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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公主愁嫁記在線閱讀 - 第57節

第57節

    萬國館里,蒙昭聽聞慶帝病倒的消息,神色一振,推門走到外面,卻看見一個灰袍男子倚在石拱門邊,手指上轉著什么東西,神態一派輕松。

    “謝金泠,你又玩什么花樣?!”蒙昭大怒,“你們皇帝得了重病,你還有空與我周旋!”他一時口快,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前幾天他從萬花樓醉酒回來,走到半道上,莫名其妙被人蒙住腦袋暴打一頓。昨天他們使臣團的幾個官員,被人剝光了扔在巷子里頭。他們去京兆府報案,京兆府表面上受理了,態度卻極為傲慢。

    當時,那個京兆府尹被追問得急了,直接丟來一句:“這是在東青國,辦事要按東青國的章程,輪不到你們在這里指手畫腳?!?/br>
    蒙昭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京兆府不敢有這么大的膽子怠慢使臣,除非有高官授意。而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高官,除了謝金泠還有誰?

    “看來蒙大人的消息很靈通么。不過我們皇上只是偶染風寒,跟重病相去甚遠。你們也來了一段時日,準備什么時候談邊境的事情?”

    終于是急了。蒙昭尚不知道蘇星兒已經被看管起來,還做著離間皇室和宋昭文的美夢,得意地說:“貴國皇帝都不著急,怎么好像謝大人很著急的樣子?”

    謝金泠把手上的東西拋過去,冷冷一笑:“我恐怕蒙大人的算盤要落空了?!?/br>
    謝金泠丟過來的是蘇星兒的隨身之物,蒙昭自然認得。他臉色微變,仍是嘴硬:“這是何物?我不認識?!痹缭谀侨仗K星兒尚自做主,勸宋昭文改道,他派去的兩個殺手沒有回來的時候,蒙昭就已經有所猜測,可能蘇星兒的身份暴露了。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謝金泠會把蘇星兒的東西直接拿到他面前來。

    戰爭之中,死傷是難免的。兩國敵對也是天經地義。蘇星兒的族人因為負隅頑抗,拒不投降,甚至接二連三地用rou身綁著火藥,炸死了宋昭文軍中的很多將士,而被宋昭文下令屠殺。蘇星兒幸免于難,又因長相出色被將領帶到赤羽國的昌都,獻給了蒙昭。

    蒙昭雖憎惡東青國,但也喜歡東青國水靈靈的美人,他收藏過長樂的畫像,驚覺蘇星兒酷肖長樂。探子也回報,衛國大將軍宋昭文唯一的弱點,就是已故的長樂公主。蒙昭改主意收蘇星兒為義妹,苦心栽培,甚至還請出眾的醫師調理,讓她出落得比長樂更加動人。

    接下來便是把這棋子落在宋昭文的身邊。

    事情進展得卻不順利。蒙昭以為自己對蘇星兒有大恩,蘇星兒一定會盡心盡力地幫自己做事,但他低估了一個母親愛護孩子的心情。蘇星兒失去掌控,他便想除掉她,反正還有很多棋子可以用。

    但這一切卻被謝金泠洞悉。謝金泠救了蘇星兒,識破她的身份,大理寺又撬開了兩名刺客的嘴巴,這會兒蒙昭想抵賴也沒用。

    “忠勇侯今天一早就回肅州去了,赤羽國還想再打戰?那我們奉陪?!敝x金泠不客氣地說,“與蒙大人周旋了這么些時日,皇上和我的耐心都差不多用光了。今日你若不跟我進宮,坐下來談休兵之事,我即刻就送你們出城回去!”

    蒙昭額頭上落下豆大的汗珠,賠著笑臉說:“謝大人嚴重了。太后派我們來,不就是為了和談的事嗎?我這就隨你進宮?!?/br>
    ***

    因為慶帝病中,皇子公主們輪流守夜照顧。昨夜輪到蘭君,慶帝的病情總算穩定下來,但是仍需靜養,不得再cao勞。一早,蘭君和王闕回家休息,剛下馬車,王闕又被禮部的人叫走了。

    蘭君扶著阿青,只覺得腳步虛浮無力,冷不防被一個竄出來的人嚇到,險些栽倒。

    林喬追上來,呵斥道:“你這么急急忙忙的干什么!我都說了會帶你見公主!”

    蘭君詢問地看向他,林喬說:“公主要人看住大房那邊,這個婢女形跡可疑,被我們的人攔住。她便要求來見公主?!?/br>
    那婢女戰戰兢兢的,嘴唇都裂了:“公主恕罪,奴婢是大夫人身邊的丫環馨兒,求您救救大夫人吧!”

    劉氏上次被蘭君罵走之后,大房消停了好一陣子。大房有什么事,蘭君作為王家的主母也不能袖手旁觀。

    她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說于我聽?!?/br>
    “大夫人臨盆在即,家里莫名其妙地來了個道士說她懷的是災星,不處理掉,家里就會一直倒霉。大夫說孩子快足月了,這時候強行打掉會殃及大人的性命。老夫人便把夫人關押起來,每天只給很少的食物和水,任她自生自滅。今早,夫人胎動,大爺卻不讓請穩婆……奴婢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公主,請您救救夫人吧!”馨兒抓著蘭君的裙子,苦苦哀求道。

    蘭君向來不信什么鬼神之說,李盈若是做錯了什么事,她受到懲罰是罪有應得,但僅僅因為一個臭道士胡言亂語丟了性命,實在冤枉。

    想到這里,蘭君又上了馬車,吩咐道:“走,去大房那邊。三七,帶上林喬那隊護衛,再去請個產科的大夫和穩婆來!”

    王家的院子里頭,擺著桌案。一個穿著青衣道士袍,蓄著山羊胡的男子在桌案后面揮舞木劍,口中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詞。他身后的屋子房門緊閉,門上,窗上貼滿了符紙。面前的空地上擺著幾個燃燒的火盆,小道童不斷地往空中扔著黃紙。

    屋子里女人的慘叫聲,還有呼救聲,不絕于耳。

    谷雨挽著劉氏站在院子里,劉氏有些不忍心,試探地問谷雨:“還是請個穩婆來吧?終歸是爍兒的骨血啊?!?/br>
    谷雨的眼睛里一道冷光極快地滑過,嘴上卻輕柔道:“娘,爺說了,我們家之所以不順,肯定是府里有不干凈的東西。道長不是在做法了嗎?您的親兒子跟一個禍胎孰輕孰重?”

    劉氏點了點頭,卻終究不忍在院子里呆下去:“我還是回屋里去吧。這里就交給你了?!?/br>
    “是?!惫扔旯ы樀貞?。

    劉氏走了之后,谷雨對道士說:“你好好做法,事成之后有重賞?!?/br>
    “??!”屋中又傳出了李盈的慘叫,像是難產,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院子里彌漫開來。

    下人們都不敢作聲,谷雨的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再等一等,這個礙手礙腳的女人就要消失了,而她即將成為這里的女主人。

    忽然有下人跑進來,指著門外驚慌道:“姨娘,姨……”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人一把推開,蘭君帶著一隊人馬闖了進來。

    谷雨心中一驚,還沒有開口,李盈屋中又是一聲慘叫。

    “三七,林喬,去把門打開,快讓穩婆和大夫進去救人?!碧m君吩咐道。

    “是!”三七和林喬得令,正欲沖上前,谷雨卻橫在兩人面前:“慢著!”

    蘭君看著她一身貴氣的華服,面龐顯得圓潤,竟有幾分陌生:“你是什么意思?你家夫人快生了,你沒聽見嗎?”

    谷雨拜了拜,漫不經心地說:“公主,這是我們的家事。公主雖然是金枝玉葉,尊貴無比,但管不到別人家的事吧?”

    馨兒怒道:“你這個蛇蝎心腸的女人,你一心要害死我們家夫人,這樣你就可以做夫人了!”

    “我說怎么公主會來,原來是你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來人啊,把她抓過來!”谷雨下令,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立刻有幾個護院上前要抓馨兒。馨兒尖叫一聲,慌忙躲到蘭君的身后,林喬帶來的護衛擋在蘭君前面,雙方對峙。

    三七喝道:“谷雨,你好大的膽子,公主在這里,你還敢這么放肆!”

    “就算公主在這里,也不能阻礙我教訓家中的奴婢吧?”谷雨毫不退讓,眸光直逼蘭君,“公主,您應當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br>
    “一個道士胡言兩句,你就要害死兩條人命嗎?!”蘭君指著李盈的房間,大聲責問,氣勢迫人,“三七,林喬,還等什么!”

    三七和林喬得令,一個上前抓住道士,另一個則撞開了房門。護院想過去阻止,蘭君卻站在門前,喝道:“誰敢動!我就以對皇室不敬之罪處置了他!”

    對皇室不敬是要誅九族的大罪,護院們面面相覷,紛紛退了下去。

    谷雨的手在袖中緊握成拳,面上冷冷笑著。等著吧,我不出手,自有別人會收拾你。

    不過一會兒,大夫跑出來說:“公主!產婦難產,大人和孩子恐怕都保不住了!”

    蘭君沉聲道:“盡力施救!林喬,派個人去方家請方寧小姐過來!”

    屋子里傳出一陣又一陣撕心裂肺的聲音,可見李盈痛苦到了極點。

    劉氏聽聞蘭君來,連忙跑到院子里,卻見做法的火盆被踢的七零八亂,道士也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谷雨上前拉著她道:“娘,就差一點點……道長說這幾天的做法全都白費了?!?/br>
    劉氏心里對蘭君是又怕又恨,她跺了跺腳,走到蘭君的面前:“公主,您這是什么道理?為什么無緣無故闖到我家中來,干涉我的家事?”

    蘭君怒道:“你既是王家人,侯爺是王家的家主,我是主母,你們的事為什么我管不得?聽信一個江湖草莽的胡說八道,殘害兩條人命。大伯母,難道李盈肚子里懷的,不是你的孫子嗎?”

    “公主!”這時三七在旁邊叫道,“這個人根本不是什么道士,而是市井里的混混??此直凵系拇糖?!”

    三七說著,拉下那道士的袍子,露出他上臂的一個刺青。道家是不準毀傷肌膚的,真正的道士也不會在身上胡亂刺什么東西。那刺青的圖案像是什么江湖幫會的會徽。

    劉氏一震,轉頭問谷雨:“谷雨,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這道士道行高深嗎!”

    谷雨連忙跪在地上,爭辯道:“娘,這道士還是您跟我一起去請的,您忘了?當初他不肯來,您還送了重金非要他來趕走臟東西,為此還得罪了李尚書家的夫人呢?!?/br>
    劉氏被她堵得沒話說,事情的確是這樣。但若不是當初在街上的時候,谷雨忽然興起拉著她去看什么道士贈藥,她又怎么會相信這種江湖騙子?

    但眼下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劉氏急道:“李氏怎么樣?孩子呢?”

    蘭君面色不霽,沒有回答她。

    過了一會兒,方寧匆匆趕來,來不及一一打招呼,就進了李盈的房間。一個時辰之后,傳出孩子啼哭的聲音,蘭君松了口氣。

    穩婆把孩子抱出來:“恭喜夫人,是個男孩?!?/br>
    劉氏高興地把嬰孩接過去,逗弄起來。蘭君問道:“孩子的娘呢?”

    穩婆遺憾地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方寧擦著汗出來,對蘭君說:“公主,我盡力了。但只保住了孩子,大人沒保住。剛剛她看了一眼孩子,就過世了?!?/br>
    馨兒大叫一聲:“夫人!”沖進了房間,里面傳出了她的哀哭聲。

    劉氏臉上也是悻悻的,她埋怨地看了谷雨一眼,對蘭君道:“公主放心,我會好好地辦李盈的后事。若沒什么事,我們這里還有許多事要忙,就不送您了?!?/br>
    蘭君也不愿久留,命三七押了假道士就往外走。這時候,一只黑貓忽然從樹上掉了下來,落在方寧的腳邊,發出一聲低鳴。

    谷雨臉色微微一變,生怕叫蘭君一行人看出什么端倪。蘭君卻是不動聲色地越過黑貓,徑自離開了。

    等出了王家的府門,方寧低聲道:“果然是他們?!?/br>
    蘭君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兩個人上了馬車。

    方寧這才說:“我看過那天死貓的尸體,眉心或者腳趾處都有一撮白毛,剛才那只也有,這絕對不是巧合。貓服用的雖然是□□,卻有別于市面上賣的□□,死狀更為干凈,應該是某個貴門改良之后,用來賜死下人或者處置妾室的秘制□□?!?/br>
    “谷雨在京中頻繁活動,交際甚廣,有這種藥也不稀奇?!倍疑洗蝿⑹蟻砉鞲疄橥鯛q謀求職位時候的說辭,顯然也不是她自己想的,背后必然是有高人指點。谷雨不過是一個奴婢,哪來這樣的見識?

    究竟是誰呢?不入局中,卻已經將局中之人一一牽動。

    ☆、七夕(修)

    李盈的死,劉氏只草草辦了個喪禮,甚至都沒請人去吊唁。李盈家中已經沒有親故,只在京郊擇了個墓地下葬,此事便算過去了。

    關于李盈和谷雨的事情,蘭君沒有跟王闕細說。隨著科舉的逐步推進,他常常連覺都睡不好,蘭君不想再叫他煩心。

    好在李盈死后,大房那邊總算消停下來,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皇帝的病情日趨平穩,但仍是十分虛弱,不能cao勞國事。太子監國,謝金泠和沈懷良輔政,朝政有條不紊。而洛王與赤羽國的談判也十分順利,大致的休兵條件都已經談妥,只剩下一些邊角的條款需要磋商。

    宋允墨和劉善在衛王大婚之后便返回冀州。宋允墨走的時候誰也沒有驚動,但還是被謝金泠知曉。謝金泠獨自策馬趕到城郊,追上他,口氣里有埋怨:“檀奴,你怎么每次都這樣?不辭而別真的能顯出你瀟灑嗎?”

    宋允墨吩咐六曲先行,自己下了馬,眼中有淡淡的暖意:“你不是來了?!?/br>
    謝金泠嘆了口氣:“我還沒謝你。這次多虧你寫信讓綠汐姑娘試探到了蒙昭和蘇星兒的關系,又把劉善勸來京中?!?/br>
    “你我之間,何談謝字?何況做這些也不是為了個人?!彼卧誓嗣R鬃,側臉是晨風里最美的一道剪影。

    “我……咳咳咳?!敝x金泠咳嗽了兩聲,攤手看了看掌中,神情肅然。

    宋允墨看見他嘴角的血絲,幾步跨到他面前,不由分說地執起他的手腕把脈。

    謝金泠來不及阻止,宋允墨診過之后,眼瞳里閃過驚痛:“叔夜,你……!”

    謝金泠不在意地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br>
    宋允墨放開他的手,聲音淡得好像散盡風里,帶著幾許蒼涼悲哀:“至多……五年?!?/br>
    “五年足夠了,我活得還能比皇上長?!敝x金泠開玩笑道。

    宋允墨望著他,心中百轉,口氣仍是淡淡地:“少cao勞些,現在有了玉衡……你的病,他知道嗎?”

    謝金泠搖頭,看天邊的紅日:“別忘了,我自己也是個大夫,我的身體,我自己心里有數。除了你,沒有旁人知道?!?/br>
    “等北邊的事了,我盡快回來?!彼卧誓辉敢舛嗾f,翻身上了馬,頭也不回地策馬遠去。

    謝金泠看著他的背影,笑嘆道:“舍不得我,想多跟我呆在一起,干嘛不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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