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穿過窗戶望向客棧對面的屋頂，一個身著黑色勁衣的男人盤腿閉目坐著，膝上橫了一把劍，看樣子是在等人。

    中年書生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也發現了黑衣人，低低地笑道：“是該上路了?！?/br>
    小二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說道：“不送?！?/br>
    話音落下，背后立刻傳來了蘇慕仙催命般的呼喚聲：“江元重江元重！你看見我那套新買的青花瓷茶具沒？我怎么找不到了？你快幫我找找?！?/br>
    “來了來了?！毙《艘宦?，扭身要走，像是想到了什么，轉過來屈指敲敲桌子，壓低了聲音對書生說道：“要打出去打?！?/br>
    書生一頓，隨即笑著微微頷首：“自然?！?/br>
    ……

    蘇慕仙灰頭土臉地從柜臺底下探出頭，裙擺拖在地上沾滿了灰，被她隨意地卷了卷擰成一團，望著走來的店小二，她淚眼汪汪地問道：“我記得我那套茶具應該還在吧……”

    上個月就損壞了十來個茶杯并四只闊口白碗，再上個月碎了兩套如意云紋白瓷茶具，思來想去，那套新的應該沒壞，可偏生左右都找不到它。

    小二將書生給的兩粒金錁子丟到柜臺上，整個人懶洋洋地撐在柜沿，說道：“你忘了？那套青花上上月有小賊進店的時候就給弄壞了，你哪里找得到?！?/br>
    “真的？”蘇慕仙狐疑地望著他，總覺得有哪里古怪。

    “當然是真的?！毙《噶酥改莾蓚€金錁，“收起來吧，客人付的帳?！?/br>
    說完拿起一塊抹布，“我先去收拾?！?/br>
    “這是不是給多了？”蘇慕仙從他身后伸頭望去，那唯一有人的一桌也空了，桌上擺著空蕩蕩的兩只碗與一個酒壇，中年書生卻不見了蹤影。

    “誒，人呢？什么時候走的？”

    小二動作麻利地擦著桌子，垂下眼淡淡回答道：“也許是突然遇上了什么急事吧?！?/br>
    再看窗外，房頂上的黑衣人也已經消失了。

    ……

    過了兩日，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瞌睡，蘇慕仙如一陣風似的噔噔噔從門口跑進來。

    這會兒不是飯點，大堂里就江元重一人趴在桌上打瞌睡。蘇慕仙搖著他的胳膊把他晃醒，江元重不情不愿地打了個哈欠，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聽到她嘰嘰喳喳的聲音。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一代大俠白鶴書生兩天前被人刺死在街頭，當場斃命！誒等等，那個大俠真名叫張什么鶴來著？”

    “張百賀?！毙《柪劢?，一臉倦容，替自己倒了杯茶，順口回答了蘇慕仙的問題。

    蘇慕仙一拍腦袋：“誒對，就是這名?！?/br>
    “不過我跟你說，那大俠我們還見過。你猜是誰？”蘇慕仙拖出條凳在小二邊上坐下，說得有些渴了，取了個茶杯遞到他面前讓他給滿上，囫圇喝了一口，又迫不及待地揭曉了謎底，“就前兩天來我們客棧喝酒那書生！”

    小二拖長了調子一臉冷漠地說道：“哦?！?/br>
    “你怎么就這反應?！碧K慕仙不滿地橫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現在大家都在猜究竟是誰殺了張大俠，他武功高強，又是出了名的俠肝義膽之人，極少結仇。江湖上能勝過他的人不多，想一劍斃命就更難了?！?/br>
    “也許他自己沒有斗志呢？”

    蘇慕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夸張地說道：“怎么可能？”

    小二聳了聳肩說道：“十五前張百賀為救至交好友，夜闖藥王谷偷取圣藥，纏斗中失手殺了藥王后人。張百賀一生為人正直，只有這件事是他的污點。后來此事秘而不宣，但還是有一部分人知道了內情?！?/br>
    說著他話音一轉，“聽說那對藥王后人夫婦有一個兒子，出事的時候已經六歲了?！?/br>
    “你是說他就是兇手？”

    “我可沒有說?！毙《裾J道，“不過那個孩子后來拜在了胡相羽門下，算算時間，三年前就出師了?！?/br>
    蘇慕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然反應過來：“你怎么會知道那么多？”

    小二動作一頓，立刻泰然自若地說道：“我也是聽江湖傳聞聽來的，滿大街都在傳呢?！?/br>
    “是嗎？”蘇慕仙半信半疑，還想問些別的，卻見小二放下茶杯，望向門口站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客棧門口傳來了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請問，還有空的客房嗎？”

    第2章 （二）

    說話的是一個身著水藍色紗裙的姑娘，裙角繡著展翅欲飛的蝴蝶，腰間系一條淺綠流蘇。扶門而立，柳眉秀目，眸光如秋水盈盈，姿容清麗似一朵剛出水的芙蓉花。

    好一個柔弱的如花美人。

    蘇慕仙打量了兩眼，摸著下巴給出了如上結論。

    “收起你那猥瑣的笑，小心嚇著人家?！?/br>
    小二不冷不熱的聲音從邊上傳來，蘇慕仙轉頭怒瞪向他，換來他無所謂的攤手。他抬腳把蘇慕仙拖出來的凳子踢回原位，走到藍衣姑娘跟前客氣道：“空廂房多的是，不知姑娘要住哪一間？”

    “天字號上房還有一間，姑娘選這吧，采光特別好！就是價格……”蘇慕仙搓著手跟在小二身后走過去，嘿嘿笑了笑，伸出兩根指頭比了條縫，“價格嘛，稍微貴那么一點?！?/br>
    她心里的小算盤撥得噼啪響，一個年輕女子孤身一人出門在外，身上帶的錢一定足夠多?？此路献雍椭苌須舛仍趺匆膊幌駛€窮人，天字號房除了有兩個常住客人外，環境也比普通客房好得多，這點錢應該還是愿意花的。

    客棧月月虧本，再這樣下去就該關門喝西北風了，能在客房上坑一點是一點。

    蘇慕仙默默地夸了自己一句機智，看向客人的眼神就更加灼熱了。

    藍衣姑娘正要點頭，通往二樓的樓梯拐角不知為何傳來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三人齊齊扭頭望去，只看見一個慌忙轉身離去的紫色背影。

    “那是前些日子住進天字二號房說要常住的那位客人吧？”蘇慕仙疑惑地歪了歪頭，“他這是要干嘛？”

    小二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