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雖然他對查文斌的話是將信將疑,但家中連死兩人是真,于是當天又把外公請來對質。外公自然是如實相告,說是人家屋子上的老料拆下來的,查文斌當即就說趕緊找到賣主,這料子來路不正,是死過人的。 怎么死的呢?查文斌說這料子原來上面就有人吊死過,而且不止一個,是成排的掛著,怨氣太多。這雪柏原本密度就極高,怨氣一旦進了就不容易發散,誰留著用都會是個禍害。 第二天,那賣家都被村里人給弄了過來,人支支吾吾的先說不知道,后來在棍棒的威脅下終于道出了實情:那間宅子年頭很久了,是他祖上傳下來的,但卻一直無人居住,因為宅子里頭鬧鬼。 那戶人家祖上也算是個大門戶了,曾經輝煌過好一陣子,太平天國鬧長毛的那一年打了進來,他家祖上一共六口不堪屈辱全都吊死在了老宅里里頭。他家爺爺是個庶出,小妾生的,忍辱偷生了過來,到了他這一輩,老宅子也毀了差不多了,他就給拆了。 這吊死過人的木頭拿來打棺材是絕對不行的,這就好比是用勒死過人的繩子做褲腰帶,這玩意擱在家里哪里會好。知道真相之后,那人也退了錢財,那口棺材被就地燒了,這事就這么過去了。 這件事,當年是查文斌處理的,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這兩樣東西,查文斌自然也能看出門道,他白事做得太多了,那根繩子的確如同那丫頭所說,問題很大,但是單單就那根繩子是不足以惹出這么多禍事的??膳碌氖?,他們的確也夠倒霉,那所停工的木器廠里到處都是廢料,偏偏他們挑中了這么兩根抬中的木頭! 以煞會劫,當吊死過過人的繩子碰到抬死人的木頭,那就不是一般的玩意了。上吊本就在木頭上,配合兩根已經死過人的木頭,這就是陰煞劫,既兩種東西組合在一起是要人命的,但是之前又各自發生過人命的東西。 這港商可以說算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 第424章 巴掌扇的爽 要查這個,倒也不難,村子不大,在查文斌去西藏的時候,村東頭確實有人自縊了,大約是在一個月多前。 村東頭有一戶人家,戶主姓余。老余有膝下有三個兒子一個姑娘,老伴兒死的早,他一手靠著自己的篾匠活拉扯大了四個孩子。 浙西北產竹子,這兒有著大片大片的竹林,靠山吃山的農民們從這種韌性絕佳的植物身上發明了篾,從竹篾做成的籮、籃子、桶、匾等等生活用具一直延續了上千年。老余就是靠著一把篾刀硬是養活了一大家子人,竹篾多倒簽又是異常鋒利,干這行,靠的完全是手指的力量。也正是因為如此,老余的手指在他四十多歲的時候就不能做到彎曲了,等五十歲的時候已經是基本殘疾了。腫大的關節、粗糙的皮膚,厚厚的手指甲,刀疤貼著刀疤讓他的雙手伸進熱水里都感覺不到溫度。到了冬天就是老余最受罪的時候,他的手指和手掌便開始會開裂,露出里面鮮紅的肌rou,只能用毛巾包著。 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先后給三個兒子造了三棟新房,娶了三房兒媳,最小的姑娘陪嫁的時候那也是在村里不落下風,可以說,他這一身的心血都花在了兒女身上。 而他的三位兒子如今都已各自成家,要說這人到晚年,兒孫滿堂正是他老余該享受的時候了,辛苦了大半輩子拉扯后人,現在是輪到兒孫們孝敬他了。 可現實生活中的確有那么一匹不孝子和白眼狼,老大發話他是最早獨立成家的,老余應該歸兩個小的管;老二發話,自己家屋子小,住不下;老三發話,他是最小的,養老的問題應該歸哥哥??蓱z老余辛苦一輩子,人到黃昏時被三個兒子跟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唯獨小女兒偶爾把老人接回去住,可畢竟是嫁出去的姑娘,老余好面子,不想給她添麻煩,自個兒回了老屋肚子單燒。 年紀大了,手又殘了,老余已經沒辦法再干篾匠的行當了,家里的田地又早早給三個兒子分光了,他唯一的財產就是這三層的土坯房。因為年久失修,常常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一個土灶,一張他結婚時的床,兩個木頭箱子外加幾把篾刀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老余年輕的時候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老實,不料老了卻落了這么個下場,村里的人看不過去,有熱心的就隔三岔五的去送點吃的。村里為他的事也找三個兒子協調過,幾番都沒成功,就為了他辦了低保,只能買點米勉強糊口。 最大的難處其實還是傷病,即使有了米,老余的手也很難弄到一口熱的吃。這樣作孽的日子過了有三四年,到了那一年的開春,村里要搞竹木加工廠,老余那老宅子要被征用。 原本從不往來的三個兒子一聽要拆遷,天天都往老余哪兒跑,三個兒媳恨不得雇轎子把老頭往自己家里抬。其實老余心里明白,這是他們惦記著那點拆遷款。村里的干部也考慮到了他的情況,說是給老余重新挑一塊地蓋平房,剩余的錢就留給他養老用。 那三個兒子整天去村委會鬧事,鬧的人是工程也開不了,最后老余出來妥協了:就給錢吧,房子不要了。他這樣做,是為了不給那些照顧他的干部們為難,老余是個好人。 錢自然是沒有進了老余的口袋,三兄弟為了怎么分這筆錢大打出手,菜刀鋤頭都用上了。那天也注定了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四五月的天氣,大中午的浙西北竟然罕見的飄了一陣子雪花,天空陰沉的有些可怕。老余的身后是三個兒子鼻青臉腫的互相叫罵聲,兒媳之間的撕扯聲,還有鈔票嘩啦嘩啦的響聲。 中午的時候,有人看見老余拿著他那把篾刀進了林子,下午兩點的時候,工程隊準備去拆房子,打開房門的時候看見老余吊在一根麻繩上,雙腳直挺挺的。他的腳下是一口棺材,那是很久之前他還用能力的時候從外公那兒定的,棺材兩邊各放著兩根抬杠用的木頭,用紅紙糊著,所有的一切他都給自己準備好了。 那是一身已經洗的發白的藍布中山裝,補丁補的相當不專業,據說這是他結婚那年買的,也是他唯一一套拿得出來的衣服,但是很干凈。 老余就這樣走了,他的葬禮辦三個兒子都要出頭辦,因為在那兒白事是有份子錢收的,這是一筆不小的收入,為此事,三兄弟又大打出手,但是卻沒有人為老余流過一滴淚。 查文斌沒在,這喪事自然也就沒有道士做場,按說這樣的非命是一定要請人來的,但是為了圖省錢,能免則免,就連壽衣老余都沒撈著。最后,老余下葬了,剩下那兩根抬杠的木料都被兒子給賣進了木器廠,繩子則在半道就給丟了,不想就這樣陰差陽錯的被超子撿了去。 說出這件事的,是村里的張嫂,她是老婦女主任,也是負責給老余生前送米送油的。查文斌自然也是認識他的,因為過去他也會問老余定些東西,比如他常用到的燈籠都是老余給做的。 就連昌叔聽完了張嫂的陳述都用拳頭敲打著桌子一個勁地咧咧道:“不孝子啊不孝子,遭雷劈的??!” 查文斌向來是不喜歡管人家家務事的,但老余的確是走的太冤了,特別是張嫂跟他說老余死的時候眼珠子瞪得老大,怎么合都合不上,看得人心里發毛,最后他那小兒子用黃紙蓋在他臉上才算了事。 “你們跟我去一趟,昌叔,你這件事回頭我會給你個交代?!闭f著,他便帶著幾人準備出去,素素拉著昌叔跟了出來說道:“能不能帶我們也去看看?” 查文斌停了一下,冷冷道:“愿意跟就跟著吧?!?/br> 老余的三個兒子住的都很近,三棟二層小樓在村里也算是不錯的,這都是老余一刀一刀用篾給他們造的,如今他卻連半天也沒有真正住過。 走到了大兒子家,未進門,在屋外已經聽到了爭吵聲,超子抬腳朝著大門就是一踹?!斑郛敗币宦?,鐵門被踹的前后不停搖晃。 門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開門了,她的嘴邊還有未干凈的唾沫星子,想必剛才的罵聲就是她。 一個標準的農村潑婦造型:雙手叉著腰,身子微微向后傾斜,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超子罵道:“哪里來的沒教養的狗東西,到我們家撒野來了,你也不打聽打聽……” 這一連串的村罵把素素和昌叔兩個外地人是聽得一愣一愣的,香港可找不出這么彪悍的女人,早知道就不跟著來了,那手指都戳著超子退到無路可退了。 大概是被她弄得有些火了,超子終于抓起了那女人的手,輕輕一扭道:“我不打女人,叫你男人出來吧?!彼鞘裁闯錾?,格斗里頭的小擒拿手對付一個村婦還不是綽綽有余,那女人一吃痛,立馬改變了戰術,屁股往地上一座,雙腿開始不停的亂蹬,踹得那地上片刻鐘硬是給刨出了一個大坑。 剩下的那只手不停的拍打著自己的大腿,那眼淚比奧斯卡影后來的還快,一邊哭一邊喊道:“哎呀!有人耍流氓了啊,欺負女人??!快來人??!外鄉人來欺負本地人了??!” 她那嗓子可以跟村里的擴音器大喇叭比,被這么一吼一撒潑,屋里立刻沖出了一個手拿鋤頭的男子。他的臉上還有一塊鮮紅的五指印,剛想舞動鋤頭,卻看見了人群里頭的查文斌,另外幾個他也見過,都是住在查家的人,一時間他愣住了,這查文斌可不好惹,早十年他家門口就停滿了小轎車,聽說省城里的大官都管他叫師傅。 這舉起的鋤頭放下也不是,砸下去也不是,他那婆娘一瞧自己的男人慫了,便撒潑的越發厲害。這會兒村里好多人都趕來看熱鬧,瞧是查文斌在,一個個都開始跟他數落起這個婆娘的厲害之處,勸他別招惹她算了。 查文斌向前走了一把,輕輕卸下了那男人的鋤頭,又瞧了一眼那地上撒潑的婆娘道:“余大,今天我來,不為別的事兒。我曾經欠你你爹一個人情,想來還掉,生前的時候我用的燈籠都是他給做的,沒收過一文錢,他曾經跟我開玩笑說要是他走了,想請我給他做場道,前陣子我出去了,回來的時候他也不在了,明天剛好是你爹第七個‘七’,你通知你們弟兄仨帶著婆娘都到老屋子那兒,該準備的香紙貢品都給準備了,回頭我讓張嫂寫張條子給你?!?/br> 說完,查文斌便準備要離開,不料那地上的婆娘一把抱住他的腿又開始朝著他男人撒潑,哭喊道:“你個窩囊廢,你就這樣看著你老婆被人欺負啊,你個沒良心的東西聯合外人欺負我……” 看熱鬧的人此刻已經把余家是圍了水泄不通,余大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這時一個巨大的身影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拿起余大手中的鋤頭聚在空中輕輕一掰?!斑遣痢币宦?,鋤頭柄應聲成了兩截,大山把拿斷了的鋤頭往地上一丟,嚇得那余大都傻了眼,這得多大的力氣??!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倩影這會兒也從人群之中跳了上去,余大那撒潑的婆娘還沒回過神來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陣子痛。 “啪”得一個巴掌,素素搓搓手用她那招牌式的笑容盯著地上的村婦說道:“他們不打女人是因為他們是爺們,可我是女人,打你總沒問題吧?!?/br> 留下傻了眼余大夫妻,查文斌頭也不回的走了,圍觀的村民也在一陣哄笑里陸續離開,這余家的兒子他們是早就看不慣了,今天終于有人出來替老余出了這口惡氣。 路上,素素朝著查文斌吐著舌頭道:“文斌哥?我這樣叫,您不介意吧?” 查文斌沒有說話。 “您不說話,那我就這么叫了??!”她歡快的在前面轉了一個圈兒。 查文斌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盯著那精靈兒一樣的女孩笑著說道:“你那巴掌扇的挺解氣的?!?/br> 余大連夜通知了另外兩個弟兄,一聽是查文斌要替老爺子出頭,這哥仨都蔫了。且不說查文斌在這一帶的威望和人際關系,就他家住的那三人,各個都是兇神惡煞,尤其是那個大塊頭,滿臉的橫rou。村里有晚上不聽話的小孩,老人們都會拿這樣一句話嚇唬他:“再不睡,再不睡查家那個橫rou臉就要來了!”這句話比什么靈丹妙藥都要管用,孩子們只要聽見大山的名字比見到木棍還要乖巧。 這樣的主,他們惹不起,人都是這樣的,越惡的人反而欺軟怕硬。當晚,三兄弟就照著張嫂遞來的條子開始置辦東西,殺豬宰羊腿雞毛,忙了一個通宵硬是不敢怠慢,玩意惹惱了,他們還真擔心自家大門明天就被那幾位爺給拆了! 第425章 三更飯 很早以來,中國人相信人是有魂魄的。 人之初生,以七日為臘,一臘而一魄成,故人生四十九日而七魄全;死以七日為忌,一忌而一魄散,故人死四十九日而七魄散,做七的意義就是祭送死者。此外如天以陰陽二氣及金、木、水、火、土五行演生萬物,謂“七政”,人得陰陽、五常而有“七情”,故天之道惟七,人之氣亦惟七。 各地基本都有“做七”的傳統,但是各地又不一樣,在我們浙西北,頭七、三七、五七和末七是比較重視的。其中又以頭七和末七最為重要,頭七和末七又叫做“大七”,大戶人家是非常重視這兩天的。頭七一般由女兒來做,沒女兒的就由侄女或者外甥女來代替;而最后一個末七則由兒子來主持,做七的時候除了祭司之外,需要宴請出殯當日負責抬棺材的“金剛”為上桌嘉賓,大方點的人家還要給錢給物,以示感謝。 老余家的女兒已經做過頭七了,這個末七主要是這群兒子們做的。 白天查文斌由他一個兒子帶著,先去了墳地,簡陋的一處新堆的墳包上稀稀疏疏的飄著還沒完全被破壞的花圈和紙錢,連塊墓碑都沒用。他相信,過不了三年,這里就會成為一座長滿野草的棄墳。選址也沒有任何講究,此處原本是老余自家的承包山,也就是隨便找了個地兒就給埋了,旁邊不遠處是他妻子的墳。查文斌算了算,今年老余是沒法遷墳了,他盤算著再過三年,找個好日子把老余跟他妻子合葬咯。 當天晚上是重頭戲,老余身前留下的東西基本都在出殯當天給燒了,唯一那柄篾刀還在二兒子手中,他是拿回去說要砍柴用的。 換做旁人家做七是不會有人來湊熱鬧的,這種事情一般都是被視作晦氣的,因為查文斌在,他有好一陣子都不露面了,所以趕來看熱鬧的人很多。 新建的竹木加工廠是村里的集體產業,查文斌說要用這個廠子,那建到一半的工廠就立馬停了。整整三張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放置的貢品都快堆成了小山,蔬菜瓜果,雞鴨魚rou樣樣齊全。 人死不瞑目的要么是有心愿沒完成,要么就是怨恨極神,積怨而死的就會產生戾氣,老余戾氣之重都已經開始作祟。生前再好的人死后也有可能成為冤鬼索命,人本來就有善惡,將惡壓制住了的就是善人;但死后,沒有了主觀意識,怨念會被無限放大,一旦沒有得到及時的超度,再老實的人也會化為厲鬼,所以,無論是做人還是做事,都不可仗勢欺人。 余家的老宅子本來就比較偏僻,工地里施工用的一盞高瓦數的白熾燈,滅了之后,就剩下供桌前的火盆里燃燒的紙錢。余家三兄弟今天是下了血本了,買的紙錢都是用扁擔挑回來的,堆在一邊就跟小山似得。桌子正前方是遺相,老余的眼珠子看上去的確是有點大,晚上瞧著有那么點瘆人。 而查文斌呢?弄一個小凳子坐在邊上,他的手中有一把篾刀,正是老余生前的那一把。腿上有一根破開的小竹子,他這會兒正在削竹篾,這活他是跟老余學的。削好的篾被他分成小條小條的,互相穿插折疊幾下就成了燈籠的骨架子,完事后用白紙沾上漿糊貼在外面,用一根小竹竿挑著,里面放一蠟燭,這燈籠就做好了。 每個燈籠上都寫著大大的字,一面是“余”字;一面是“奠”字。 那三個兒子帶著自己媳婦一直都跪在地上磕頭燒紙,腿都已經麻了,要不是礙著自己身后站著那幾個兇神惡煞的主,他們早就想遛了。到了三更時刻,查文斌這次慢騰騰的起身道:“女人家的可以站起來了?!?/br> 人跪的時間久了,一下子還真站不起,三個兒媳叫苦連天的哎喲著揉著自己的雙膝,查文斌給他們人手一個燈籠說道:“你們仨可以先各自回家,從老大家開始,先把燈籠掛在大門口,剩下的兩個就在門口等。你進屋后,先喊一聲:爸,進來坐會兒喝杯茶。然后,把這炷香點上放在堂屋的神龕上,不準開燈,等香熄滅了再送出門去,然后老二家的媳婦繼續拿燈籠去自己家,按照老大媳婦的做法,最后是老三家?!?/br> 二媳婦是屬于那種大嘴巴類型的,她提溜著那燈籠小聲說道:“查道士,你莫要搞那么嚇人好不好,爹真的會去?” “去不去,明天早上自己起來看,你們家男人今晚都不會回去了,他們得留在這里,送出門后,女人們就可以回房休息,不管聽到外面有什么動靜都別出來?!彼麙吡艘谎勰莻€一臉無所謂的大兒媳說道:“免得遇上什么臟東西!” 這女人的膽子畢竟還是小,被他這么一嗆,三個兒媳婦的臉都白了。老三家的那個立刻開始作了,提溜起地上跪著的丈夫衣領子就喝道:“跪在這兒給他燒一晚上紙已經是給他臉了,死了瞪那么大眼睛嚇唬誰呢!你跟不跟我走?你晚上要真敢在這兒蹲一個晚上,明早就別給我回來了,等著回去收尸吧你!” 老余的小兒子以前是念過點書的,在村辦小學還代過課,自從娶了這門婆娘日夜被慫恿要跟兩個兄弟爭家產。生前,老余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小兒子,不知是他此時還有點良心還是被人圍觀著的情況下被老婆訓面子上掛不住,他站起身來沖到查文斌身邊毫無預兆的就拿起了篾刀往他婆娘的脖子上一架,狠狠地罵道:“再敢頂一句嘴,我現在就讓你躺尸!” 他媳婦兒當時就傻眼了,自從結婚后,這男人就對自己百依百順,平時連個屁都不敢亂放,咋就突然這么狠了呢。好在超子和卓雄奪下了刀,被嚇傻了的三兒媳也被兩個嫂嫂急忙拉走,混亂中,那女人一口一個“不活了、造反了”的哭喊聲漸行漸遠,想必是照著查文斌的話去辦了。 看熱鬧的人永遠都不閑事兒大,慫恿老三回去收拾他婆娘的有,說他爺們的也有,還有的說他明兒回去就等著罰跪吧。唯獨查文斌,他看到了,老三的話剛才雖然十分兇狠,但是眼神卻是渙散的,沒有光,在他重新下跪燒紙的一瞬間,查文斌看見了一個人影在火盆邊一閃而過,跟著提著燈籠的女人們走了。 三戶人家,每家都事先單獨備了一桌酒菜,七個菜,兩碗倒頭飯,三杯酒,飯上隔著一枚生雞蛋。這桌子飯是有門道的,叫做“三更飯”,也叫“回門飯”。 二七一般都是回魂夜,說這一日死去的鬼魂會被陰差押著回家,主要是帶他回來看看還有什么心愿未了。但是末七這一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據說如果子女足夠孝順,是還可以把鬼魂再喊回來一次的。在這一天的三更時分,子女們打開大門向西連續大喊三聲:“某某回來吧!”然后向靈前痛哭,同時端上事先準備好的酒菜,設奠祭祀,這便叫做“三更夜飯”。 老大家到了之后,大媳婦把燈籠插在自己大門上后便揚長進了屋子,她心想:生前老頭見到自己就跟耗子見到貓一樣,今天就算是我把門開了,你也照樣不敢來我家吃喝。 走到內屋的大門后,這婆娘轉過那肥碩的屁股,朝著西邊用她那破喇叭似的嗓子嗷的一聲喊道:“爹??!你回來吧!”她這嗓門吼的足夠響,連道場上的人都聽的真真切切,她就是故意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讓人知道她照辦了,為了堵別人的嘴。 老二家的媳婦兒捅了捅還在啜泣的老三家媳婦說道:“弟妹兒,剛我看見那燈籠閃了一下?!?/br> 那婆娘立刻停了啜泣,四下張望道:“你可別嚇我!” 的確,她們倆手中的燈籠發出的光是黃色的,而掛在老大家門口那頂燈籠發出的光則是綠油油的,火苗也要小得多,很是黯淡。 此刻,老大家的婆娘正試圖擦著火柴點那炷香,也不知是火柴受潮了還是她緊張,連著擦了三四根都沒點著,她嘀咕了一句:“見鬼了啊……”很快,她的這句話就得到了現世報…… 第426章 空酒杯 在中國基本都是坐北朝南的房子,門朝南的那間兒子叫“堂屋”,也就是會客用的,類似于現在商品房里的客廳。農村里過去一般在堂屋里都會設置一樣家具叫做:“條幾”,這是什么呢?就是靠著最里面正對著大門那堵墻放著這長條形的桌子,兩頭一般都是貼東西墻壁的。因為這東西所在的位置一般是處于整間屋子最核心的地方,一般主人會把需要供奉的靈牌或者是神龕都擱在這兒,所以它也叫做“供桌”。 這“供桌”的前方就放置著一張八仙桌,四條長腿板凳,這是過去農村家具里必備的硬件,稍微有點條件的都得上。 八仙桌上放的都是貢品和香紙,東西也都是差不多的,雞鴨魚rou四個葷外加三個素菜。反正給死人吃的菜放單數就行了,碗筷一雙,酒盅一個,倒頭飯和雞蛋是不能少的。米飯得是夾生的,雞蛋也要半熟。 余大的婆娘就在這地方點的香,劃拉了三四根火柴都沒點起后,這婆娘索性一次取出了一小把湊在一起,再使勁一劃。嘿,這下著了,哆哆嗦嗦的把香給點了。 點過香的人都知道,要是明火太大了,這香就會燒起來,跟一小火把似得,要不了一會兒就燒完了。但是有帶明火的香是不能用嘴吹滅的,沾了人氣,陰間的祖宗們就不樂意聞了,正確的做法是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上下撲扇,用風的力量把明火熄滅。 這女人是背對著供桌的,所以她點燃了香后轉過身去,準備插到供桌上的香爐中。供桌的上頭有一張老余的遺像,老余身前沒拍過照片,這是用他身份證上的照片放大的,黑白色。這玩意兒,她是不想放得,但老余死了還沒一百天,這東西擱在這兒也就是給親戚朋友們瞧的,等過了這陣子,一準會被她給丟到茅廁里,用她罵她男人的話說,瞅見照片就覺得老余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就跟自個兒生前多虐待他似得。 轉身看見是那遺像中的老余咧著嘴在沖著自己笑,要知道老余一輩子命苦,就連拍這身份證的時候都是板著個苦瓜臉。他能找到什么笑的理由?他找不到。 “??!”得一聲尖叫,驚到了屋外的兩外弟妹,那叫聲著實是大,也著實是響,那是發自內心的恐懼。生前,對老人不好,心中要說有愧疚那或許沒,但自己做了虧心事,真來面對死人那是底氣不足的! “大嫂,大嫂!”屋外兩個女人沖了進去,老大的婆娘也在往外跑,三人在院子里撞了個滿懷。 慌亂的女人顫抖著向妯娌們恐慌地叫道:“爹來了,他來索命了!” 三個女人幾乎是用飛一般的速度奔向了男人的地方,那里是她們唯一覺得有安全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