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暫時還沒有?!泵魉械嚼?,捏著眉心疲憊不堪地搖頭,“我想回去休息?!?/br> 不忍她傷神,江城頗有些愧疚地施禮:“是屬下多話了?!?/br> “不怪你……走吧?!?/br> 雖說對喬清池算不上什么刻骨銘心,但讓人這么欺騙耍弄,明霜心里著實難受,回到家匆匆洗漱之后,倒頭就睡,誰也不想搭理了。 這一覺睡得久,日上三竿也沒起,杏遙隔著簾子喚她,只見她背對著揮了一下手,于是也不敢再打攪,默默捧著銅盆下去。 喬家退婚的消息是下午傳到內院的,上門來退定禮的人大唱禮單,說是明家二小姐不知檢點,訂了親卻仍和下人曖昧不清,有違婦德,品行不端。圍在明府門前看熱鬧的人已經把整條街都堵滿了,葉夫人氣得險些暈過去,直拍桌子質問明見書。 “這叫什么好人家?還是同朝為官呢!結親的時候說得比唱得好聽,一口一個親家,這會子干什么來了?下個月就要出嫁了,什么事都備齊了,他們家倒好,居然找這種理由,這不是抹黑咱們么?” 明見書自是火冒三丈,他前腳才把喬云扶上太常寺卿的位置,原以為結成兒女親家,往后辦事更方便些,想不到后腳他們家就過河拆橋了。 “混賬東西!真以為我明家是好惹的么?!” “往后,他喬家別想再從我這兒討到半點好處!咱們兩家從此勢不兩立!” 他心里也著急,就在上個月,圣上和陸朝同時病倒了,臥床不起。陸朝是文武百官的眼中釘,沒了官家庇佑,他的地位岌岌可危,而他明家是依附陸朝而生的,本打算通過明霜的婚事能夠同喬家相互扶持,卻不想現在鬧成了這樣! “您也別只顧著發火啊,外頭那些人怎么打發?您倒是說句話呀!”站在門口唱禮單,簡直是把明家幾代的臉都丟盡了!葉夫人只覺受到奇恥大辱,怒不可遏。 “知道知道知道!”明見書拍著桌子把劉管事叫來,邊罵邊道,“你瞎了還是聾了?!還不快去把人趕走!” 另一面,喬府后院之內。 兩個丫頭正在屋外掃地,抬眸就看到喬清池怒氣沖沖地朝這邊走來,忙先低頭福了福身。 “三少爺?!?/br> 懶得應聲,他袍子一提,舉步就進去。 喬夫人靠在榻上假寐,聽他冷冷喊了聲“娘”,這才把眼睜開,“急什么,這滿頭大汗的,天大的事也得慢慢說?!?/br> “娘親這是什么意思?”喬清池也不同她拐彎抹角,抬頭便道,“您去明家退親了?為什么?” 低下丫頭扶她坐起身,“明家二小姐已經知道你的意圖,昨晚她必然將此事告知了明見書,這門婚事還有必要么?為娘這是先發制人,與其讓他明家找上門來罵罵咧咧,倒不如咱們尋個由頭退掉?!?/br> 喬夫人把手腕上的蜜蠟佛珠褪下來,一顆一顆的撥弄,“你看,多少能保住你的名聲不是?” 喬清池握緊拳頭,“那退婚的事,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 “瞧瞧你現在這樣子?!彼浜?,“我若告訴你,你能同意么?” 他咬咬牙,“就算您要退親,也不至于叫人到人家家門口去給人難堪!你要保住我的名聲,那明霜呢?她是個姑娘家,往后你叫她怎么嫁人?!” “廢話,魚和熊掌豈能兼得?”喬夫人神色一轉,厲聲喝道,“你是我喬家的兒子,朝里的吏部侍郎,你的名聲重要,還是那個瘸了腿的女人名聲重要?她本就是嫁不出去的人,我們家肯要她,是給她臉,誰叫她水性楊花?就算我不讓人上門退定禮,她往后也照樣難嫁!” “你!……” 他知道明霜的心性,明明是最與世無爭的人,倒頭來卻人人都要針對她。自小喪母,雙腿殘廢,在家里的處境已經很艱難了,好不容易能嫁給自己,他已做好了要護她一生一世的打算,想不到此刻會令她受這樣的侮辱。 喬清池心頭怒意難平,轉身就要走。 “回來!”喬夫人把佛珠往柜子上狠狠一擲,“你爹已經官復原職,沒必要再和明家人來往。陸朝這座大山快倒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別意氣用事?!?/br> 他額頭青筋凸起,回頭道:“那明霜呢?” “你還想著她?”喬夫人語重心長地勸說道,“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你那腦子進水了么?偏偏扯著她不放?她有哪里好了?殘疾、輕佻、年紀也過了二八,模樣雖然還算湊合,可她那腿廢成這樣,你能拿出去見人么?為娘改日就給你找個更好的?!?/br> 喬清池冷聲看她:“除了明霜,沒有更好的?!?/br> “你!”她覺得不可思議,不可理喻,“都這時候了,明哲保身才是要緊的!你若是做出什么事來,牽連的不止你一個人。咱們喬家這幾百口人,可都是拴在一起的!” “你喜歡明霜,她過得難,過得不好,想過你的兄弟姊妹么?鶯兒才多大?還有小葉呢,他們可都是你一手帶大的,你就忍心見他們吃苦?!” 見她提到meimei,喬清池此時才微微一怔,尋思良久,終究忿忿地甩了袖子。 * 饒是前院一直瞞著退婚的事,到底還是傳到明霜耳朵里來了。她坐在床前繡荷包,杏遙捂著未晚的嘴,殺雞抹脖子地使眼色,她穿了一針,也沒抬頭: “別捂了,退了就退了吧?!?/br> “小姐……”見她這樣風輕云淡,杏遙反而感到酸楚,“您傷心就說出來?!?/br> 明霜停了手,認真思索,“哎,也不是很傷心,就是難受……” “這喬家倒打一耙,反咬一口的本事真是絕了?!彼袂榈?,看不出悲喜,不經意抬了一下眼皮,卻看到幾個丫頭掩著嘴,一副可憐兮兮,要哭不哭的模樣,反而嚇了一跳。 “你們怎么了?” “小姐……”未晚抹了一把眼淚,俯身抱住她,“我從今天起每頓少吃一個包子,攢錢給您添嫁妝?!?/br> 尚早湊上來伏在她腳上,“還有我……我……我哪兒也不去了,我今后守您一輩子?!?/br> 明霜怔了怔,唇邊蕩開笑意,伸手把她倆扶起來:“好感動啊,長這么大還沒人對我表白過心意呢,只可惜是你們兩個黃毛丫頭?!?/br> “行了行了,都別哭了?!彼χo她倆擦眼淚,“反正我也不想嫁,正愁找不到理由,這也算是塞翁失馬,因禍得福吧?!?/br> 一干丫頭抽噎著都沒說話,想也知道,從今往后,她在明家的日子會比以前更難過了。 葉夫人禁了她十日的足。這些日子,明霜就窩在房內看書,寫字,拿針線,外面鬧得沸反盈天,猜也猜得到這些市井口舌能把她傳得有多難聽了。忽然發覺,葉夫人這么做也沒什么不好,盡管減了月例,也減了供給,連炭都給的少了…… 偶爾有路過的小廝和丫頭,遠遠地能聽到他們在談論自己,整個府上沒人把她當回事。她似乎也覺得無所謂,來時什么模樣,今日就是什么模樣。昔時不過倚仗喬清池這些人才給她面子,既然不是自己的面子,要也沒用,不如扔了。 她一向很會寬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