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明霜搖頭微笑:“哪兒話,分明是左侍衛讓著小江的,我還不知道么?他能有幾斤幾兩呀?!?/br> 這句客套話雖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宜春郡主還是覺得很受安慰,遂把比武的事放到了一邊,高高興興地和她下了幾盤棋,直到晚上開席,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冬季天黑得早,明霜在院門邊目送宜春郡主。 “這里風大?!苯谴鬼此?,“小姐先回房吧?!?/br> 明霜注視著前面,語氣淡淡的,“都指揮使是個多大的官兒???” 他險些沒被口水嗆到,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也不在意,漫不經心繼續發問,“真不知五年前都出了些什么事?!?/br> “……” “想不到左侍衛還是你的舊友啊?!?/br> 江城啞口無言,遲疑半晌,決定打死裝作不知道:“屬下……并不認識他,不知小姐說的是什么意思?!?/br> 明霜抱著湯婆子捂了一陣,轉過頭來朝他笑了笑。 進屋,關門,關窗,拉簾子,這個陣勢一看就是要審人了,只是杏遙沒料到這回明霜連她和姚嬤嬤也避著,房內只留了江城和她兩個人。 孤燈明滅不定,明霜悠悠在桌邊品茶,吃了差不多有半盞,才抬起頭來道:“你的身份,我要是問你,你肯說么?” 他是個藏得很深的人,言行又謹慎小心,所以她特地屏退左右。饒是如此,明霜卻也沒有把握他會否和自己攤牌,畢竟這個人,從不肯和人交心啊…… “三衙副都指揮使?!?/br> 就在她出神之際,他忽然開了口,垂著眼瞼,嗓音略輕,“都是五年前的事了?!?/br> 三衙掌管禁軍,副都指揮也算是軍中不小的官職了,五年前么……那時他還未及弱冠,年紀輕輕的。不知是不是聽他語氣有些平靜得異樣,明霜不自覺心疼起來:“那……后來呢?” “后來……陸朝彈劾右丞相,想取而代之,父親曾是朝中參知政事,因為王丞相上書諫言而得罪了他,一并被發配到西寧州。我也因此受到牽連?!彼麛Q著眉,頓了一下,“革職之后就進了安武坊……如左聽云所言,目下的確是,戴罪之身?!?/br> 既是發配那想必被抄了家,哪怕他官職再高,一旦定罪那么或殺或賣皆不由己。安武坊魚龍混雜,他在那種地方待過,應該也吃了不少苦吧? 明霜同情地看著他:“那個姓左的從前和你認識?” 江城嗯了一聲,“是我軍中之人,曾經違抗軍令,我罰過他?!?/br> “真是個小人,虎落平陽被犬欺?!彼p哼,語氣像是給他打抱不平。 江城倒愣了一愣,試探性的問道:“小姐……不嫌我是這樣的出身么?” “嫌你作甚么?”明霜覺得奇怪,反而與有榮焉地笑道,“我們家小江還做過大官兒呢,多神氣??!”她伸手過去,輕輕在他臉上捏了捏。 他聞言莫名地松了口氣,也隨著她微微一笑。 “這么說,小婉他們一家的來歷,也不尋常么?” “高先生原是我家中管事,早些年成了親就出來自己做生意了?!彼卮?,“事發那段時間里,我也受了他不少照顧?!?/br> “原來是這樣……”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受人恩惠,涌泉相報,做得好?!?/br>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旁人的?!泵魉苁钦塘x地拍胸脯保證,“這么重要的事你都肯告訴我,小姐定會給你保密的?!?/br> 江城失笑。若是不信她,他也不會說了。 見他在笑,明霜倒有幾分不樂意了,“怎么?你不信?來拉鉤,騙你我是小狗兒?!?/br> 多大的人了,還有這么孩子氣的舉動。他無奈一笑,仍將小指遞過去,兩指一勾,燭光照著影子在墻壁上,仿若扣環一般,心心相印。 明府的酒宴一直熱鬧到戌時才散,前門停滿了各色馬車。宜春郡主走得早,婢子正準備扶她上去,身后卻忽聽得有人喚她小名。 宜春郡主停下來張望,黑燈瞎火的,那石獅子旁似乎站了個人,身形清瘦,長袍飄飄,仿若修竹之風。 她瞧不真切,等走近了才恍然道:“喲,是你啊?!?/br> 喬清池溫然含笑,彎腰作揖:“參見郡主?!?/br> “得了吧,你我什么關系還來這些虛禮?!币舜嚎ぶ鲾[了擺手,“你家里怎么樣了?聽說陸大人那邊沒少為難,是真的么?” 他似乎不愿提,含糊了幾句過去。 “清池有件事,可能要勞煩郡主幫個小忙?!?/br> “嗯?何事?” * 轉眼就到了十一月,明錦出嫁的那些瑣碎禮數也已近結束,很快府里又就開始張羅著給明繡尋門好親事。 過了今年明霜就是二九的年紀,按理說她才應該是考慮婚嫁的那個,然而京城里并無一人前來說媒。前院給明繡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后院的下人們見了明霜卻緘口不言,生怕惹她傷心。 好在她看得開,似乎不在意這些,整日里還是窩在自己的小院中忙著綢緞鋪的事情。經歷了張毅的風波,明霜算是吃一塹長一智,再不敢與人合伙了,只安安分分經營那一個店。到如今做了大半年的生意,銀子也攢得夠多了,她一直在看界身巷的鋪面,想尋個合適的買下來。 立冬過后,不久便是冬至,在汴京人們將這個節看得同過年一樣重要,祭祀先祖,置辦新衣,慶賀賓客往來,很是熱鬧。 和明家人過冬至,明霜覺得難熬又無趣,午飯吃完便借口說身體不適,早早的遁了。有一陣子沒有出門,她想趁此去鋪子里看看高小婉父女倆,順便吃頓餃子。 北方的天氣干冷干冷的,時常下雨落雪,明霜久居江南,沒見過雪,坐在門外觀賞,覺得稀奇。 “這大冷天的,您在這兒吹風干嘛啊?!毙舆b抱著斗篷出來,趕緊給她披上,“等暖和些再去不成么?仔細凍病了怎么辦?”說完又去吩咐江城,“手爐和湯婆子我一樣備了一個放在車上,你可千萬讓小姐冷著了?!?/br> 他點頭說好。 “習慣了也沒覺得有多冷了?!泵魉戎鵁釟鉀_她笑,“你真不跟著我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