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呀……呀!” 周又悠就這么被滾會她母后的懷抱了,而年糕則是冷漠地掃了一眼周允鈺,一副我不和你計較的大方模樣,走到舒瑤身后,趴了下來,繼續打盹兒。 好吧,周允鈺也得承認,他和這傻狗永遠也不會有對盤的時候,不過如今不僅僅是舒瑤喜歡它,就連兩個孩子也喜歡它,想弄走它,基本不可能了。 而現在舒瑤和寶貝們都在他懷里,他也就不和它計較了! 周又祎和周又悠對這個總和他們搶母后的人,熟識得還是挺快的,而且周允鈺對他們也是發自內心疼愛,如今又正是認人的時候,接受起來并不困難。 周又祎小太子天真爛漫,總愛往他父皇臉上胸口涂口水,膽子可比他母后大了不少。周又悠文靜些,相對周允鈺來說,她更黏舒瑤一些,窩在她母后懷里,十分乖巧。 周允鈺對舒瑤對孩子自來很有耐心,陪兩個孩子到他們玩累睡著了,他親了親舒瑤的額頭,這才離開鳳翎宮,往御書房走去。 陶義看著心情恢復正常的周允鈺悄悄松了口氣,方才就是他做主沒讓人去抱孩子下去的,就是嘛,對著兩個看幾眼都能讓人心化了的寶貝,再不好的事情也不會是什么大事兒了。 不過,他也還是煩惱,本來以為周允鈺和蕭太后母子,從這回周允鈺主動去壽安宮后,就該徹底緩和下來了。 卻不想,這一趟離開,周允鈺情緒不對,蕭太后也隨之稱病,就連后來舒瑤去看她,都沒讓進去了。 舒瑤忍不住問了問周允鈺,得到的也只是和他無關的含糊回答。 舒瑤擔心,但蕭太后不見她,她也沒什么辦法,最后還是她把兩個寶貝一起帶去請安,蕭太后心疼孩子,這才見到了她。 從神色上來看,蕭太后還真沒什么大礙,但舒瑤依舊覺得她的心里有事兒,郁結難梳的事兒,然她不知始末,想勸也沒有辦法勸,只能帶著寶貝們,分散些她的注意力,讓她稍稍寬心些。 “瑤兒,你有害怕過嗎?”蕭太后神色淡淡,卻突然問了舒瑤這一句。 舒瑤愣了又愣,才大致猜出蕭太后問她的是什么,她們如今情同母女,舒瑤并不覺得有些話不能對她說,她緩緩點了點頭,“如何會不怕呢?!?/br> 周允鈺對她越好,她心中的忐忑就越多,如何不怕。 而且這個世道于女子本就是不公平的,周允鈺若是變心,盡可再納佳人三千,總會找到他心動的人。而她卻依舊得困守在皇后的位置上,給出去的心也未必能完全收回,如何不怕。 “但害怕只是偶爾,”偶爾的時候,她才會被那些情緒所驚擾,更多時,她還是知足常樂的,“我答應過陛下要相信他的,嗯,我信他?!?/br> 一開始對周允鈺的信任,她需要努力才能做到,而今卻越來越成為習慣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背叛你了呢?”蕭太后除了和曾經的云曦,從未和其他人談論過這樣的話題,對著舒瑤,她突然很有傾訴的欲望。 “如果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那就退回各自的位置好了,或許一開始會很難,但假以時日,總會做到的,”舒瑤并不想自己成為那種,因為情愛迷失本性甚至變得面目可憎的人,那會很悲哀,比相信還失去帝王的寵愛還要悲哀。 “母后,我不知道您為何這般難過,但日子總是要往前看的,您有陛下,有我,還有寶貝們,您并不孤單,”舒瑤緩緩靠到蕭太后的懷里,輕輕蹭著她,無論是她,還是周允鈺其實都是希望她能開懷的。 “陛下……他很擔心您的,”周允鈺對蕭太后的關心很別扭,她每日給他說蕭太后的情況,他總是無意識就聽得特別認真,蕭太后的心情不好,周允鈺也一樣會受到影響。 蕭太后臉上終于露出了點笑容來,她摸了摸舒瑤的臉,“瑤兒你很好?!?/br> 能說出這一番話的舒瑤,比起世間千千萬萬的女子都要好了,明慧所言不差,她就是天生有慧根之人,最是通透了。 “鈺兒他和他父皇不像……這很好,”這樣很好,非常好,這許是蕭太后如今唯一算安慰的地方了。 許是受他蕭外祖的影響,周允鈺并不像周家的人,或許他身上就是這點才讓先皇不喜。比起為他寵愛更親近他的七皇子,周允鈺自來和蕭外家相熟,因為她的疏忽,他受她父親教導更多,這才是真正讓先皇忌諱不喜的地方。 沒有了先皇給蕭太后編織的執念,而今她也終于將過往的事情,看得更清楚了些。她父親總是對她莫名嘆氣,又無可奈何,他們都有所察覺了吧。 但察覺了也沒什么用,如今想來,他們何未曾隱晦提醒過幾次,但每每先皇對她一哄,她就又放下了。 這些日子,她不僅僅在消化先皇并不愛她的事實,還在消化她自己那些犯蠢的過往,若是先皇如今還活著,蕭太后許會和他拔劍相向。 但他死了,騙了她一輩子,死前都沒給她半句解釋的話,這才是蕭太后如今最不甘心的地方,她想要和他決裂,想要恨他,卻因為他死了,都變得沒有意義起來。 他把她變得這么可悲,卻一死百了。 現如今,她比周允鈺還想知道那個令牌的主人是誰。 但這么多天過去,她也沒能查出來,她和周允鈺居然都查不出來,但這并不表示她有多厲害,她所倚仗的依舊同那個令牌一樣,是先皇留給她的! 云府,滿京城最華美的府邸之一,一年四季花團錦簇,特別是小宋氏居住的綺香園,最是讓人稱道。 她每年春秋舉辦的賞花節,京城各家都以能收到她的帖子為榮。 時入深秋,凌寒獨傲的□□,白菊,米分菊,各種花色開了滿園,依舊這般美不勝收,就好像她孀居這么多年了,依舊有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不過此時的她,莫名有些心慌,看著丫鬟仆婦們打點著八月二十八的賞菊宴,居然有些魂不守舍起來。 “夫人……夫人?” “什么事,”小宋氏收起恍惚,看向了這個跟了她二十多年的貼身丫鬟。 “這是三日后客宴的名單,您看看,可還有不妥?” 丫鬟冰梅將禮單遞給小宋氏,而后問道。 小宋氏目光快速掃著,在陳氏的名字上不著痕跡停留了一下,就繼續看了下去,而后搖了搖頭,“就按這些送帖子去吧?!?/br> “是,”冰梅屈膝行禮就要退下,卻見小宋氏突然揚起了手,她就繼續看向了她,等著她的吩咐。 而原本目光雅淡的她,突然變成陰沉和嚴肅起來,“確定沒留下什么破綻?” 她已經有些后悔幫了秦老的忙了,冰梅被人跟蹤的事情,讓她十分警覺。不管跟蹤的人是誰,都表示或有可能有人注意到她了。 冰梅眸光閃了閃,確定地搖了搖頭,淡淡道,“奴婢的本事,您應該最清楚的?!闭f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氣質全不同于之前詢問關于送帖子事情時的了。 小宋氏并未多話,揚手讓她下去。這么多年都過來了,沒道理如今還自亂陣腳。這么想著,她就徹底放下那點微妙的心慌,恢復了該有的夫人做派。 第119章 :印證 八月二十八的賞菊宴如期舉行,陳氏在日前就收到了云府的帖子。再不久她就得到了一份小宋氏送出帖子的所有賓客名單,幾乎涵蓋了京城勛貴的所有階層,稍一分析,她也就知道小宋氏為何會有那么靈通的消息了。 并不需要耗費手段布置,她只需要日常閑聊中,就會有很多人將一些隱秘的消息自行送與她知道了。 滿京城的后宅婦人里,若論威望最高,應該是她,可要說人緣最好,那就該是小宋氏,而這一點在人們注意到她之前,幾乎一無所覺,或者說是,知道了,也只當理所當然。 小宋氏能做到這一點,并不只是因為她云家老夫人的位置,更多還是她這么多年名聲的經營,以及她個人的魅力所在。 今年云府舉辦的這個賞菊宴,陳氏并沒有前往,這讓小宋氏暗暗松口氣,又莫名有些不爽。 陳氏回京至今,除了一般宮宴之外,也就去了容府做客過一會兒,再就是那日皇覺寺里遇上安寧長公主。今兒,她沒來,也沒人覺得不對,本來云家和蔣家的關系就因為他們自己的不作為淡了許多的。 不過該有的禮數還是做到位,在如今沒有主母的蔣國公府,童雅作為世子夫人對外就是蔣國公府的女主人了,她帶著幾個受邀的小姑子前去了云府,更沒人能說什么。 小宋氏親自接待了童雅她們,她自也問起了陳氏為何沒來,按照她的感覺,這一趟陳氏是該來的,那次的對話,她自問并無破綻,但心中也莫名忐忑了幾日,陳氏也該當如此,可她偏偏就還沒來。 “府中來了位貴客,祖母脫不開身,老夫人莫要見怪,”童雅微微低頭柔聲說道,目光掃過這輩分上是她們外祖,可年齡容貌其實和過世韓氏相當的小宋氏,想不通她當年為何二八芳齡要嫁給四十多歲都可以做她父親的云公。 童雅心中是何想法,面上卻不顯分毫。 小宋氏微微點頭,心中的不爽更多,倒不是覺得童雅說瞎話糊弄她,而是覺得陳氏看不起她,所謂貴客,這京城里還能有比她輩分還重的嗎。 “怎不把皓哥兒帶來,我甚是想念他了,” “可是不巧,皓哥兒幾日前又被孫媳祖父接到童王府去了,”童雅笑道,一聲孫媳的自稱半點不適都沒有。 小宋氏也知道童王府教養出來的童雅,絕對能當好蔣國公府的家,滴水不漏的行事風格倒越發和陳氏想象。 她名分上就是蔣書玴的外祖母,該有寒暄她和童雅一點不落地都做了,而后才散開,讓她們到花園里逛去。 陳氏還真是有打算前去云府的,但臨行前也還真來了不能不接待的貴客。 蕭太后微服私訪,一身暗青色的披風帷帽,還真難讓人發現是她親自來了,若非此時陳氏接待她了,還只當是她身邊的宮人持著她的令牌來此傳話而已。 陳氏驚訝的情緒也無掩飾,“娘娘有事只讓人傳旨便好了,怎親自來府中了?”而且出行只帶了數位禁衛軍,貼身的宮人一個沒帶。 蕭太后脫下帷帽,作到了主位上,側身看著陳氏,眸光閃爍卻內蘊著十分的認真。 她來此一趟也是想了多日,下定了決心的,長痛不如短痛,只有將過去一切都弄清楚了,她許才能真的放下。 “沅姨,今日前來,是琦楠想請沅姨幫我一個忙?!?/br> 她這番話讓陳氏頗有時光交錯之感,當年也是她坐在她的身邊,擲地有聲道,“沅姨,今日前來,是琦楠要與您合謀!” 無論誰也想不到,那一場政變能成功發動,深究到最初始,是兩個女人相對而坐的一場談話。 蕭太后本就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她善謀善斷,辨識人心,而蕭太后則是極情極性,果決無畏,她可以熱烈得如一團火,也可以冷得像一團捂不化的寒鐵,端看她是如何看到一個人,一件事。 她在那場政變里所給予的作用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更因為她暗中的幫助獻策,她的威望一度比慶元帝還要強盛。 蕭氏一族是京城傳承數百年的老牌世家,加上她父親蕭太公在朝廷的威望,以及她幾個兄弟在軍中的分量,她身上凝聚著家族和她親人的力量。 她和她的合作不可避免,只有蕭太后才能毫無芥蒂地采納她的意見,認可她的能力。換一句話說,當時能讓所有人選擇幫助慶元帝的,不是因為慶元帝本身有多出色,而是因為他娶了一個出色的妻子。 “什么忙?”陳氏眼中的恍惚一閃而過,她對蕭太后的欣賞一如初始,舒瑤的婚事是她們之間最后的博弈,如今,蕭太后要她幫忙,在不觸及她底線的情況下,她都會幫的。 蕭太后微微垂眸,心中也不由得感慨,幾日前她還有些嫉妒陳氏在周允鈺心中的分量,但今日,她卻又選擇她來幫忙,在陳氏面前,她也只是晚輩,她也是她為數不多能試著去依靠的人。 “父親曾經對我說過,您是我可以信任和依賴的人,有什么想不通的就來找您,”當時她并不明白,她父親死前為何要對她說這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現在想來,或許,那個時候,他就預見了而今的一切。是啊,哪里會有一輩子都戳不破的謊言。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怯懦,她不想活在謊言里,活在憐憫里。 陳氏未應答蕭太后的話,只讓她繼續往下說,事實上從看到蕭太后到現在,她心中琢磨了無數個她可能來找她的事情。 “我想請您幫忙查一查,先皇一直藏著的那個女人……她是誰?”從看清事實到現在,已經有些時候了,但她說出這番話時,依舊覺得心里鈍痛無比。 他騙了她,他愛著別人。這是事實,她必須接受的事實,但還不夠! 陳氏繼續沉默,眸光甚至表情都波瀾不驚,就連蕭太后也看不透她此時心中的想法。 “說清楚些吧,您是怎么發現的?”陳氏淡淡道,她以她對蕭太后的了解,這事絕對是近來才發現的,否則,只先帝還活著,以她的性子,絕對會鬧一個翻天覆地?;蛟S會出史上第一個休夫的皇后也說不定。 她來找她,果然是對的,陳氏不會對她憐憫,她只會真正地幫她。 而后蕭太后就將令牌的事和陳氏一說,很多不能對周允鈺,不能對舒瑤傾訴的話,此時都能開口。 “令牌啊……”陳氏低語道,這件事還真沒人告訴她,蔣書玴作為周允鈺的近臣,有他需要遵守的規則,而周允鈺估計有所猜測,卻又因為是他父皇和生母之間的事,自也不好說對她說。 “他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她居然拿出去幫叛逆,”蕭太后并未歇斯底里,如今她想要的就是一個答案,一個真相,然后就是放下,徹底放下。 “沅姨……你已經知道是誰了?”蕭太后始終注意著陳氏的神情,自也發現她那一閃而過的沉思和恍然。 “只是一個猜測,娘娘若無事,可以陪臣婦一起印證這個猜測,”印證的過程也好給蕭太后一個緩沖接受的過程。 這一層迷霧揭開,可能不僅僅是那個女人的身份暴露出來,可能還會有一些被掩藏得更深的連她也不定知道的真相被揭開。 蕭太后緩緩點頭,她來蔣府這一趟,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再如何也依舊是千瘡百孔。 皇覺寺的事情之后,安寧長公主以及她駙馬顏卿的處決也下來了。 顏卿一力當下了所有罪責,安寧長公主以及她的兒女并未受到太多牽連,然而當顏卿秋后問斬的處決已經在周允鈺的桌案上時,安寧長公主愿意用自己的品級和封地換顏卿一命的請罪折子也隨之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