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醫生在哪?快來個醫生!” 外邊傳來一陣喊,喬越抬頭就見一人慌張跑來,不住沖這邊招手:“快!” 蘇夏把藥箱遞給他:“去吧?!?/br> 喬越走了兩步回頭,最后咬牙跟列夫跑過去。 外邊是刺鼻的硝.煙味,人群看見他們立刻讓出缺口。當里邊的場景出現在眼前,不止列夫,向來鎮定的喬醫生都愣住了。 這是犯.罪現場,也是哀.痛之地。五個人倒在血.泊中,有人一動不動地趴著,有人抱著斷肢慘叫哀嚎,還有人明明傷得很重,卻撐著想把趴著的人翻過來。 而那個人,卻是熟悉的東方面孔。 靠近的時候發現情況比遠處看著更糟糕。 沈斌終于撐不住倒在地上,眼神帶著偏執的炙熱:“救他” 喬越把他身邊的小伙子小心地翻過來,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經沒救了。 卷上的背心下有籃球大小的空洞,從左腎到心房,全空。 原本嘈雜的地方瞬間像抽了真空,安靜得出奇。 護衛隊里有人紅了眼:“只是一瞬間的事,有人想襲.擊安置區,是他撲過去把人壓倒……才避免造成更大范圍的傷害?!?/br> 悲傷嗎?肯定是??捎袀€詞叫來不及悲傷,更多的是責任。 沈斌扭頭,用牙齒咬地面的泥土,眼淚如血。 喬越伸手:“看看你的傷?!?/br> “不!” “我需要你的配合?!?/br> “走!” 面對沈斌的不配合,喬越使了個眼色。列夫快速注入鎮.定.劑,效果隔了會在虛弱至極的男人身上終于體現。掙扎變得微弱,像是一座巨塔,轟然坍塌。 “他需要截肢?!?/br> 列夫看了下位數不多的藥品和東西:“現在這個條件,沒有麻藥,手術條件不允許……” 半跪著的男人垂眼:“不然會死?!?/br> 列夫咬牙:“截!” 蘇夏一直在里邊等,可看著人被抬進來時她臉色瞬間就變了。沖過去死死盯著擔架上的人,她一路跟著擔架跑得撞撞跌跌:“是沈斌?是沈斌嗎?” 有人懂英語,飛快說了句:“是你們國家的戰.士?!?/br> 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蘇夏看著一群人匆匆地將沈斌抬進去,轉頭就看見白布蒙著的身軀。 “那他呢……” 醫隊的人腳步匆匆地趕進,喬越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頓了頓:“是沈斌身邊的小伙子?!?/br> “……走了?” 他推門而入,門合上的時候余音飄出:“是犧牲?!?/br> 站在門口的她腦袋忽然有些懵,一向有些臉盲的自己記起他的長相。 白凈的,笑起來狡黠中透著一絲壞。陽光又年輕的樣子,可他卻犧牲了。將自己的時間和世界卻永遠停在這。 不需要抬手去摸,早已淚流滿面。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里邊卻沒有半點動靜。蘇夏在外面站了會就找角落坐著等,從染血的晚霞等到月上中宵,里邊的燈都還是亮著的。 而平房里的救助卻一度陷入僵局。 沒有麻藥,只有劣質的用來鋸木頭的鋸子,消了毒拿來用。沈斌疼醒又昏迷,昏迷又疼醒。他口中咬著布條,臉色白得嚇人,身上全是虛脫后的冷汗。 最終陷入休克。 “不行,他需要輸血!” 連續作業7小時,一直保持躬身的喬越用手做動脈鉗,防止流血過多的血管縮進肌rou里:“我是o型,抽我的?!?/br> “你還要手術……”列夫眼睛發熱:“可惜我是a型?!?/br> “還有誰是o?” 尼娜一邊給兩人擦汗一邊開口:“我!” “你太瘦了,不行?!?/br> “一個人的壓根不夠,我去外邊問還有誰是o型血!” 其實沒報多少希望,這里邊的人幾乎不知道自己的血型??沙龊跻饬系氖?,依舊保護在這里的隊伍里爭先恐后地來獻血。 這場手術從日落進行到深夜,再從深夜持續到啟明星亮起。歷時整整十一個小時,終于成功了。 直接癱軟在地的尼娜被列夫抱去外面休息。喬越推開門,才發現外面的空氣原來那么新鮮。 燃燒的木棚已經燒成灰燼。凌晨三點多的天色朦朧發亮,昨晚能睡著的人很少,大多數都像蘇夏一樣坐在外邊等消息。 十一個小時的等待讓雙腿已經變得麻木,更不要說一直躬身實施手術的那幾個。她走到喬越身邊擦去他額頭上的汗,才發現男人透著一股從未顯露的疲憊。 “成了嗎?” “成了?!?/br> 蘇夏松了口氣,算是一場混亂和難受中唯一的慰藉:“那簡直……太好了?!?/br> 喬越的身上全是血,再加上汗水浸染已經快分不清衣服本來的顏色。她看得心疼:“你休息會,我給你打了水,不過估計已經涼了?!?/br> 住所換到平房的側邊,狹小的空間聊勝于無。 喬越進去就脫下衣服:“沒事……謝謝你,辛苦了?!?/br> “辛苦的是你們,還有沈斌?!?/br> 蘇夏把那件衣服放盆里,沾了血.跡的衣服得快點洗,不然明天就洗不掉了。 ……他現在只有這一件穿。 她在外面蹲了十來分鐘,像是發.泄般不住地揉搓上面的痕跡,可邊洗眼淚邊往外涌。每一滴血.水都像是guntang的,燙得靈魂都在發疼。 等一切收拾完畢回到房里,她卻發現不對勁,手一松掉落在地:“喬越?” 喬越撐著角落,從來沒有壓垮的背此刻卻微微弓起。 他的額頭全是一層細密的汗,摸著也是冰涼,蘇夏又緊張又難過地幫他順背:“你在吐?” 男人擦嘴角,拍拍她的手背算安撫:“沒事?!?/br> 吐不出什么來,只是胃部陣陣痙攣。他比了個寬心的手勢,撐著慢慢坐回床邊:“別擔心,小毛病?!?/br> “胃疼?” “恩?!?/br> 蘇夏從背后抱著沒說話,可喬越感覺到背后的一陣濕.熱。 “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強大的那個人,甚至覺得你不會生病?!辟N著他的背,蘇夏心酸得要命:“原來你會生病,原來你跟我一樣都是普通人?!?/br> 喬越沉默了會,把人拉到懷里輕輕摟著:“所以,我在你心底形象已經崩塌了?” “沒有?!碧K夏老實地搖頭:“只是……感覺你離我更近了些?!?/br> 喬越把下巴擱她發頂上,忽然開口:“欠你兩年,用一輩子來還好不好?” 蘇夏把頭埋得更深,聲音喑?。骸啊??!?/br> 兩人都沒說話,喬越轉過身把她摟懷里。胃痙攣算什么,此刻蘇夏無聲的哭才是最讓他疼的。 昨天發生的一切都需要個宣.泄口,無論是誰。此時此刻只有拼命吸取對方體溫和心跳傳遞的能量,才能在風雨飄搖的寸土上得到些許慰藉。 “睡吧,能睡多就是多久?!碧K夏跪坐在床邊抱著他:“別什么都撐著,你我都只是普通人?!?/br> 雙臂收緊,隔了很久胸前才傳來低沉的一聲:“恩?!?/br> 這件事被傳開后,影響遠比想象中大。 國內第一時間派出專機準備將沈斌和張曉軍接回,在他要走的前一天蘇夏去看了他。 男人身體很虛弱,神智卻很清醒。斷口處的疼折磨得他徹夜難眠,而現在最疼的已經不是手臂,而是心。 沒人敢再在他面前提起“張曉軍”這三個字,沈斌也沒再問。 蘇夏把燒開的水涼好后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隔了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聽說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帶我們走?!?/br> 沈斌垂眼,聲音啞得不像話:“如果沒有這次任務,我也會再回來?!?/br> “可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br> “或許會遇到更壞的事?!?/br> 蘇夏抬眼:“你要回去了,知道嗎?” “知道?!蹦腥顺读藗€笑,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當初曉軍陪我來,這次我陪他走。我去給他家當兒子,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嫌棄我這個殘廢?!?/br> 視線順著落在包扎的肩膀處,原本健壯結實的右胳膊被切除了。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起身給他倒水來掩蓋落下的淚。 “我算是撿了條命?!鄙虮笤诒澈蟮溃骸爸豢上Р荒芾^續效力了?!?/br> 他沒擔心殘缺影響自己,卻只想著不能繼續效力及如何補償張曉軍的家人。蘇夏呼了口氣,轉身把杯子放在沈斌左手處:“把他家的地址給我吧?!?/br> 男人頓了頓。 “也盡我們的一份力?!?/br> 沒有兒子這根脊梁骨,兩老需要錢的地方還有很多,雖然她知道對于兩人而言,多少錢都彌補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沈斌沒再堅持,緩緩說出一個地名。 蘇夏沒有用筆和紙,這個地方幾乎刻進了生命里:“好?!?/br> “不要有負罪感,”沈斌在她離開的時候開口:“大家都是各司其職,沒有誰為了誰。我們沖鋒陷陣的時候也有醫生為救我們流血犧牲?!?/br> 蘇夏點點頭,輕輕合上房門。 再回去的時候室內多了幾個人,喬越招她過去直接一句話:“我們也要走了?!?/br> “走?”蘇夏沒理解到意思,以為喬越他們又被安排到別的地方:“現在還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