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兩道視線隔著輕紗相撞,唐無憂心底猛地一怔,看著那陰沉而俊朗的面龐,讓她不禁有些開始懷疑人生,五年了,那張臉她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本以為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可誰能想到他居然自己找上門了? “神醫?”見她發愣不語,宮洺出聲輕喚。 唐無憂回了回神,再次看了看他那張面癱臉,不時,面紗下的紅唇輕輕一扯,目光逐漸變的狡黠,“你體內的毒我可以解,但因你中毒過深,且又用內力壓迫了太久,解起來可能有些麻煩,所以這價錢……” “多少?”宮洺廢話不多,直戳重點。 唐無憂秀眉一揚,滿眼笑意,“不多,你這毒需解十日,每日萬兩便可?!?/br> 這位毒醫愛財之事宮洺早有耳聞,所以在來之前他已準備好了足夠的銀票,宮洺叫來南影,南影掏出十萬兩銀票從輕紗下遞進,然而里面的人卻絲毫沒有伸手去接的打算。 一聲悅耳的輕笑,唐無憂抬眸看了宮洺一眼,“公子可能誤會了,我說的萬兩,不是白銀,而是黃金?!?/br> 那肆意而笑的雙眸令宮洺心頭一顫,他手一伸,想要去掀眼前的紅紗,可是在他碰到紅紗的同時,里面的人也及時的伸手將他攔下。 “在我妙草閣,就要守我妙毒仙的規矩,輕紗不可掀,銀兩不可少,若有異議,慢走不送?!?/br> 一聽這話,本是跪坐在地上的南影頓時坐不住了,他竄起來惱道:“什么妙毒仙,我看你就是個江湖騙子,什么輕紗不可掀銀子不可少,你當你是誰???不過是解個毒,你居然要十萬兩黃金,你這跟敲詐有什么區別?你信不信我到官府告你?” “南影,住嘴?!睂m洺淡淡一聲,不似呵斥,但好像比呵斥還要管用。 聽聞南影的一番話,唐無憂不但沒惱,反而笑了,“我是不是江湖騙子,我相信你們心里清楚,如若不然,你們也不會找到這里不是?我妙毒仙開價向來沒有低的,難道你們來之前沒有打聽好?還是說,你們以為那只是江湖謠傳?” “還有,敲詐這兩個字實在是不適合我,我從未強迫過任何人,包括你們,你們請我解毒醫病,我收錢理所當然,但若是你們不愿意給,我也沒有強迫這一說辭,即便你們告到官府,他們又能拿我怎樣?” 這一番話下來,南影竟是無言以對,宮洺再欲開口,卻見輕紗后的人緩緩的站了起來,“公子的毒恐怕我是解不了了,兩位另請高明吧!” 唐無憂轉身欲要離去,卻聞宮洺突然開口:“姑娘且慢?!?/br> 唐無憂腳步緩緩停駐,并未回頭,“還有何事?” “在下的毒還請神醫幫忙祛除,手下的人不知輕重沖撞了神醫,還望神醫包涵?!?/br> 微垂的眼睫遮擋住了眼底的光輝,少頃,唐無憂低聲開口:“曼陀之毒,毒入心髓,你中毒少說半月有余,你至今還能行動自如,是因為你用內力將毒性壓制,但是你可知,這曼陀毒最忌諱的就是強制壓解,常人若是中了此毒,半月后便會陷入昏睡,但性命可保半年之久,可你,卻只剩半月不足?!?/br> 宮洺沉寂的神色并沒有因這番話而起多大變化,反而南影一臉愕然的看著宮洺。 “神醫要的不過是些銀兩,錢財乃身外物,我出便是,除此之外神醫還有什么要求?”宮洺看著那始終都未轉過身的人,說出的話卻好像是篤定了她一定會為他診治。 唐無憂本就是故意坑他,白白送上門的錢,她又豈有不要之理? “將抑制毒性的內力撤回,其他的,我自會看著辦?!?/br> 聞言,宮洺眼一闔,氣息剛一提起,就感覺體內的毒素瞬間爆發,一時難抑便昏了過去,見此,南影頓時大駭,他俯身到宮洺身旁使勁的搖晃,“主子,主子?!?/br> 唐無憂從輕紗后走出,站在南影身后靜靜的看著馬上就被他搖散架的宮洺。 驀地,南影滿腔憤恨的回頭瞪著唐無憂,“為什么會這樣?” 唐無憂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因為我騙了他?!?/br> “你說什么?我們來找你看病,你居然敢說謊?” 唐無憂無視南影,走到宮洺身旁蹲了下來,喃喃的說:“自然是說謊,不說謊他怎么可能暈倒?”不暈倒,她又怎么給他驅毒? 她扭頭看了看跟個木頭似礙手礙腳的南影,嫌棄的翻了個白眼,不耐煩的兇道:“杵在那干嘛?我這不需要雕像,要么就幫我把他抬進去,要么就去取錢,別像個樁子似的蹲在這?!?/br> 南影氣的不行,但又礙于她剛剛說宮洺只能活半個月,無論她這話是真是假,他都沒那膽子拿主子的命去冒險,看著唐無憂像拖死豬似的拖著宮洺往里走,南影眼角狠狠一抽,起身將昏倒的宮洺扶起,跟著唐無憂走了進去。 …… ☆、008 發現碟佩(求收藏) 一連七日,宮洺始終昏睡未醒,而唐無憂也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他七天,直到第八天中午,唐無憂疲憊的走出,那搖晃的步伐明顯就是因少眠而造成的,見此南影倒也不再說她是江湖騙子這類的話了。 “今天傍晚之前他應該就會醒了,你可以去給他準備些吃的,清淡一些,這里有兩顆丹藥,每日一顆,他的毒還沒有除凈,醒來還是少走動為好,這兩天我就不來了,讓他好好休息,兩日后我會再來給他除最后一次毒?!?/br> 唐無憂連說話都沒了力氣,喃喃的說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南影聽懂了多少,可是眼下她實在是累的不行,也不管南影有沒有聽懂,便拖著無力的身子走了出去。 看著她離開,南影不由的對她有些敬佩,這幾日她可謂是不眠不休,連飯都沒有好好吃上幾頓,更別說睡覺了,看了看手里雪白的瓷瓶,南影不禁覺得她要十萬兩黃金似乎真的不貴。 …… 兩日后 陣陣嬉笑聲終于吵醒了睡了整整兩天的人,唐無憂懶懶的睜開眼,看了看桌前嬉鬧的三人,隨后無奈一嘆,“你們是沒地方可以玩了嗎?為何非要跑到我房里?還有你,蘇子辰,這好歹是我的睡房,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隨便進來?” 說話的空檔,那兩個小家伙早已來到了床邊,唐雨茗費力的爬上床,粘膩的摟著唐無憂,“娘親你醒了?你睡了好久?!?/br> 蘇子辰一身出塵白衣,墨發披散腰間,清秀的面容不敢稱之為極品,但那溫雅的氣質卻是世間少有,翩翩公子,嫡塵若仙,他公子蘇的名號,亦是由此得來。 蘇子辰起身而來,眼底的笑意好似比之前更加濃郁了一分,他坐在床邊,抱起唐思瑞放到自己的腿上,“你還好意思說,我來了已有幾日,前幾日不見你人,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又一睡不醒,早知如此我不來便是?!?/br> 看著唐思瑞安安靜靜的坐在蘇子辰的懷里,唐無憂不禁有些感嘆,這小子自小不喜人觸碰,但卻唯獨和蘇子辰熱絡的很,她無奈一笑,道:“是你自己要來的,我又沒說我一定有時間陪你,再說了,你信里不是說你是來看這兩個小家伙的嗎,有他們陪你,還那么多廢話?!?/br> 蘇子辰肆意一笑,將那兩個礙事的小家伙挪開,而后湊到唐無憂面前,低聲曖昧的說:“我是來看誰的,難道你不知道?他們兩個已經陪了我好幾日,之后幾天我要你陪我?!?/br> 話說,這‘表里不一’一詞就是專門用來形容蘇子辰的,江湖上的人都說他是溫潤公子,可唐無憂卻只想當著天下人的面,重重的唾棄一口。 人前比溫潤,沒人比得過他,但人后比不要臉,更是沒人可以敵得過他,最開始她也以為他是個名副其實的溫潤公子,可是后來她才知道,他就是一條徹頭徹尾的大尾巴狼!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幾天我還有些事要做,陪不了你?!?/br> 說著,唐無憂想要起身便伸手推了他一下,可誰知,手腕突然被鉗,蘇子辰眼底快速的閃過一絲懷疑,“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讓你舍下我?” 多年來,只要他來,唐無憂就會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來陪他和孩子,可是這次,當他來到唐家卻不見她人影時,他就有些懷疑,而且她還接連數日未歸,想必其中定有蹊蹺。 唐無憂隨意的看了一眼他鉗著自己的手,淡淡道:“不過就是一個病人,中毒較深,需費些精力,看在錢的份上,我沒有理由不救?!?/br> 這話說的牽強,蘇子辰并不相信,“為了錢數日不歸,你覺得我信你?” 因為孩子的關系,唐無憂雖診病救人,但卻從未有過留宿在外之事,如今她七日未歸,這話當真是不能令人信服。 因宮洺中毒頗深,若是按正常的方式來解,少說也要半月之余,但是唐無憂沒有辦法在他的窺探之下幫他解毒,所以只能在他昏迷的這幾天完成所有的事,然而這種種緣由,她卻無從述說。 動了動手腕,卻沒有掙脫開蘇子辰鉗制著她的手,唐無憂眼一垂,淡淡道:“放手,不然我就讓你睡上十日?!?/br> 聞言,蘇子辰倏地將手收回,嘴角一抽,不滿卻又不敢言。 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綠繡帶著兩個丫頭端著大大小小的碗盤走了進來,“小姐,您醒了?” 綠繡朝著唐雨茗和唐思瑞招了招手,“小少爺,小小姐,過來吃飯了?!?/br> 房內上等的紫檀香,僅在一瞬間就被飯菜之氣所掩蓋,唐無憂擰了擰眉,“我的房間何時變成飯廳了?” 綠繡聞言笑了笑說:“誰叫小姐多日不歸,小少爺和小小姐說,他們要在這看著您,免得您再走了?!?/br> 唐無憂奇怪的看了一眼兩個小鬼,平日里也沒見他們有多粘她,如今她不過是幾日未回,他們竟變成了寸步不離,一直以為他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現在看來,倒是也沒差多少。 …… 妙草閣 宮洺兩日前就已經醒來,只因身子虛,直到今日才能下地走動。 一身墨袍與那白玉地面形成極大的反差,白玉微涼,實則令人沁心,不得不說,這個毒醫倒是個懂得享受的。 宮洺閑來無事順著那藥柜一一打量,一排排的白色瓷瓶,或大或小整齊排列,然而卻有一塊突兀的石佩很是不符的混在那些藥瓶之間。 他順手拿起,眉心卻不由的一抖,通關碟佩,這個只有朝中大將才有的東西,為什么會出現在這? “難道沒有人告訴你,私自碰別人的東西很沒有禮貌嗎?” 宮洺聞聲尋去,就見一身紅裝的唐無憂緩緩走來,他轉身看向她問:“你怎么會有這碟佩?” 紅袖輕抬,微涼的玉指在奪過石佩之時,不經意的輕觸了一下宮洺的手,“我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嗎?” 感應著手上遺留的觸感,宮洺不由的想要探究她紅紗下的面容,唐無憂眼未抬,側身而去,走到輕紗后坐于地塌之上,“公子是想讓我站著給你診脈嗎?” 聞言,宮洺隔賬而坐,袖袍輕撩,手腕搭在了脈枕之上。 清涼的指尖在他手腕上輕跳,許久,唐無憂好似閑聊般的問:“公子可有將錢準備好?” “南影已去取銀票,應該很快就會回來?!?/br> 冷沉如冰的聲調竟是五年都沒有改變,唐無憂眼皮輕抬,隔著紗帳睨了他一眼,收回手,悠聲道:“如此甚好,如今公子的毒也解的差不多了,只要今日再施一針,往后五日,服藥便可?!薄?/br> ☆、009 來信,回京守喪 妙草閣外,蘇子辰一聲白衣而立,唐無憂的離開,讓他更加想知道那個在她眼里重于他的病人到底是何人,舉步走進,卻見那本該就診的位子并無一人,穿過層層胭紅紗帳,蘇子辰在軟榻之上看到了兩抹身影。 看著那*著上身的男人,蘇子辰眉心不由的一抖,他的眉眼像極了那兩個小家伙,可是,唐無憂說過孩子的父親已經死了,難道這只是巧合? 見宮洺一瞬不瞬的盯著坐在他面前為他施針的唐無憂,蘇子辰不由的心生妒忌,他無法否認這么男人長得很好,可難道就因為這樣,就值得她扔下孩子,并且對他置之不理嗎? “扔下我跟孩子跑來給人診病,你這神醫當的,都快要拋夫棄子了?!?/br> 這酸溜溜的話唐無憂倒是聽慣了,可是拋夫棄子是什么鬼?她哪來的夫? 側首睨了他一眼,唐無憂很是不在意的問:“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了我很快就會回去嗎!” 在兩人的對話間,宮洺已將視線轉移,他看了一眼蘇子辰,卻不料蘇子辰也在看他,兩道視線撞擊,一冷一柔皆不和善。 蘇子辰越看越覺得他跟那兩個小家伙長得很像,他心有不甘,提步走近。 他坐于唐無憂身側,溫和的笑顏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刻意,袖口握起,輕拭唐無憂額上的細汗,柔聲關切道:“你這身子素來怕熱,為何不叫人多抬進來一臺拂扇?” 蘇子辰這幼稚的舉動,讓唐無憂不由的覺得有些好笑,她眼一斜,含笑望著他逗趣道:“若是再多一臺拂扇,那么還有誰來給我拭汗?嗯?” 這般毫不忌諱的曖昧之語,成功的平復了蘇子辰那顆酸透了的心,他唇微彎,邪肆一笑,“我不吵你,等你一起回家,孩子們還在等著呢!” 唐無憂忍笑不禁,斂回視線,沒有再回應他。 她不反駁蘇子辰的話,是因為她知道宮洺一直在注視著自己,而她不再跟他繼續胡扯下去,是因為他這個人很容易把玩笑話當真,為了爬出一個坑而把自己扔到另外一口井里,這樣的事她唐無憂可不做。 一個時辰之后,唐無憂拔下宮洺身上最后一根針,微垂的眼始終不肯與他對視,而宮洺在聽到她與蘇子辰那番曖昧的對話之后,也不在執著于她面紗下的真實了。 之后,當蘇子辰看到南影遞來的那一疊銀票之時,他瞬間明白唐無憂為何會連家都不回也要給他診病了。 見宮洺和南影離開,蘇子辰終于忍不住說道:“我說你可真狠,十萬兩黃金,你也真敢開口??!” 聽不出他是羨慕還是嫉妒,唐無憂懶得理他的一驚一乍,低頭一邊數著銀票,一邊喃喃的說:“有什么不敢的?我不偷不搶,憑本事賺錢,我又沒逼他,我開了價,他也愿意醫,正所謂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有何不可?” 唐無憂能言善辯,蘇子辰無話可說,可是,他卻還是有些奇怪,“你說他是什么人???出門在外,身邊怎會帶這么多錢?看他的穿著不俗,想來定是什么大人物吧!” “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不熟?!碧茻o憂亦是懶懶的沒有過多反應,蘇子辰套話的技巧太差,在她面前玩算計,這家伙還嫩了點。 話沒套出來,蘇子辰也沒有太過失望,畢竟想從她嘴里套話,那除非是她愿意理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