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炤寧理解地一笑。真正的幸福、喜悅,往往叫人感覺失真。 大夫人回首命丫鬟遠遠地跟著就好,之后看住炤寧,不無尷尬地笑,“炤寧,你不會笑話我,看不起我吧?”她這樣子,完全是把舊情扔到了腦后,只為跟前的人與事高興著,想克制都做不到。 “您怎么會這么想?”炤寧反手握了握大夫人的手,“做人是該這樣的,我羨慕還來不及?!?/br> “你能理解就好?!贝蠓蛉擞謫?,“那你呢?” “我?”炤寧意外,之后輕輕蹙眉,“稀里糊涂地度日,過一天算一天?!?/br> 大夫人由衷地道:“會好起來的。平日多想想他的好處,別只記著他的錯處?!?/br> “嗯?!?/br> “看皇上這樣,說不定哪日一高興就給你和他賜婚呢?!?/br> 炤寧扯扯嘴角,“我也知道。好像我沒了那個人就活不下去似的,真是?!?/br> 大夫人笑起來,“誰離了誰都活得了,只是好不好罷了?!?/br> 炤寧頷首一笑,“您說的是?!?/br> 大夫人的好處就在于,明了大前提之后,仍舊會踏踏實實度日,將前提當成該盡的本分,點點滴滴努力去做。而不會時時為把柄落在別人手里心虛氣短,更不會不理智地試圖掙扎反抗。通透至此,需得真正的聰慧與寬闊的心胸。 打心底,炤寧覺得大夫人與大老爺是真正般配的,只是運氣不好,相遇時晚了些。 送大夫人到了正房附近,炤寧辭了她,去往后園。 江予莫尋過來,一面走一面詢問那些賞賜是怎么回事。 炤寧如實說了。 江予莫摸了摸下巴,“徐叔怎么說?” “他說慢慢來,慢慢看?!?/br> “看起來只能這樣?!苯枘P切地看著她,“你呢?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更不要因為我屈就任何人。大不了,來日我們姐弟兩個一同離京,去過逍遙自在的日子?!?/br> “你倒是會想?!睘輰帗P手拍拍他的額頭,“給我老老實實的做官吃皇糧,偷懶的心思不可動?!庇粥止?,“誰準你長這么高的?我走的時候你只比我高那么一點點?!蹦菚r她敲他的頭、捏他的臉再自然不過,現在這弟弟比她高了近一頭,習慣的小動作做起來不免吃力。 江予莫失笑,還是說之前的話題,“退一萬步講,要是皇上賜婚,你想過如何應對么?” 炤寧眼神悵惘,“想過,法子也有。但是,不必了?!?/br> 江予莫聽懂了她言語之后的深意。師庭逸便是有千般不是,在jiejie眼中,別的男子也不及他一分。她余生都不能對別的男子側目,更不會與任何人有牽扯,哪怕為那男子孤獨終老,她也無怨無悔。 “這樣的兒女情長,實在是恐怖?!苯枘吐暤?,“看了你,誰還敢談婚論嫁?” “噯,你沒找到意中人是你的事,少在我這兒找轍?!睘輰幷Z氣變得輕快起來,“走吧,隨我去后園,偷偷看看那些閨秀,說不定就有合心意的?!?/br> “哪兒就用偷偷看了?”江予莫笑道,“這一二年,京城風氣與江南相仿,像這種宴請,各家公子、閨秀都能在院子里遙遙相望,性子磊落的男女,可以聚在一起談詩論畫。挺好的吧?應該對你的脾氣?!?/br> 炤寧卻道:“真是世風日下?!?/br> “明明是世風開化?!苯枘裘?,隨后哈哈地笑,“沒看出來,你現在這么討厭京城?!眏iejie是這樣的,喜歡一個地方,便是什么都好;厭煩一個地方,便是什么都不好。 “這兒是我的家鄉,我怎么會討厭?!睘輰庪y得耐心地細細解釋道,“江南士林,與京城到底不同。江南的才女、才子聚在一處,是真的探討學問,不分男女,近百年來都如此??墒潜狈较喾?,大多數門第秉承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我最早被皇帝皇后夸贊有才情的時候,多少人嗤之以鼻,你又不是不知道。隨后,有些人家見我以字畫頗得皇帝青睞,這才悉心教導膝下女兒琴棋書畫。這等場合,眼里只有對方的出身、樣貌的男女比比皆是,真為著探討學問的怕是鳳毛麟角。南北風氣到底不同,再過些年,京城風氣興許才能與江南一樣,眼下只是東施效顰罷了?!蹦┝?,卻是頷首一笑,“噯,說著說著就覺得是好事了,總要比以前好,耐心等一些年就好?!?/br> “這么想就對了?!苯枘苁切牢康臉幼?,“好幾位京城才子要與你探討書法,想不想去跟他們說幾句?” 炤寧搖頭,“不行。我跟三姐說幾句話就要回房歇息?!彼埙镆恍?,“我在外吃了好多苦,身子骨不好——太夫人為此才傷心得很呢。要是一下子變成四處招搖的花蝴蝶,別人會怎么想?” “倒也是?!苯枘呐乃募?,“身子骨最重要?!?/br> 炤寧瞪了他一眼,又打了他的手一下,“沒大沒小的?!?/br> 江予莫哈哈大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br> ** 當晚,皇帝仍是到正宮用膳。從申斥皇后那日起,他便每日來她這兒,意在安撫,不讓她在嬪妃面前失了顏面。 皇后的委屈從來是來得快去得更快,每日都是喜笑顏開的迎駕,今日卻是不同,行禮時語氣悶悶的。 落座之后,皇帝才發現她眼睛紅紅的,似是哭過了,“你這是怎么了?誰叫你受委屈了不成?”想不出誰敢惹她,雖說性子柔和,可到底是后宮之主,他又最膩煩不知深淺肆意爭寵的嬪妃,從重發落過幾個人之后,女子們便以為他是極為尊敬皇后的,從不敢冒犯她。 “哪里是誰給臣妾委屈?!被屎蠼o他斟了熱茶,娓娓道來,“臣妾聽太醫院的人說燕王病倒,便急趕急地去看了看。那孩子……臉色真如同白紙似的,新傷舊傷一并發作,到臣妾回來的時候,仍是昏迷不醒,瞧著實在是心疼。唉……我也知道,不是親生兒女,這些年他和太子一樣,待我一直是淡淡的??晌蚁矚g這兩個孩子,尤其燕王,生得好看,又跟太子一樣,沒有亂七八糟的心思,從來沒讓宮里哪一個給我添堵。今日他這一病,我瞧著實在是心焦,也心疼啊?!?/br> 皇帝濃眉深鎖。庭逸病倒的消息他聽說了,卻不想,是這么嚴重。沉了片刻,笑了笑,“沒事,你別擔心。帶兵打過仗的人都一樣,鐵打的身軀一般。眼下他大抵是瞧著無大事,心神松散下來,舊病便找上了他。將養些時日就好?!闭f到這兒,想到了一位故人,不由嘆息,“式序在世的時候也是這樣,說一旦日子清閑了,不是發胖便是舊傷發作。放心吧,不是大事,會好起來的?!蹦┮痪?,也不知是安慰皇后,還是寬慰自己。 “是,是,吉人自有天相,會好的?!被屎箢l頻點頭,隨即想起一事,遲疑地看住皇帝。 “要說什么?只管說?!?/br> “臣妾……”皇后犯了難,最終還是鼓足勇氣,如實道,“臣妾知道,您在燕王府召見江四小姐,應該是存著撮合之意吧?可是,燕王昏迷不醒的時候,喚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這……不會是他突然發病的原由吧?”她是想著,燕王如果在外遇到了又一個意中人,皇帝卻要撮合他和江炤寧,這一病,極可能是心病所致。 “哦?”皇帝蹙眉、驚訝,“此話當真?他喚的是誰?” “臣妾聽到兩次,他喚的是寶兒?!被屎笕鐚嵎A明,“寶兒這名字,總不會是男子的名字吧?若是男子,燕王又怎么會在昏睡時也記掛著?” 皇帝聽了,先是放松地吁出一口氣,隨后就笑起來,“你多慮了。這名字與江炤寧,是同一個人?!?/br> “???”皇后窘迫不已,“難道寶兒是江四小姐的小字或是乳名?” “沒錯?!被实垲h首一笑,“她剛出生的時候,式序打算取名為寶兒,后來有人說那孩子命里缺火,才改了炤寧這名字,寶兒便成了乳名?!?/br> 皇后仍是汗顏,“這就好,這就好。臣妾真是蠢笨,胡亂揣測了一番?!苯叫蛟谑赖臅r候,皇帝待他的情分近乎手足,知道這些不足為奇。而她不同,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