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也知道冒然說這些大概會讓你覺得為難。你拒絕我也不要緊，不過……”卡斯爾繼續抓著頭發，緊張地抿了抿唇，“如果歐文不再回來的話，你……能試著考慮一下我嗎？”

    ……

    這個時候，遠在艾斯的歐文感到心臟莫名地跳得亂了起來。

    他不安地皺了皺眉頭。

    自從那天去找德尼夫人占卜菲莉亞以后，他并不是第一次有這種不安的感覺了。

    歐文不得不站起來，打開窗戶，對著窗外新鮮的空氣長長地舒了口氣，昏昏的腦袋仿佛也跟著清醒了幾分。

    由于地域差距，海波里恩不少地區還是白天的時候，魔界的月光已經如陽光下泉水般澄澈明亮，此時月光從窗戶里透進來，并靜靜地灑在窗前的王子身上，如同在他的輪廓周圍鍍了一層溫和的光暈。

    歐文閉上眼睛，捏了捏兩眼之間的鼻梁。他覺得自己的兩個眼球就像隨時都會爆炸一樣鼓脹，最近整天看公文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這對他的視力造成了一些傷害，最近有時候猛地一抬頭，會發現房間里的家具都黏在了一起。

    盡管從海波里恩回來以后，歐文就把用來偽裝的、沒有度數的眼鏡收進抽屜，僅僅作為學生時代的回憶偶爾拿出來看看。但以現在的狀況看，再這樣下去的話，過不了多久他就得重新在鼻梁上架個什么東西了。

    想到這里，歐文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關于菲莉亞的事又不可控制地涌入歐文的腦海里，但這一次，除了以往的煩惱，又更多了一種更加可怕的懷疑。

    仔細一想，他為了找到那個可能是傳說中的勇者的家伙，幾乎將目光放在了所有學生身上，但不知怎么的，他卻從未懷疑過菲莉亞。

    ——他在年少時便已經顯露出非凡的才能……他將在帝國的心臟經受系統的學習，并在那里集結到宿命的同伴，踏上北征的道路。

    在年少時顯露出非凡的才能，未必意味著年少成名。

    菲莉亞，的確是從出生起就擁有和別的人類不同的力量。

    第133章

    菲莉亞再一次和卡斯爾見面，已經是出發去冬波利參加伊迪絲教授婚禮的時候了。

    要不是他們勇者團的三個人先前就約好要一起去的話，菲莉亞說不定仍然會繼續回避卡斯爾。

    因為某種心理原因，菲莉亞一直在拖延，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現在幾人約好碰面的地點，瑪格麗特和卡斯爾都已經在了，高大的艾爾西也在，因為他從母樹那里拿來的葉子快要枯萎了，他想要順便去精靈之森換一趟。

    “喲?！笨ㄋ範栒麄€人沐浴在陽光下，光影在他身上形成一種難言的藝術感?？吹椒评騺?，他燦爛地笑起來，露出虎牙。

    然而菲莉亞卻下意識地回避了他的目光，只是略點了點頭，就趕緊快步和瑪格麗特站在一起。

    卡斯爾倒是也沒在意他的反應，只是“哈哈哈”地笑了笑?，敻覃愄夭幻靼籽巯掠行擂蔚臍夥帐前l生了什么事，于是古怪地看了看他們兩個。

    那一天，菲莉亞還是相當果斷地拒絕了卡斯爾。

    她倒是沒有準備一輩子只喜歡歐文的意思，如果歐文一直不回來的話，菲莉亞相信自己也是會順利淡化對他的感情，并且喜歡上其他人的。不過，她目前對卡斯爾并沒有那方面的感覺，而且對他突然表明心意的行為吃了一驚。

    現在卡斯爾一切還和原來一樣的處理方式，其實讓菲莉亞感覺心理負擔減輕不少。

    但是，在那以后，她的確已經無法忽視卡斯爾了。

    原本卡斯爾就是個引人注目的閃閃發光的人，而現在，在菲莉亞眼里，他的存在感簡直又增加了十倍，簡直就是個近距離移動的太陽。

    尤其是……

    卡斯爾被拒絕的時候仍然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相當輕松地聳了聳肩，甚至還笑了笑。

    他說：“等你改變主意的時候告訴我，我想我應該會等你很長一段時間?！?/br>
    ＿（：3」∠）＿根本無法直視他……

    而此時，卡斯爾則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菲莉亞，見她雖然仍然有些為難的樣子，但至少沒有完全逃避或厭惡他，精神也還不錯的樣子，他稍稍松了口氣。

    卡斯爾不自覺地抿唇抓了抓頭發。

    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前幾天的行為有些卑鄙，在明知道對方會苦惱的情況下，仍然選擇這么做。

    眼看著菲莉亞長大，卡斯爾很清楚菲莉亞在愛情方面的單純和遲鈍。只要不好好說清楚的話，她恐怕永遠都感覺不到有人對她的情感正在發酵。從她和歐文磨磨蹭蹭的關系就能看出來了……唔，實際上從她那對結婚二十幾年來看上去完全不會談戀愛的父母，就差不多能猜到菲莉亞肯定在這方面也擅長不到哪里去了。

    卡斯爾無奈地抿唇笑了笑。

    唔……所以，至少先把自己的感情告訴她吧，至少，這應該會讓她認真地考慮看看。

    還有……

    卡斯爾捂住了胸口。

    沒想到，即使是他，也第一次生出了相當齷齪的私心——

    但愿歐文……不要再回來了。

    ……

    這個時候，歐文正在艾斯的國家圖書館和魔王的個人書庫中來回奔波。

    他也不知道自己把應該干的公事丟在一邊，是想著急地尋找些什么，明明像菲莉亞這樣年輕又普通（？）的年輕人類女孩，是不可能被記錄在任何一本書里的。但是，除了將自己埋在書里尋找答案，似乎是唯一能夠讓他平靜下來的方式。

    這幾天，他差不多查遍了所有關于傳奇勇者的文獻，將數千年來的幾十個傳奇勇者一生的事跡都翻了幾遍，最后，他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到一個名為艾麗西亞·瓊斯的女勇者身上。

    她是三百年前殺死了一任魔族女王的傳奇勇者，武器是巨劍，天生神力，能夠單手舉起巨石。

    算起來的話，歐文家族的這一魔族支脈之所以能當上魔王，也和這位傳奇勇者有關系。被她殺死的那位魔族女王很年輕，死時才二十幾歲，尚未成婚，自然也沒有子嗣，于是她死后，便由女王的弟弟繼承王位，那便是歐文的先祖。

    歐文在海波里恩時，也曾經翻閱過人類里各種記錄傳奇勇者的書。他們敬畏每一位能殺死魔王的勇者，因此將所有的事都記錄得十分詳細，相比較魔族的記錄而言，個別描寫得極為夸張，仿佛恨不得能給每個勇者都插上翅膀、掛上光環一般。

    但奇怪的是，唯有對這個艾麗西亞·瓊斯，所有的書都三緘其口。有些只是隱晦地一筆帶過，有些則索性忽略她，就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因此，歐文在海波里恩的時候始終沒有注意到她。

    正常的話，他不該沒有注意到的。

    隱隱的，歐文從她身上仿佛看到了菲莉亞的引子。她們同樣出生于南泥灣的一個小鎮，同樣有著非同一般的力量，同樣使用巨劍，同樣是勇者……

    歐文甚至回想起來，菲莉亞告訴過他，她出生的那個小鎮，名字就是“艾麗西亞”。

    在歐文看來，艾麗西亞·瓊斯的人生具有相當的戲劇性，比當年那個什么《黑玫瑰勇者》更有成為劇本的價值。

    艾麗西亞的出身并不富裕，或者說可以稱得上低微。她的父母和小鎮中的大部分居民沒有任何不同，都以耕作為生。但艾麗西亞并不甘于現狀，她具有強烈的好奇心，向往小鎮外的世界。

    在當時，勇者學校系統不如現在完善，其價格對于艾麗西亞的家庭來說也是根本不可能拿得出來的價格，而且艾麗西亞也還沒有決定要成為勇者，所以并沒有去上學。她只是自己離開了家出門闖蕩，聽說后來她發現自己在武器制造方面有些天賦，于是自學鑄劍的知識，給自己鑄了一把劍。

    按照書上的說法，早年的艾麗西亞是個相當溫和的人，身上沒什么戾氣，因為不太自信的關系，據說還有些內向。但同時，她又很漂亮，靦腆地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清晨的百合花。

    不過，這種溫柔的形象，在后期的她身上幾乎找不到了。

    十九歲那年，艾麗西亞身邊漸漸聚起了一支勇者的隊伍，他們懷著人類年輕人的豪情以及對自己能力的高度自信，沖向了魔王的城堡。

    從此，厄運開始纏上了艾麗西亞。

    先是伙伴們一個一個在艾斯犧牲，等到抵達魔王城堡的時候，隊伍已經只剩下艾麗西亞一個人。她闖進去，和魔族女王纏斗了三天，最終被魔族女王扣住，關在地下的牢房里。

    據說那位魔族女王對艾麗西亞有非同一般的興趣，雖然是敵人，但每天工作完成后都要去看望對方，并且和她聊天。后來，她還把艾麗西亞的牢房從底下，直接移到了她的隔壁。當然，后來的事實證明，這是個無比錯誤的決定。

    女王總共困住了艾麗西亞三個月，三個月后，她被艾麗西亞殺了。

    按一些書中的分析，艾麗西亞在被囚禁期間一直在研究破解冰魔法的方法，她天賦驚人，只花了三個月，就能夠用雙手的蠻力抓住魔法，于是出其不意地殺了女王。

    但她的災難顯然沒有到此結束。

    好不容易帶著榮耀回國后，國王按照對待傳奇勇者的傳統接見了她。然后，艾麗西亞的美麗震動了那位已經有了一個王后的國王。

    艾麗西亞在艾斯受的傷還沒有痊愈，她的朋友和伙伴都在艾斯犧牲，至于家人……那些目光短淺的血親認為她能嫁入皇室是莫大的榮耀，還從這場荒唐的婚姻中得到了不少好處。

    當天晚上，艾麗西亞就殺死了國王。

    然后，還有王后和兩位王子。

    大臣和其他貴族都被這個女人的殘忍所震驚，因此當她頭頂王冠坐上王位的時候，竟然沒有人敢質疑。她在海波里恩歷史上所有的君主中都算得上少有的專權和鐵腕，而且還是完全靠個人的武力進行壓制。曾有一位將軍不服氣，率領軍隊想要趁夜晚偷襲她，結果被艾麗西亞在一夜之間以一人之力全部剿滅，徹底堵住了所有對她不滿人的口。

    后來，大概在三十歲的時候，艾麗西亞愛上了王城里一個普通的面包師，并和他結婚，兩人也有孩子。艾麗西亞多年的強勢，已經讓大臣和貴族再也無法反對她的任何決定。

    可惜的是，艾麗西亞的孩子雖然繼承了她的力量，卻并沒有什么才能。于是在艾麗西亞死后，他們被大臣洗腦，以自己的母親為恥，隨后被趕回艾麗西亞的家鄉，繼續在那里生活。

    另外，按照記載，艾麗西亞在國家大事上的行事風格，很像被她殺掉的那位魔族女王。

    歐文將關于艾麗西亞的事全都記錄下來，一件一件詳細地看過去。

    現在，他幾乎可以肯定菲莉亞和這個海波里恩歷史上唯一的女王脫不了干系，就連她用的那把巨劍，外形都和記錄中艾麗西亞自己打造的武器一模一樣。

    越看，歐文的眉頭皺得越緊。

    菲莉亞無疑是個溫和的人，可艾麗西亞的性格卻前后反差很大。

    難道說……

    看上去那么溫柔乖巧的菲莉亞，如果受到刺激的話，也有可能變得非?？膳聠?？

    第134章

    沉默了好久，歐文仍然想象不出菲莉亞變得瘋狂的樣子，也想象不出她到底會因為什么事而瘋狂。跟艾麗西亞不一樣，菲莉亞目前實在不像會招惹出什么深仇大恨的樣子。

    想了想，歐文又翻出了記錄著德尼祭司預言的書?？吹轿淖值囊粍x那，歐文仿佛又聽到德尼祭司當時比以往更深沉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足以終結艾斯的勇者已經誕生了，他將cao縱著世界上最強大、最神秘的魔法，永遠結束魔族最強大的血脈的傳承?！?/br>
    “勇者將會出現在那個方向，他在年少時便已經顯露出非凡的才能……他將在帝國的心臟經受系統的學習，并在那里集結到宿命的同伴，踏上北征的道路。只有讓魔王之子提早切入他們的命運，盡快將命運之線重新打亂，才能改變決定好的結局?！?/br>
    “畫面不像是廝殺?！?/br>
    “魔王之血就此終結，艾斯危在旦夕?！?/br>
    原本歐文只將這個預言從字面的意思理解，但將傳說中的勇者和菲莉亞……甚至和他個人的婚姻聯系在一起以后，卻覺得處處透著古怪。

    菲莉亞并不是魔法師，甚至對魔法一竅不通，在學生時代的時候，關于物理系學生也要學的、關于魔法的理論課總是考得很差。但是，仔細一想，世界上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最強大、最神秘的魔法”。

    卡斯爾的火系魔法師，是常見魔法師中的一種。但實際上，他親近的魔法元素并不純粹，他也能親近雷電元素和一點微弱的風元素。但不管是這些元素中的哪一種，都不足以被稱為是“最強大的”。魔法理論家早就研究表明了，各種元素的力量和它們本身沒有關系，只和魔法師的元素親和力和魔法儲量有關。

    另一種可能就是這個“魔法”指的是某個特定的、強大的神秘魔法，但以海波里恩現在的魔法水平，歐文實在無法想象能誕生出這樣的魔法來。即使這種魔法真的存在，那也值可能是在艾斯。

    難道說……這個魔法指的并不是真正的魔法，而是一種藝術性的比喻，比如比喻愛情之類的……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歐文就不禁老臉一紅。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個“魔法”針對誰，就不用多說了。而且這實在是個挑戰人羞恥心的比喻，簡直和魔后柜子上那些詭異小說的思路一模一樣。

    歐文頂住強烈的羞恥深思了一下，除了菲莉亞之外，他還有可能喜歡上其他人，或者和其他人結婚生子嗎？

    好像，他無法想象這樣的結果。

    在艾斯并不是沒有美麗優秀的魔族少女出現在他眼前，她們有不少比菲莉亞更漂亮且充滿個性，但除了菲莉亞，他無法對任何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