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王闕疲憊地說:“你去看看,是誰這么晚了還在里面?勸他們早些回去,別累壞了身子?!?/br> 張巍領命離去,頃刻便回來稟報道:“爺,是木管事?!?/br> 王闕情不自禁地轉動輪椅,進入賬房,看見桌上趴著的那個單薄的身影,面前是一摞高高的賬本。他來到她身邊,解下身上的披風蓋到她的身上,見她額前散落的碎發,忍不住幫她撥到耳后。 “三爺……”蘭君喃喃地念道。 王闕的手一僵,迅速地收了回來,轉過身去,告誡自己:你只是一個廢人,你不可以對她動心。 張巍從未見王闕用那么溫柔的眼神看過誰,一時之間也是心念四起??磥?,這個木十一已經撥動了爺的心弦,只是爺一直在逃避。 回房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小的去查一下木姑娘的家世?只要身家清白,老夫人也挺喜歡她的,不然就……” 王闕抬起頭,嚴厲地看著他。 “爺,您明明就喜歡她,您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旁人?!?/br> 月光輕輕籠罩著地面,猶如覆蓋在少女臉上的薄紗。王闕抬頭靜靜地看著月色:“我這身子,是沒有資格去喜歡別人的。何況你沒看出來?小七也有些喜歡她?!?/br> 張巍急道:“從小到大,七爺喜歡什么,您都讓著他??墒沁@次不一樣,這次是您喜歡的人啊。這么多年,就出現了這么一個,也許錯過了就不會有第二個了!爺!” “好了!此事我自有主張,不要再提?!蓖蹶I喝止道。 他們身后的拐角處,王殊拿著一張請帖,靠在墻上。他隱約覺得,哥哥對木十一很不同,今夜親耳聽到,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張巍說得對,從小到大,哥哥什么都讓給他。這次,換他退出,成全他們。 *** 云州知府史元稹送來了請帖,邀請王闕和王殊過府參加他女兒史玉凝的生辰宴。這史玉凝是云州第一美人,年芳十八,求親的人絡繹不絕。 流云居內,王闕問張?。骸笆沸〗愕纳?,怎么會邀請我們?” 張巍低聲說:“史小姐前番本來已經定了人家,可一日上街竟被步兵營的都清看上了眼。都清雖只是個校尉,但跟撒莫兒私交甚好,也算一方霸王。史知府此番,說是邀宴,倒不如說是求救。而且,這次也邀請了欽差大人?!?/br> 王殊驚道:“欽差已經到云州了?怎么我們一點都沒收到消息?” 張巍回道:“欽差此番是微服,到了哪里我們也掌握不了行蹤?!?/br> 蘭君端著茶本來要進入書房,聞言停在門外,有些愣神:欽差到了?宋允墨此刻在云州? “小姐,跟我去一個地方?!比吆鋈话烟m君拉到旁邊,低聲說。 三七拉著蘭君,避過王家的耳目,來到定陽城中一處偏僻的院子。門外的人和三七仔細互對了暗號,才放行。 一個青衫的中年男子轉過來,蘭君嚇了一跳:“殿帥?你怎么會在這里?” 男子跪在地上,抱拳行禮:“禁軍殿前司指揮使朱虞侯,拜見公主殿下?!?/br> 蘭君忙把朱虞侯扶起來,扭頭問三七:“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七解釋道:“殿帥是奉皇上之命,一路上暗中護送我們到了云州,協助北五州諸事。他們一直隱在暗處,昨天是通過山莊內布置的眼線才找到了我?!?/br> 蘭君了然:“原來如此。王家會對付撒莫兒的事情,殿帥已經知道了吧?” 朱虞侯點了點頭:“我們的人雖然能混進王氏山莊,但流云居卻固若金湯,根本無法進到公子的身旁。公主此番得到公子的信任,確是幫了大忙。本來皇上囑咐,若非必要,臣不能暴露,但眼下發生了一件緊急的事,不得不找公主幫忙?!?/br> “嗯,你說?!?/br> 朱虞侯痛心道:“臣無能!欽差大人……可能有危險!” “什么意思?!”蘭君上前一步,著急說道,“我剛才聽說欽差已經到了云州,云州知府還給他發了帖子?!?/br> 朱虞侯搖了搖頭:“臣奉命帶二十人在定陽暗中協助公主,而另一隊約有三十人,保護欽差大人北上。因為欽差衛隊里頭,似乎有撒莫兒的人,謝大人不是很放心。本來這一路上,我們兩邊都互有聯系??删驮趲滋烨?,聯系突然斷了。臣立刻派了手下過去偵察……但,至今未歸?!?/br> 蘭君倒退一步,她自然知道未歸意味著什么。她問:“那現在需要我做什么?” “若宋大人真的出了事,北五州地界,只有公子能幫上忙?!?/br> “你要我請動王闕,幫忙搭救宋允墨?可是我……恐怕并沒有那個能力?!?/br> “公主,無論如何請您試一試!”朱虞侯跪在地上,鄭重地行了個禮,“宋大人是國公唯一的嫡子,又是自動請纓來涉險,若我們不能保護好他,愧對國公英靈??!” 蘭君咬住嘴唇,想起那個清冷孤絕的身影,點頭道:“好,我愿意試試?!?/br> 臨走前,蘭君問道:“殿帥,請你老實告訴我。父皇給你的命令里,有對王家不利的嗎?” 朱虞侯愣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并無。公主為何這么問?” “當年王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朱虞侯的臉上諱莫如深:“此間種種,恐怕只有王雍大人和皇上知情,外人又從何得知?不過公主不用擔心。王家雖然離開了京城,但只要崇姚大長公主還在,皇上不會拿王家怎樣的?!?/br> 真的如此嗎?蘭君憂心忡忡。 回去的路上,三七詢問蘭君要怎么做。 蘭君思忖:眼下,她不能硬闖驛館,好在史玉凝的生辰宴就在兩天之后,只要讓王闕帶她和三七去史府,一切便自然知曉。 她回到流云居,本只是試著提了提,沒想到王殊替王闕一口答應下來。 但這樣一來,隨行人員不得不有所變動,本來要同去的谷雨也只能留在山莊里頭。 ☆、傾城舞女(修) 史玉凝的生辰宴會在史元稹家的鐘鼓樓舉行,鐘鼓樓里四面墻上擺著百種樂器點綴,正中從天頂垂下一個巨大的花燈,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裝飾,但也蔚為壯觀。今天請的都是平日里來往的達官顯貴,親朋好友,據說史玉凝善舞,會親自表演歌舞給來賓觀看。 都清和欽差遲遲未到,史元稹只得頻頻向王闕等人舉杯勸酒。 酒過半酣,忽然有一隊兵士闖了進來,圍在宴飲的人群四周。 眾人皆驚疑,不知發生了何事。 緊接著,一個年約三十歲左右,穿著甲胄,身材高大,臉部輪廓很深的男子大步走進來。與他并行的是一個炫黑長袍的男子,眉目俊朗,氣度不凡。這便是李盈的表哥,步兵營校尉都清。 史元稹連忙起身說道:“都校尉怎么來的這般晚?” “臨時有事耽擱了,我來為史大人引薦欽差大人?!倍记逭f著,側身把黑袍男子讓到前面。 史元稹行禮,夸贊道:“都說欽差大人姿容出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史大人客氣了?!焙谝履凶游⑽Ⅻc了點頭,態度傲慢疏離。 史元稹又向二人引薦王闕。王闕一一行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黑衣男子。都說國公之子,貌若湘君,氣度不凡。眼前的男子雖也刻意表現出一副清高的模樣,但怎么也無法與傳聞中的宋檀奴劃上等號。本是驚為天人的容貌,怎么可能如此平庸? 史元稹給都清和黑衣男子讓出上座。王闕退讓到一旁,發現蘭君的臉色很難看。 “是不是不舒服?”他輕聲問道。 蘭君的手抑制不住地在袖子里發抖,臉上卻還是擠出個笑容,示意王闕沒事。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連欽差都敢假冒?宋允墨此刻在哪里?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她的面色煞白,種種可怕的念頭劃過心尖,雙腿不由地一軟。 王殊扶住她:“到底怎么了?臉色真的很難看?!?/br> “七爺,我的確有點不舒服,想獨自出去透透氣。行嗎?”她強調了“獨自”兩個字,王殊也不好陪著。 蘭君給三七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鐘鼓樓。 待走到無人的角落里,三七低聲問道:“公主,我們該怎么辦?那真的不是宋大人!” 蘭君深呼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假欽差一事,必定與都清或撒莫兒有關??伤卧誓降自谀睦?發生了何事?他們卻一無所知。 這時一個人影往他們這邊跑過來,大概是太著急了,跟蘭君撞了個滿懷。人影低頭道:“對不起,借過?!弊屑氁豢?,是個素衣女子。 蘭君見她形跡可疑,便攔住她問:“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抬起頭來,五官精致絕倫,是個大美人。 “你……是史小姐?”蘭君不確定地問。 女子臉色大變,抱著包袱就要往前沖,卻被三七強行擋住。 “你們是什么人?攔著我做什么?”女子氣惱地問。 蘭君平靜地說:“史小姐是要臨陣脫逃?可想過后果?” “我不管!爹爹若非要讓我嫁給都清那個混蛋,我寧愿一死了之!都清根本就不是人!張郎在等我,今夜我必須與他一起走!”史玉凝決絕地說。 “那你走吧?!碧m君給三七使了個眼色,三七便退開。 史玉凝反而愣住了,呆呆看著蘭君:“你……你真的放我走?” 蘭君點頭道:“世間難得有情郎。他明知道對方是都清卻還肯帶你走,可見對你是真心的。我會設法幫你拖延時間,若平安渡過此劫,請記得是王家三爺對小姐施以援手?!?/br> 史玉凝望著蘭君,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即抱著包袱跑遠了。 三七道:“放走了史小姐,都清那邊只怕不肯善罷甘休?!?/br> 蘭君附在三七的耳邊說了一番,三七堅決反對:“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更何況,今后我們需要史元稹的地方還很多。沒時間了,就按照我說的辦吧?!?/br> 一盞茶的功夫以后,都清見史玉凝遲遲不露面,已經在發難:“史小姐一再拖延時間,不出來獻舞,卻是為何?” 史元稹冷汗直冒:“校尉稍安勿躁,小女的確身體不適,還在準備……” “砰”地一聲,都清拍案而起:“史大人是要在欽差大人面前駁我的面子了?” 史元稹看了看坐在都清身旁的欽差,心中更虛,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凝兒已經順利逃走了,他要拿什么來交人?恐怕今日一條老命是要交代在這里了。 “校尉怎么還動了怒呢?獻舞的人這不是來了嗎?!惫臉侵?,人未至,話先到。尤其是那刻意放酥了的柔軟聲音,恰如黃鶯。 鐘鼓樓內安靜極了,所有人都看向門口。王闕本在審視著欽差,聞聲也向款款而來的那個身影看去:她穿著紅色的紗衣,雪白的皮膚若隱若現。紅色的織錦高腰長裙,腰上是珍珠和瓔珞編織的金色腰帶,束得腰肢仿佛不盈一握。她的頭發都綁好,收在頭紗里面,臉上戴著半張雕刻精美的面具,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 紅唇如烈火,肌膚勝雪,身姿婀娜曼妙,可以想見傾城色。 史元稹知道這不是他的女兒,心中震了震。 那女子巧笑嫣然,眉梢雖看不真切,眼中卻有千萬種風情,顧盼生輝。她就像百花之王的牡丹,嬌媚,艷麗,卻又有一股壓過群芳的高貴大氣。 都清雙目放光,史家小姐他很熟悉,典型的大家閨秀,這妖艷的女子顯然不是。但這女子更是勾起了他的興趣,他情不自禁地問道:“你……你是誰?” “聽說都校尉喜歡美人,尤其喜歡史家小姐。我心中不服,想來獻丑。我先給校尉表演一個節目,如何?”女子悠然地行了個禮,聲音柔中帶媚,媚里生嬌,聽得在場眾人骨頭一陣酥麻,紛紛猜測面具之下的臉,究竟該如何的傾國傾城。 都清的心思已經全部被她吸引,緩緩地坐下來,勾了勾嘴角:“哦?你也會跳舞?那跳一個給我們看看?!?/br> “跳舞我可不大會,表演個別的,怎么樣?”此女正是蘭君。她含羞帶嗔地看著都清。以前幫謝金泠查官吏素行不端的時候,也扮過青樓女子,因此駕馭起來絲毫沒有難度。 “好,好?!倍记宓难凵裨谒砩纤笱?,“你愿意表演什么,便表演什么?!彼z毫沒有注意到,此刻的自己已然喧賓奪主,完全不顧欽差的反應。眾人的目光都在女子身上,并沒有注意,但王闕卻敏銳地察覺了。 “好?!碧m君又盈盈一禮,喚來身后的兩個舞女,耳語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