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風召出神火將自己包裹起來飛向了天空，只見一團紅的火球后面拉著尾巴越過山峰，瞬間消失不見，結界之上某一處，仿佛一塊碎石沉入深潭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很快又恢復平靜。

    有人闖入了結界，傅靈宣和靈玄立刻都感應到了，熟悉的鳳凰氣息，兩人自然也立刻認出了來人。

    只是傅靈宣一臉欣喜地奔了過去，而靈玄則是繼續在撤他的幻天移地陣，已經接近尾聲了，對于白風的出現視若無睹。

    “白風！”，聽他說話和見到他本人完全是兩種感覺，傅靈宣此刻才是真的激動不已，白風沒來得及落地，她已經一道遁光撞了上來，絲毫沒有減速。

    于是“砰”地一聲，靈植谷內原本就有些混亂的靈氣又震蕩了幾番，正在收陣的靈玄身體一頓，周圍溫度竟是下降了一些。

    地上被砸出一個深坑，兩人就這么面對面站在坑里，傅靈宣張開雙臂就要朝白風撲過去，卻再次被對方揪住了脖子后面的衣領，在距離白風胸膛五寸的地方停住了。

    她現在的衣服是豎領的，白風早已抓成了習慣，拎著她就飛出了大坑。

    “不要總是對我這么熱情，我跟你是不可能的”，說著把傅靈宣放下，自己又后退了一步，雙手抱胸看著她。

    這只死鳥在說什么？傅靈宣呆了呆，面部越來越扭曲，“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拔光你的毛，我倒要看看，沒毛的鳳凰還怎么自戀！”

    說著傅靈宣右手在身側抬起一個輕微的角度，口中喝道：“岐霜！”

    其實傅靈宣哪里是白風的對手，即使是鼎盛時期的她也未必能打得過白風，更何況如今她本命法寶受損，實力又受到天道規則的壓制，她恐怕連白風的身都近不了。

    然而對面的白風卻是臉色一變，瞬間反剪了她右手將她扯進了懷里，朝著她吼道：“你瘋了不是，嫌自己太硬嗎！”

    這么近的距離，白風散落的發絲都落在她脖子里了，傅靈宣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說話那么大聲干嗎，吐我一臉口水”，她本就沒打算真的召喚岐霜，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卻沒想到對方反應這么大。

    白風立刻松開了她，朝后退了一步，鼻子里發出一聲“哼！”，怎么可能有口水，胡說八道。

    好好的生離死別，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果然人妖殊途，代溝！這就是！

    “再見！不送！哼！”，傅靈宣甩頭就走。果然就不該對這只死鳥抱有幻想！

    身后白風一直凝視著她的背影，許久之后才收回目光，他輕聲嘆了一口氣，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逃過靈玄的神識，他此時終于停下，幻天移地陣已經撤掉，只是靈植谷的靈氣密度卻不是一時之間就能恢復的。

    看著正在往這邊走來的白風，靈玄身形未動，仍舊靜靜地站著。

    直到白風最后在他十步遠的位置停下，靈玄身后是本一掛瀑布，然而此時卻聽不到流水聲，不知何時，這里已經被他布下了隔絕空間的結界。

    他不想讓傅靈宣看到。兩個人相互注視，卻又相對沉默。

    良久的對視之后，白風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我現在，是應該稱呼你靈玄仙尊？還是玄靈魔尊？”

    靈玄聞言露出一抹溫和的笑，他移開了目光不再看向白風，緩緩說道：“仙也罷，魔也罷，我所修，從來都只是我自己”，言畢他又看向白風，“隨你稱呼吧”

    這樣的靈玄何其陌生，白玉與他相處幾萬年，以為自己深知靈玄的深沉腹黑，又何曾見過他這般溫和飄逸？若不是神魂氣息熟悉無比，他都要懷疑自己認錯人了。

    “靈玄，元妖界的事是你做的嗎？”

    “你覺得呢？”

    “為什么？”

    “大概是我太無聊了”

    “……”

    “又或者，是我覺得你太無聊了，回去一趟感覺如何？”

    “靈玄！”白風提高了音調喝道，對面靈玄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散，只剩下一身清冷和疏離。

    白風仍是繼續道：“收手吧，元妖界如何我根本就不在乎，可是你這樣躲著我，躲著傅靈宣，你打算躲一輩子嗎？”

    聞言靈玄眼神一變，一步步緩慢地朝著白風踱過來，語氣輕蔑道：“躲？”

    “白風，是不是我對你太縱容，你就忘了我是誰？”

    “咚”地一聲，白風在靈玄的威壓之下跪倒在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

    這幾萬年來，他與靈玄雖有靈獸契約在，但是靈玄從來沒有真的將他當做是靈獸，他們一直是像朋友一樣相處，可是現在，靈玄竟然逼他跪下認主？

    更讓白風震驚的是，靈玄的實力，現在已經這么強大了嗎。

    白風的眼里盡是難以置信和傷痛，他根本不懼這威壓，他若要死扛也必然不可能跪下，他只是沒有想到，靈玄真的會這么做，幾萬年的情分，當真是要從此斷絕嗎？

    “靈玄，為什么？”，白風癱坐在雙腿上，雙目赤紅地望著他，“玄天無極劍宗已經滅門幾萬年，修真界也再不會有修士飛升，你到底還想怎么樣呢？”

    “你真正的心魔，其實……”

    白風的話沒能說完，就已經被靈玄單手箍緊了喉嚨，靈玄眼中殺氣甚濃，身后縈繞著淡淡的煞氣，竟是比元魔真氣還要令人不寒而栗，“你是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了你嗎？”，說著靈玄的手漸漸收緊。

    很快，白風一張俊臉就變得面色赤紅，這一身紅衣紅發，現在又加上一張紅臉，畫面太美，大家不要看。

    靈玄皺起了眉，狠狠地甩開了手，負于身后的手指漸漸收攏成拳，攥得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這般不閃不避，就這么篤定我不敢殺你嗎？

    “不必再來試探我，你若再敢出現在我面前，我絕不會手下留情”，說完靈玄便不再看他，身影就在原地突然消失，剩下白風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隔絕空間的結界隨著靈玄離開已經消失，白風頹然地站起，忽然變回了原形，一只火紅色的鳳凰沖天而起，雙翅攪得天地靈氣動蕩不止，丹霞閣所在的整條山脈都跟著晃了晃。

    傅靈宣抬頭望著他，微微皺了皺眉，她凌空而起朝白風追去，然而對方發出一聲凄厲長嘯，眨眼就沖破靈植谷的結界消失不見。

    傅靈宣俯身而下，從低空中略過，接著一個旋身在地上穩穩站定，她右手逐漸攤開，便見到兩顆血紅色的珠子靜靜地躺在她手心，還帶著淡淡的溫熱。

    鳳凰泣血。

    鼻頭一酸，guntang的淚珠從她臉頰劃過，她從來都不傻。

    傅靈宣抬起頭，將眼淚憋了回去，你們都希望我傻，那我便傻著。

    這一番動靜太大，驚得眾弟子立刻敲響了警鐘，掌門卻不知何處，多年不出的太上長老天真道君此時已經出關，立刻召集諸殿長老到議事大殿。

    很快宗門護山大陣全面開啟，全宗進入戒備狀態，就連聞名峰的眾弟子都被緊急召回，然而，他們一番折騰，山脈顫動之后卻是再也沒有發生動靜。

    自從白風走了以后，傅靈宣整個人都變得沉默了許多，靈玄在重新布置靈植谷的靈氣密度，而她則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著他的動作一言不發，靈玄也不出聲任由她跟著。

    兩人就這么過了許多天，直到有一日……

    “吱吱”，那只母靈猿又來找傅靈宣了，看見傅靈宣回頭，靈猿朝她扔了一個圓球過來，傅靈宣眼疾手快地接住，拿在手中來回翻轉著看，結果也沒看明白，她還是朝著靈猿問道：“這是什么？”

    結果不出她所料，那靈猿朝她“吱吱”兩聲，撅了撅豐滿的唇，然后轉身就跑了，就跑了……

    “唉……”，無法交流是一件多么讓人郁悶的事啊，咦？這是？一只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朝她手中的球伸了過來，傅靈宣疑惑地抬頭看向對方。

    “你跟我來”，靈玄從她手中拿走了球，之后轉身朝著山頂走去。

    傅靈宣沒有立刻跟上去，她站在原地望著他緩緩離去的背影，玄衣墨發，千年未變，師父。

    靈玄一直走到峰頂才停下來，傅靈宣已經趕了上來在他身后站定，靈玄沒有回頭，直接將球拋向了上空，傅靈宣的目光也跟著看向天空。

    很快便見那圓球越來越大，最后在高空中炸開，五顏六色的花瓣從球中飄出來，頓時整座山峰飄起了一場花瓣雨，傅靈宣怔住，“這是……”

    靈玄聞聲轉過身來，“靈猿只是想讓你開心”

    這些日子傅靈宣的情緒一直很低沉，那只靈猿經常來找她，每次都帶些靈果來，傅靈宣已經習慣了，所以剛才接到球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什么靈果？翻來覆去感覺不到靈氣，原來是這么個用途。

    傅靈宣笑了出來，“我很喜歡”，她抬起頭望著天空，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飛舞的花瓣落在了她的眉間發上。

    ☆、往事越千年

    靈玄重新背過身去，風度翩翩地撩起衣擺朝著地上坐了下去，很快，地面就鋪滿了花瓣，厚厚的一層，空氣里都彌漫著花香，花瓣仍舊在飛，傅靈宣收回了目光，走到了靈玄身邊，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白風走了”，離開了丹霞閣，離開了修真界，就連她的傳音也不回了。

    “所以你很傷心？”靈玄轉頭看向她，眼睛里平淡無波。

    傅靈宣輕輕搖了搖頭，目光看向遠方，師父，難道你就不傷心嗎？

    “有的人走了，但是還會再見”

    “而有的人走了，可能就再也不會相見”

    “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她雙手手指捏緊了衣衫，轉過頭神色認真道：“你說這是為什么呢？”，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靈玄，卻像是看進了一個深暗無底的黑洞，她不死心，看得雙眼發酸仍是不肯放棄。

    她不相信，她以為他的眼睛里至少也會有一點點波瀾。

    靈玄勾了勾嘴角，他笑得溫和，移開了目光，“是啊，為什么呢……”

    傅靈宣有些失望地垂下了頭，“小時候我最喜歡聽師父教授我功法，最害怕自己閉關，洞府里很黑，一個人卻要呆上很久”

    “我不懂為什么我要修煉，我有那么厲害的師父，誰都不敢欺負我”

    “可是白風說，如果我不好好修煉，有一天我就變老變丑，還會死掉，再也見不到他們”

    “我跑去師父面前哭鬧，后來我閉關師父就陪著我”

    “我是在師父的仙府里長大的，可是長大之后，師父就讓我搬出去”

    “我初學煉器，把洞府炸了一個又一個，我想著，我沒地方住了，師父就會讓我回去了”

    不知何時，眼淚無聲地劃過她的臉頰，落在衣袍上消失不見，她繼續說道：“后來，我被師父趕出去歷練，總是帶著一身傷回去，這時候師父才會讓我住回去”

    “直到我修為實力越來越高，我連受傷都沒機會了……”

    “我終于修煉有成，可是師父卻不見了”

    “千年師徒，你說，他真的會不認我了嗎？”

    靈玄沒有說話，坐著一動不動，就像是離了魂一樣，傅靈宣一直緊繃地身體漸漸軟了下去，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眼淚卻仍是止不住地流，打濕了睫毛沿著淚痕落下。

    卻沒有看到她身側靈玄的手中，早已被抓得面目全非的衣襟。

    天色已黑，靈玄手掌拂過，他的衣衫已經恢復如初，接著站起身，低聲道：“回吧……”

    不等傅靈宣動作，自顧自地離開了，他踩著一地的花瓣，墨發被風吹起，頎長孤單的身影被月光拉長，映在地上一地落寞。

    很久之后，傅靈宣終于站起身來，風吹干了她臉上的淚，她從乾坤戒中挑出一把靈劍來，稍一注入靈氣，劍身便迸發出一道耀眼紅光，而后紅光化作絲絲縷縷縈繞在劍身周圍，“依月劍”，好名字！

    傅靈宣長劍一拋，身體一個翻轉，攪起了一地的花瓣，待依月劍重新落下時，她早已沒了剛才的失魂落魄，隨手接下依月劍便開始揮舞，動作行云流水，她衣闕翩飛伴著劍光在月色下如同一只飛舞的精靈，她的動作越來越快，已經看不清身形。

    而此時的她仿佛忘記了一些，全身心融入了自己的劍意之中，無滅無生，她的劍意雖沒有殺意但是充滿了生機。

    她不會就此放棄。

    沉冰谷中

    何成睜開了雙眼卻沒有動作，只是望著洞府入口的方向，有人來了。

    “少主可在？大公子特來接少主回府”，洞外傳來一聲響亮的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