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九個月的時間，章程國不過辛勞打豬草，到鎮上的酒廠被糟子喂豬，把豬養得白白胖胖的。而過稱后統計，他養的豬得了村里的第一和第五名。

    當日就被大隊書記表揚了一翻，記了一份功勞。書記還當場表示，來年只要有指標，就會第一個推薦他。

    書記那話落下后，葉秋看到章程國臉色堆滿了笑，眼里也充滿無線希望，似乎看到自己已經踏上了大學之路。

    葉秋卻為他感到悲哀的，因為隨著第二次高考恢復會議的召開，推薦上大學的制度即將取消了。也就是說章程國注定空歡喜一場的。除非他認真復習起高中的知識來，搏一搏高考。只是，葉秋讓呂建斌提了提，章程國卻并不看好高考，一門心思等著那份推薦。于是葉秋也把這事放下了。

    冬日白日短，晝夜長，時間很快地過去。冬至過后，春節也來臨了。

    第51章

    在春節前，唐偉山給葉秋寄回了很多東西，里面不僅有些吃食，竟然還寄回了厚實的軍用大衣和一大包毛線。

    葉秋把大衣給了公公唐傳河用了。至于毛線，葉秋和唐桂芝一起，各自織了一件毛衣。而剩下的，葉秋給還未出生的寶寶勾了一雙鞋子和一個小背心。

    大年三十日很快到來，這是一個團圓的日子。

    唐家每年都是一起過的，今年也不例外的。

    天剛亮，周菊就起來忙活起來，姚小蘭和夏梅花打著下手，葉秋則坐在灶門坎前，一手抽著風箱，一手往灶門里送著柴火。

    周菊先是從之前磨的糯米粉里拿了些出來，澆著水攪拌，揉搓均勻。

    兩個兒媳婦，一個研磨為數不多的芝麻，一個剝著花生，然后把花生也放在罐里搗碎。最后把芝麻和花生粉里加上紅糖。攪拌均勻后放著當大湯圓的餡。

    可因為芝麻花生紅糖餡不多的，還要等著過年后待客用的。所以周菊只是每人做了一個大湯圓。剩下的糯米粉搓成了小湯圓。

    唐傳河從樓上下來時，就看了鍋里沸騰的湯圓已經浮在水面上了。連忙走出屋子，在地壩吆喝起唐偉田來，“老三，老三?！?/br>
    “爸！”唐偉田從屋子出來，手里還抱著孩子。

    唐傳河看到唐偉田壓低聲音道，“昨晚從你三爺爺家拿回來的東西呢，趕快拿出來弄上?！?/br>
    唐偉田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事情沒做。連忙把孩子抱到了老屋找夏梅花，卻看到她正忙著。于是遞給了一旁比較閑的唐桂芝，“幺妹，先抱著?！?/br>
    然后就轉身回自己屋子。

    大年三十是個團圓日，可團圓的不僅僅是活著的人，還有過世的人。而對于過世的祖先，以前就是靠符紙請他們回來。

    只是這場運動開始時，因為破四舊活動。符紙、燒香這些屬于封建思想的。被嚴令禁止了。

    最初的幾年，誰敢這樣做，全家絕對是反動派的。那個時候流行著‘過革命化春節’。春節期間“抓生產，促生產”是全國性的行動。不少地方還要求發揚“革命加拼命”的精神，加班加點干革命。

    于是春節期間，移山填海，開溝挖渠，大修水利和大造梯田就成了春節的一大亮點。到處是紅旗招展，人流如潮。而有些思想激進的還會貼著“三十不停戰，初一堅持干”的對聯。并且堅決執行五項不準原則，那就是不準放鞭炮，不準燒香拜佛，不準滾龍舞獅，不準大吃大喝鋪張浪費，不準賭博可隨著時間過去，大家根深蒂固的思緒又浮現了出來。祖宗畢竟是祖宗，千百年的傳統，誰會忘記。一年、三年、五年地過去，慢慢地，有人會背著祭拜自己祖先了。而看到的村民也開始跟風起來。

    當發現沒有最初幾年嚴厲瘋狂后，村民漸漸放開了膽子。符紙也開始悄悄在同宗之間流傳起來。

    而寫符紙的人，一般是每個姓氏年老的，當然也要識字會寫毛筆字的人。如今為唐姓之人寫符紙的是唐傳木的三叔叔。

    可大家比較被這個年代整怕了，大家都非常小心的。唐偉田就是昨夜趁著夜拿著紅紙去三爺爺家寫了符紙的。當然，唐偉田也看到很多唐姓之人揣著東西，躡手躡腳地從三爺爺家出來。大家都沒有問話打招呼，快速離開。

    符紙的內容其實都有套路的，只是每年改下年份就好。唐偉田從屋里的一個角落拿著符紙，悄悄揣在懷里后出了屋子。然后很快到了老宅，進來后連忙道，“大哥，大哥，快關門?！?/br>
    唐偉石連忙把門給拴上。

    此時，唐家做的湯圓也好了。周菊盛了起來六碗。

    唐偉田把符紙貼在墻上，吃飯的桌子就靠著貼了符紙的墻面。桌子邊緣剛好擋住符紙。一般人即使進了屋子也很難看到的。

    見唐偉田安排好后，姚小蘭和夏梅花連忙把盛了湯圓的碗，放在桌子上，抓了一把筷子放在碗上。

    唐傳河從角落找出冥紙點燃，然候帶著唐偉田和唐偉石，以及孫子對著符紙拜了拜。嘴里念叨著，“唐家不孝子唐傳河拜請各位唐家老祖宗回家團圓?！比缓蟀讶贾内ぜ埛旁诹俗雷拥紫?。

    進行這儀式時，周菊，姚小蘭和她女兒，夏梅花和她女兒唐國花，幺妹唐桂芝和葉秋都站在灶臺這邊的。像這種請祖宗之類的只有男子才參加的。于是，唐家的女人們就看著男人們行禮拜拜。

    等到桌子底下的冥紙燃盡后，又過了一會。唐傳河就帶著兒子孫子收拾桌上的碗筷了，邊道，“各位老祖宗慢走了，下頓盡早回來?！?/br>
    收回來的湯圓必須回鍋，碗也得洗凈后才重新舀起來從吃。

    當全家人一起吃湯圓時。唐傳河看來一圈家里人，卻想起了唐偉山，忍不住感嘆一句，“要是老五在也就好了?！?/br>
    葉秋本來因為年節，看著唐偉石和唐偉田夫妻孩子一塊兒處時，心里就有些不好受的了。聽了唐傳河的話，不知怎么的，葉秋忽然很想哭。

    周菊腳蹬了唐傳河一腳，安慰道，“現在過年，老五也許有休假的。說不定馬上就回來了?！?/br>
    葉秋低著的頭點了點，沒有說話，悶聲吃起湯圓。淚卻在眼中打轉，匆忙吃完后，葉秋說了聲，就回了自己屋子。

    “看你，哪壺不該提哪壺?！敝芫蘸藓薜氐芍苽骱?。懷孕的人本來就敏感的，葉秋看著一家人團圓卻只有她一人孤孤單單的，能不傷心么？

    唐傳河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周菊罵他也不吱聲，專心吃起來自己的湯圓來。

    姚小蘭和夏梅花原本是羨慕葉秋的，畢竟每個月唐偉山都會寄很多東西回來。如今看到這一幕，忽然之間不再羨慕了。

    各有各的難處啊。

    大年三十，大隊也要上工的。修水渠，出義務工，以及修建設村到烏渡鎮的路。

    義務工是按家的單位出的，葉秋沒有分家，于是唐家只出了三個人的義務工。于是下午時間一到，唐傳河，唐偉石，唐偉田一起去了。

    唐家女人們全部留了下來。然后開始為下午飯忙碌起來。

    只是周菊把前后門都拴著，就連門縫也用衣服堵著，才開始把東西拿出來，開始做飯。

    今年村里豐收，分了豬rou，唐家眾人加起來有八斤的，葉秋拿糧食在黑市換了一個豬腦袋和十根排骨。所以周菊開始頓骨頭湯了。

    因又葉秋有空間，唐家不缺大米的。今日做了白花花的大米。后來，葉秋又種土豆，和各類蔬菜等等。然后在過年前一天，葉秋假裝從鎮子上買回來。再加上還有唐偉山寄回來的牛rou罐頭等等。

    周菊估計這頓飯做出來，應該是唐家人活到現在覺得最豐盛的飯菜。當然，周菊除外的，畢竟以她的出生，還是吃過很多好吃的東西。

    而葉秋下午就沒有出來。

    其實，不是葉秋不想出來幫忙的，而是她一回屋子就哭了一場?？捱^后又不知道為什么哭了，想出來時，卻發現自己眼睛紅腫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葉秋就待在屋子看書了。

    周菊和姚小蘭以及夏梅花做好飯后，卻偷偷收藏在了地窖里。

    唐傳河帶著兒子出義務工回來后，另外做了簡單的稀粥填填肚子。

    然后村里的喇叭就響了起來，要求所有社員在祠堂集合。

    這種活動是每年都要經歷的，很快大家都拿著板凳過來，坐在了下面。葉秋也跟在唐家人身邊，因上午發xiele下，葉秋自己也想通了。

    她嫁給唐偉山之處就想到了這樣的日子，所以沒有什么委屈的。反而她得好好地開心地過每一天的。否則自己難受，唐家其他人看到也難受的。

    當全部社員都來齊后，上面的干部先說一段語錄后。接著開始批判社員中偷jian?；?，磨洋工的。然后號召大家憶苦思甜，說起萬惡舊社會的苦，以此來對比新社會的美好。同時還讓村民們聽著革命芭蕾舞劇《白毛女》，“北風那個吹……”

    一下子，大家的情緒就被帶入那個被剝削的年代。

    當憶苦思甜結束后。

    全村先進分子開始發言，感謝村干部，感謝黨的正確領導之類的。接著每家每戶自我批評和互相批評。最后齊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結束這一次的會議。

    會議結束后，村民們飛快地回了自己家。

    而唐家回去后，周菊把一大家子集中在老屋后，趁著窗子外投進的月光把做好的吃食拿出來。

    唐傳河立即就帶著兒子孫子請祖宗。

    等祖宗吃后，才帶著一大家子開始靜悄悄地吃起來。就連幾個小孩子也早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而唐家這樣小心也無可非議的，畢竟那時講究簡樸，反對鋪張浪費的。若被逮住也會批判的。以唐家今日這吃食，肯定會被批判的。

    黑暗里進餐結束后，大家也各自回家歇息了。

    初一早晨的第一件事，社員就是趕到祠堂。

    全村高舉“紅寶書”，面向墻上主席像，合唱語錄歌，最后敬祝偉大領袖萬壽無疆！春節這一活動是建設村為數不多說語錄最多節日。

    向主席問好后，村民才開始貼春聯，春花之類的。只是春聯傳統的吉祥語言不見了。代之的是“翻身不忘共黨，幸福不忘主席”、“東風浩蕩革命形勢無限好，紅旗招展生產戰線氣象新”之類的政治語言。

    村里以前初一是帶著祭品，上山拜見祖宗的。只是如今被取消了，吃了早飯后，鄉親們開始互相百年，而脫口的話不再是恭喜發財之類的，而是“祝你今年能夠在革命中取得新的成績！”等等跟革命事業掛鉤的話語。

    拜年后，下午又要出義務工了。這一次義務工就一直要做到正月十五。而在初二一早，唐偉田在夜色朦朧中，拿著家里的符紙，在前往墳山的路上燒掉了。

    初二是女兒回家的時間。

    唐傳河燒完符紙回來后，就看到唐桂芳帶著女兒都回來了。于是問了聲好，只是唐桂芳臉色卻有些不好的。

    吃過飯后，唐桂芳說起了她回來的原因。

    原來李婆子竟然嫉恨到現在，唐桂芳帶著孩子和丈夫去老宅時，東西竟然被扔了出來。唐桂芳自己當家做主一段時間，不僅心里舒坦，人也堅強了很多。見狀，于是帶著孩子就走。只是李衛國卻沒有跟來。

    幾人連忙勸她不要跟李婆子一般見識，唐桂芳眉頭才漸漸舒展。愁緒一過，眾人有開始關心起懷孕的葉秋。漸漸地說到了唐偉山，眾人都嘆息，葉秋不容易。

    這一次，葉秋沒什么傷感的了，笑盈盈地跟大家說了起來。眾人見狀，也一片其樂融融。眾人也紛紛感嘆葉秋好修養。只是，到了最后，唐傳河嘆了一口道，“老五媳婦，咱們老唐家能娶到你，真是上輩子積德了。下次老五回來，我勸勸他還是專業回來吧?！?/br>
    “爸，這是以后再說吧，還得看唐大哥的意愿?！碧苽ド揭院蟮穆?，葉秋還是想以他的意念為主的。只是兩地分居畢竟不是好事，葉秋在琢磨著，怎么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

    眾人紛紛贊同葉秋的意思。

    春節時間很快地過去了。當春暖花開時，村子里又慢慢開始忙活起來了。

    第52章

    村里開始為春耕忙碌起來，撒稻谷種子育秧苗，平地，冬小麥收割前的準備，犁地等等。

    魏紅芝自從分家后，時間更加自由了。一天里，大半時間都跟葉秋呆在一起。因為都是孕婦，分派的工作都差不多，倆人就一起上工，一起下工，一起復習。一起交流懷著娃娃的感受。

    而葉秋會把每日娃娃的動靜寫下來，像寫日記的形式。然后在每個月月底寄給唐偉山。只是，每每葉秋去寄信時，都會引人側目。因為葉秋寄出去的信太厚了，貼很多張郵票。

    可葉秋并不打算停止的，她要讓唐偉山開始參與進來。而不是像個局外人，某一天，他回來發現突然之間多了一個孩子，而孩子的一切都一無所知。那不僅是對孩子的不公平，也是唐偉山的遺憾。

    所以在春節時，看到唐偉山的兩個哥哥全家團團圓圓在一起后，葉秋就萌生了這樣的一個想法。

    于是，從那開始，就寫起了寶寶日記。

    唐偉山收到厚厚的一封信后，這么一個漢子，眼睛都濕潤了。政委和呂團長見狀瞟了一眼，也忍不住對葉秋好奇起來。

    ……

    葉秋懷孕，寶寶不僅爭氣，還疼她這個mama。僅僅一個多月的時候聞不得油煙味?？蓛蓚€月一過，葉秋什么妊娠反應都沒有了。每天吃吃喝喝開開心心，若不是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葉秋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懷了孩子。

    當葉秋六個月時，魏紅芝也臨近生產了。然后在一個傾盆大雨的夜晚發動了。

    葉秋在屋子里聽到坎下傳來魏紅芝的叫聲時，準備去她家看看，可當晚雨大，唐家人都不讓她出去。于是，葉秋只能呆在屋子里，透過窗戶，看著竹林外魏紅芝的屋頂。

    魏紅芝痛苦地叫了一夜，葉秋也在床上一夜難眠，心提得老高，不斷地祈求著魏紅芝能平平安安。

    黎明時分，雨聲漸漸停了下來。隨著魏紅芝一聲痛切心扉的叫喊后，聲音戛然而止。

    葉秋以為出了什么事情，離開掀開被子跑到床邊。然后才聽到幫夏梅花接生的姑奶奶唐順芬大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