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歐文細致地打量不同，理查德對對手的打量只是輕輕一掃而已。

    他自然對自己的對手有過詳細的調查，對方只是冬波利勇者學校一個資質平平的魔法師而已，從考試成績到性格為人都沒什么亮點，怎么看都只是個普通人。

    盡管是王子，什么都不干躺在家里當米蟲都餓不死那種，但理查德向來對自己還是很有追求的。他每天都堅持練劍，閑暇時間樂于和同學老師討教，平時還經常閱讀劍術的理論書籍和勇者傳記，每學期在帝國勇者學校的成績都名列前茅，怎么想都沒可能連冬波利的普通水準魔法師都打不過。

    魔法師對劍士的優勢僅僅在距離上而已，用對方吟唱魔法的時間沖過去，然后比賽就結束了。速戰速決吧，下午還要和哥哥下棋呢。

    理查德王子飛快地在腦內擬定了一個完整的策略，于是拔出劍，準備開始。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到觀眾席上一個模糊的紅色身影。

    瑪、瑪格麗特？！

    那種發色……絕對是瑪格麗特吧？！

    盡管隔得遠，可瑪格麗特頭發那種極其特別的酒紅色還是讓理查德王子一下子就將她認了出來。

    理查德王子頓時心臟一停。

    瑪、瑪格麗特竟然來了！天吶，她不會也是來給我加油的吧？！

    老實說，三王子和這位威廉森家的獨生女并沒有什么交集，只是偶爾在宴會上碰面或者擦肩而過而已。但是，瑪格麗特的美貌即使是在美人云集的王城頂級社交圈也是極為引人注目的，她遠比理查德的幾位公主姐妹都要漂亮得多，即使只是偶爾出現都讓人難以忘懷。尤其是在瑪格麗特進入青春期以后，那種勇者才有的活力充沛的身段、健康的玫瑰色臉頰、閃亮清澈的藍眼睛，再加上絕無僅有的美麗紅發，只要她一出現，幾乎連鮮花都要失去色彩、明月都要失去皎潔。

    在這種程度的美貌下，瑪格麗特“生人勿近”的個性和不喜歡出現在公共場合的生活方式，反而使她更具有一種神秘的魅力。

    三王子不禁心神一蕩，手中的劍握得更緊，堅定了要一招秒掉對面那個魔法師、不辜負不愛出門的瑪格麗特特意來給他加油的一片真心。

    見對方擺好陣勢，歐文自然也抽出魔杖。

    在裁判宣布開始后，理查德小腿立即發力，猛地沖向歐文！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歐文放出來的魔法比想象中更快，還沒等他跑到對方面前，他魔杖中噴出的白霧已經纏住了他的劍，等霧氣消散后，他的劍刃上已經附上了一層薄冰。

    太快了！

    理查德王子頓時一驚。

    怎么會這樣？難道這個魔法師不需要吟唱魔法的嗎？！

    ——的確不需要。

    不過即使給理查德一萬次機會，他也想不到眼前的魔法師勇者就是隔壁魔王家那個唯一的王子，畢竟未成年魔族孤身一人跑進勇者學校聽上去實在太找死了。

    其實歐文為了掩人耳目還是裝模作樣地吟唱了魔法的，只是吟唱速度比尋常魔法師快很多而已。在觀眾席上的人對速度和時間的感受沒有直接競賽的兩人那么敏感，因此他們對第一次對招的感受實際上是——

    “咦？那個三王子怎么跑得這么慢？”迪恩奇怪地道，“我記得歐文用得這個冰霧的魔法吟唱時間很長的吧?！?/br>
    “畢竟是王子嘛，可能平時偷懶沒訓練吧?！绷硪粋€室友聳了聳肩回答。

    然而場內的三王子并不知道他已經被外面的人民群眾判斷為“訓練偷懶”了，他還在為抵擋對手一個接一個飛過來的魔法感到暗暗心驚。

    速度太快了……這種熟練程度和魔力的控制力簡直嚇人，對方明明只是冬波利學校成績普通的魔法師，難道說……冬波利魔法師的平均水平就有這種水準？！

    另一邊，歐文在觀察理查德的動作和反應節奏幾分鐘后，對他的程度大致有了判斷。

    人類學校的學習方式并不適合歐文，卻幫助他弄清楚了人類勇者的學習體系和套路?，F在，歐文有自信比艾斯的其他魔族，都要更了解人類的勇者。

    第89章

    大約十幾分鐘后，理查德才終于發現了對面那個魔法師的弱點。

    盡管他施法的速度很快，間隔很短，但好像魔法的力量并不是很強大。例如那個用冰霧凍結武器的魔法，凝成的冰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陽光烤化，另外他的冰錐力量亦很小，打在身上也不怎么痛。

    原來是重視速度而忽視力量的類型嗎？難怪在冬波利成績普通了。

    發現這一點后，理查德總算松了口氣。

    他堂堂王子如果輸在第一戰上，實在未免有些丟臉，況且還是在瑪格麗特面前。既然對手沒有想象中那般不可戰勝，事情就好辦多了。

    于是他不再畏懼歐文迎面飛來的一次次魔法進攻，用昂貴的鎧甲抵御那些力量并不怎么強大的攻擊，一步步直接走向歐文。魔法師的距離優勢失去后，理查德輕易地就奪取了勝利。

    裁判宣判理查德勝利后，觀眾席上立刻傳來對王子殿下的大聲歡呼。

    “歐文怎么回事？你們有沒有覺得他今天扔出去的魔法特別無力??？”熟悉歐文的室友皺起眉頭，表示奇怪，“他難道是太陽太大中暑了嗎？明明前半場看起來還不錯啊?！?/br>
    迪恩也有些被打擊得失望，畢竟是自己學校輸了，他將雙手背在腦后，說：“可能吧，歐文那家伙好像一直有突然就后勁不足的跡象，之前考試的時候不也是？一開始好好的，突然就扔不出魔法了?！?/br>
    菲莉亞亦心情低落，不過不是因為歐文輸了，而是她擔心歐文輸掉會很難受。

    剛才考試的時候，她緊張地把瑪格麗特的手都抓紅了，幸好瑪格麗特只是皺眉頭，并沒有甩開她。

    奧利弗望著眼前這群愚蠢的人類，不禁露出深沉的表情。

    他覺得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歐文后勁不足……呵呵，你去試試？

    這貨認真起來的話放出來的才不是那種軟綿綿輕飄飄的冰錐好嗎，當初他連續打在我身上的簡直不要太痛好嗎，用rou身頂著那種硬度的冰錐硬往前沖根本不可能的好嗎，他今天放水簡直不能更多了好嗎……

    你們都被歐文的演技騙了?。。?！

    奧利弗的內心十分悲憤，可是他不能說，因為即使說了也不只不過被嘲笑而已……

    在他看來，歐文應該不是不想讓王子輸得太慘，自己惹上麻煩所以才會故意輸掉，反正排名賽是積分制的，只要贏夠足夠的場數就行，即使真的分數不夠還能報名參加團隊賽蹭分，輸掉一場并不要緊。難怪他第一場就抽到王子還這么鎮定……

    太陰險了啊這家伙?。?！

    奧利弗都能想象到歐文在前期卡著分數進決賽，然后在所有對手都放松警惕的時候忽然放大招震驚所有人的場面了。

    實際上，奧利弗只猜對一半。

    歐文的確不想惹麻煩，所以一開始就沒準備贏。而且充分了解過人類王子的水平后，他的目的也達到了，收獲相當令人滿意。另一方面，他本來就沒準備在學院競賽中取得太顯眼的名次，他是來改變預言的，又不是來碾壓人類的，學院競賽的名次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低調更重要。他那個蠢爸魔王對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在學校里不要引人注目。

    歐文的計劃是取得四十九或者五十名，那兩個名次既可以獲得給冬波利的學校積分，又不必參加雪冬節后的排名賽，還符合他平時中等偏上的學習成績，實在很不錯。

    于是，盡管輸了，但歐文一點都不覺得沮喪，心態平和甚至還相當愉快地和王子互相點頭行禮表示尊重。

    發現對方一瞬間的實力驚人只是錯覺之后，理查德也就對歐文失去了興趣，反倒更多些取得第一場勝利的自得。他和歐文點完頭后，就假裝不經意地將目光掃過觀眾席……啊，瑪格麗特果然好像還在看這里！

    雖然是王子，但也是青春期的少年。理查德精神一震，瀟灑地轉身離去，微風穿過他的頭發，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背影肯定高大了很多。

    下一次，下一次再在宴會上碰面的時候，瑪格麗特說不定就會克服內心深處對王族的恐懼，主動來和自己搭話了呢！

    理查德越想越開心，步伐不禁輕快了起來。

    等歐文和菲利亞他們匯合，已經是十幾分鐘以后的事了。

    看到菲莉亞既是遺憾又是擔憂的表情，歐文感覺心里一暖，正要開口和她說話，旁邊的迪恩已經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沒事啦，歐文！今天太熱了，本來就對你這種冰系魔法師不利，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啊，對方又是個王子，說不定平時還有請家庭教師開小灶什么的……一場輸了不丟臉，還有下一場??！”迪恩用力錘歐文的肩膀，安慰道。

    菲莉亞原本準備了一肚子安慰的草稿，但聽到迪恩這么說，她頓時覺得自己原來要說的話實在沒什么分量，遠遠比不上迪恩，于是連忙拼命點頭。

    歐文微笑道：“沒事，我本來實力就不足，只好下次再努力了。抱歉，拖了你們的后腿?！?/br>
    奧利弗：呵呵?！鷂→

    迪恩卻顯然沒覺得歐文這番話有什么不對，反而十分受用。聽他這么說，迪恩連忙拍拍胸膛，保證道：“放心吧！你輸得這一場，本大爺分分鐘替你贏回來！”

    寢室里的另一個火系魔法師也忽然覺得手中的魔杖已經饑渴難耐，摩拳擦掌地說：“沒錯！我的比賽就在下午，對手也是帝國勇者學校的家伙，到時候也肯定替你贏！不就是什么帝國勇者學校嗎？分分鐘干了他的！”

    歐文本來只是隨口一說，因此看到室友分外仗義的樣子時，不由得一愣。

    人類的勇者真是大多是傲慢的笨蛋……

    ……但稍微有點感動，怎么回事。

    他們說得太豪情萬丈，菲莉亞亦有一點被感染。她握了握放在胸口的手，看著歐文，脫口而出：“我、我也不會輸的！”

    ……

    ——大概。

    兩天之后，就輪到了菲莉亞自己站在決斗場中。

    等站進來以后，她才發現盡管決斗場是全國統一的標準格式，但是帝國勇者學校和冬波利的感覺卻截然不同。帝國勇者學校的觀眾席更高、更大，有一種氣勢浩大的壓迫感，對于菲莉亞這種不喜歡被人注視的人來說，這種布局安排無疑增加了她的不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歐文對王子的那一場結束后，觀眾席的人數已經回到了正常水平，幾乎沒有人會特地來看兩個普通學生的比賽。菲莉亞這一場的觀眾格外少一些，因為歐文和瑪格麗特今天也有比賽所以不能來，其他說要來看的朋友都被她拒絕了。菲莉亞一點都不喜歡被圍觀，人越多她越緊張，輸了的話還會很愧疚……

    所以，過來看比賽的人只剩下了……

    菲莉亞忍不住擔憂地看向了觀眾席，唯二的兩個觀眾之間隔著微妙的距離坐著。

    爸爸mama，你們真的沒問題嗎……otl。

    ——當然是明顯很有問題的樣子。

    明明是相約而來，兩人之間卻隔著相當大的空間，并且雙方都“心無旁騖”地筆直看向決斗場中的菲莉亞，視線猶如兩道平行線，完全沒有交匯，仿佛隔壁跟他/她沒有關系似的，要是有路人湊巧路過的話，肯定覺得這兩個只是湊巧坐在一起的陌生人。

    羅格朗先生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十分緊張，比上一次毫無防備地見到安娜貝爾要來得更緊張，在等待的短短七八分鐘里，他已經松了兩次領帶。其實在菲莉亞來喊他出門以前，他已經至少在房間里蹉跎了兩個小時，整理總覺得哪里看起來很奇怪的發型、挑選好像每一件都有問題的衣服，平時使用的男士香水今天也有種每一瓶都太過刻意的感覺。

    來看女兒的比賽，太正式顯得古怪；和前妻碰面，太隨意顯得輕慢。

    況且，由于這樣的理由，羅格朗先生又羞于找老喬治或者女仆幫忙，更不能指望菲莉亞，因此他只好自己勉強地打理好一切，卻又始終覺得哪里的細節不盡人意。

    安娜貝爾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只不過她并沒有耗費那么久，糾結不出來索性一口氣穿了工作服，也就是軍隊里統一的鎧甲。

    按照約克森女士的說法，想要在王城生活，第一步就要穿上正確的衣服。入時合適的打扮能夠讓人得出你教養良好的判斷，眼尖的人甚至能憑一件外套判斷出對方的家境、身份、地位、性格、學歷，而安娜貝爾以前的衣服統統不及格。

    不過，幸好，還有一種衣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錯的，那就是軍裝。

    “鎧甲的款式會證明你護衛隊的身份，即使軍銜不高，也足以說明你在這座城里擁有一定的地位?！奔s克森女士告訴她，“王城的居民都是一群容易被外表欺騙的家伙。只要你穿著這身衣服，他們就會默認你是有門路、不好惹的人?！?/br>
    據說約克森女士甚至會穿著鎧甲去參加宴會，她胸前的勛章就是一切場合的敲門磚。

    雖然簡單粗暴，但安娜貝爾并不討厭這樣的處理方式，還覺得……相當舒服。

    即使是和羅格朗先生坐在一起，這身戰袍帶給她的安全感也能讓她稍微放松下來。

    決斗場中的裁判一聲令下，準備好的菲莉亞和她的對手都舉起手里的武器向對方沖去。

    羅格朗先生松了口氣，他總算找到一個可以打破僵局的合適話題了。菲莉亞一向對自己很沒有自信的樣子，這一場可能會僵持很久，他應該有足夠的時間來緩和和安娜貝爾的關系。

    于是，羅格朗先生定了定神，張口道：“那個……”

    “冬波利勇者學院，菲莉亞·羅格朗勝！比賽結束！”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