。 那樣晦澀痛苦的日子里,他們一直有意無意地插科打諢,潛移默化地讓她振作起來、正常起來。 幸虧有他們,不然她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 她難過的原因還有一個:自己還沒好好兒孝順父母,還沒回報,他們便離開了她。會自責,父母在世的時候,為何不曾竭盡全力地去關心去帶給他們更多的歡笑、欣慰。 也是因為這樣的經歷,她平日開始用盡全力去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一來是因為那是父親留給她的,二來則是知道世事無常,不知何時來個天大的意外,自己或身邊人便會與自己訣別。 被屢次暗殺追殺的日子里,她看著身邊的丫鬟、護衛因為自己受傷甚至喪命,讓她憤怒并且絕望。 他們大多都是比她小三兩歲的年紀,在那時不過十二三歲。小小年紀,為她吃苦甚至殞命,值得么? 有兩次,她真的是不想活了,想讓人取了自己的性命算了,如此,再不需在痛苦的深淵中掙扎。 可是他們不允許,徐巖更不允許。他們都說,你就算是為了你的雙親,都該爭這一口氣。 如此她才清醒過來。 沒錯,她不能讓雙親的名聲因為她染上污點,就算是死,也不該是在萬般狼狽的情形下;就算是死,也應該是轟轟烈烈。 父親說,我只是離開你,會繼續照顧你。 他做到了,現在她要在父親無言無聲的照顧之下,活得更好。 父親還說,只望她過得舒心自在。 感情上,能讓她舒心自在的,唯有一個師庭逸。她就是一根兒筋的人,眼中心里容不下別的男子。 近來她偶爾也會恐懼,若是嫁給師庭逸之后重蹈覆轍,父親若是在天有靈,一定會傷心失望吧? 可是,如果謹記父親的教誨,那些是可以避免的。 現在的局面,等于是逐步將父親在世時的人脈、多年積累的心血利用起來,防范著任何人再傷害她的同時,與想置她于死地的人較量高下。 她不再是自我放逐萬念俱灰的那個女孩,她相信自己不會再辜負父親的如山父愛。 所以,痛歸痛,她要經常閱讀父親留給她的一字一句,以此警告自己:完全確定自己可以安心度日之前,每時每刻都不要忘記前車之鑒。 ** 與炤寧深藏于心的哀傷落寞不同,大夫人與三夫人過得越來越舒心、如意。 近來,江府隔三差五便設宴,只要不是有過節的門第,都會下帖子相請。 這樣做,自然是為著江佩儀的姻緣。 大老爺和三老爺也沒閑著,抽空一起找到玲瓏閣,為江素馨、江和儀委婉地講情。 炤寧態度很干脆:“你們想讓她們回家,那就去接她們回來。我只希望她們別再做上不得臺面的事?!?/br> 兄弟二人忙不迭滿口應下,承諾兩個人要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他們就不會輕饒。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大老爺和三老爺倒是不急,要等到除夕前幾日再接江素馨和江和儀回來。 炤寧無所謂。江素馨當初跟著湊熱鬧,是因為看中了師庭逸,抱著“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好”的心思才跟江予茼一唱一和。江和儀只是被三老爺縱容得不知道自己是哪根兒蔥了,又有丫鬟挑唆,才樂得在姐妹之間挑唆,原本只是打算做個煽風點火之后看熱鬧的,偏巧趕上她這個眼里不揉沙子的,落了個從重發落的下場。 隨她們去吧。橫豎她也不能留在江府一輩子,這時候順勢下臺階送個人情并不吃虧。 兩個女孩子回來之后再沒個分寸,大夫人和三夫人就會出手修理——眼下妯娌兩個的地位可不像以前,腰桿硬了,再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和稀泥混日子。 紅蘺、紫薇幾個瞧著炤寧心緒低落,變著法子地哄她出門散散心,這日紫薇道:“墨香齋里新添了上好的墨、少見的顏料,古籍也有幾本,老板請您得空去看看呢?!?/br> 炤寧頷首,“那真得去看看?!?/br> “是啊,快去吧?!痹谖辜槌詒ou末餅的紅蘺道,“回來之后高興點兒,吉祥也不用繼續打蔫兒了?!?/br> 吉祥很有靈性,這段日子被炤寧的情緒感染,一直悶悶的,大多時間都蜷縮在她身邊呼呼大睡,不曾跟她嬉鬧。 炤寧笑道:“那我和紫薇白薇她們出門玩兒,吉祥就交給你哄了?!?/br> 紅蘺笑嘻嘻點頭,“好啊?!?/br> 炤寧更衣出門,在墨香齋里盤桓多時,添置了幾塊不會干的墨、做工筆畫用得到的顏料,古籍并非孤本,但她還是收下了,留著日后送人也不錯。 戴上帷帽出門,上馬車之前,炤寧聽到了不遠處有喧嘩聲,展目望去。 一名容顏明艷的女孩、兩個丫鬟被幾個地痞圍在拐角處,隨時有被當眾輕薄的危險。 路人神色各異地站在街上,竟沒人前去仗義執言。 “小姐?!弊限笨粗鵀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