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文斌哥肯定在這里?!边@是超子的聲音,查文斌心頭一驚,再轉身一看,三個身影魚貫而入,進了那門,仿佛跟沒看見自己一樣。最后一個進門的是大山,查文斌大聲喊道:“你們別進去,我在這兒呢!” 大山的腳步遲疑了一下,身子微微作了一個停頓,準備扭頭過來看,卻又聽到超子催促道:“你們都快點,要是不想走,那我一個人去!” 接著,大山的身影也閃入了那門,任憑查文斌如何喊叫,都沒有半點兒反應。 這還由得他查文斌選擇嗎? “哈哈,有道是寧受不復之劫,不入生死之門。既然你讓我來走這一遭,那我便接了就是?!闭f完,查文斌像是明白了什么,大步流星地朝著那門走去,口中還說道:“三界火宅苦,見者求出離;清苦勤求道,不入生死門?!?/br> 何為生死門?這是一個簡單而又復雜的古老邏輯,說白了,這是一道考驗人的智商的題目。 傳說中有生死兩扇門,分別由一個說真話、一個說假話的人看守。我們可以提一個問題,從而判斷哪扇是生門,哪扇是死門。請問,這個問題該怎么問? 這道題目該如何回答呢?其實答案倒是很簡單,我們不需要判斷哪個士兵是說真話的,哪個士兵是說假話的。只需要隨便問其中一個士兵一個問題:講假話者守的是死門? 如果對方回答“是”。 假如他是講真話的,肯定問題,那你問的這個人守的就是生門。 假如他是講假話的,否定問題,那你問的這個人守的還是生門。 如果對方回答“不是”。 假如他是講真話的,肯定的否定還是否定,那講真話的守的才是死門,另一個講假話的守的是生門。 假如他是講假話的,否定的否定就是肯定,講假話的守的就是死門,另一個講真話的守的是生門。 總之,只要對方回答“是”,那你面前的就是生門;對方回答“不是”,你面前的就是死門,生門在另一邊。 這扇門,那兩個士兵,就分別是查文斌自己和他憑空出現的那個師父,他們兩人對這扇門都有一個自己的判斷,其中一人是正確的,一人是錯誤的。那些出現的人或者魂,不過是來干擾視線的罷了。 人之所以會去判斷這扇門能不能進,不過是他心中有所顧忌,如果拋開這些顧忌呢?給你一扇門,不管后頭是死亡還是財富,都與我無關,我不要,也不去拿,只是看作一扇普通的門,進也就進去了。危險,是為貪婪的人準備的。 道教設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就是一本《道德經》能夠講明白的嗎?或者讀一遍兩遍的《易經》,懂八卦,會風水,就是道了?那也太小看國人的智慧了,歷史長河中,能把這些道家典籍倒背如流的人,一抓一大把,最終能夠成道的又有幾人呢? 道教“設教”的目的就是要讓人撥開紛繁的物象世界而深入到生命的本源,以明了人的“氣有清濁,性有智愚”;同時,“道無棄物,常善救人”,智愚之人又皆可修道而成真。 道的真諦,絕不是因為天資有多高,而在于心有多誠。這和我們平日里拜那些供奉的神仙,常說的一句話是一樣的:心不誠,則不靈! 那些不孝順的子女,在長輩死后才去風光大葬,披麻戴孝,尋覓一個風水寶地,妄圖讓子嗣受蔭庇,那是在妄想。 “人之生也,氣有清濁,性有智愚,雖大塊肇分,元精育物,富貴貧賤,壽夭妍媸,得之自然,賦以定分,皆不可移也。然道無棄物,常善救人,故當設教以誘之,垂法以訓之,使啟迪昏蒙,恭悟真正,琢玉成器,披沙得金,斯之謂矣?!庇纱丝梢?,在頗具命定論色彩的大框架下,道教的‘設教’‘垂法’就是要引導人將有限的生命投入無限的大道之中,以實現生命的超越。 “清濁之氣生育萬物,世人若求長生之道,煉陰為陽,煉凡成圣,皆因清自濁之所生,動因靜之所起。清濁者,道之別名也。學仙之人,能堅守于至道,一切萬物自然歸之?!庇捎谌说纳怯煞A道受氣而來的,能堅守至道就意味著可以得道而長生,因此,就生命的發展趨向而言,應當是由道出發而復歸于道的過程,或曰自無而顯有又攝跡還本復歸于無的過程。 人之受生,稟道為本,所稟之性,無雜無塵,故云正也。既生之后,其正遷訛,染習世塵,淪迷俗境,正道乃喪,邪幻日侵,老君戒云:修道之士,當須息累欲之機,歸靜篤之趣,乃可致虛極之道爾。 這就是說,人的生命以稟道為本,但人所本有的無雜無塵的道性卻并不與人性完全同一,因為人出生之后,就受沉重的rou體的支配而落入“染習世塵,淪迷俗境”之中,使“正道乃喪”。而由于本來清靜的道性隱潛于人性之中,是人的本有之性,因此,人通過修道又可以重歸于無雜無塵的“虛極之道”,以實現生命的本真,完成真正的人生。所以道家才有“人能歸于根本,是謂調復性命之道”! 過了這一關,查文斌的十年陽壽對于他來講,還重要嗎?他能否得道,并不是看他能否破了多少煞,超了多少度,而是他的心是不是還真的活著。一本《如意冊》,區區七十二個字,真能得道,那天上的神仙們都應該住不下啦! 第249章 退 臺階上,他們三人在爬了好高之后,依舊沒有看見半點亮光,沒有亮光意味著他們沒有出去的希望,難道真的要追隨他而去,跳下這不知深淺的黑淵嗎? 如果說真讓這三兄弟跳,他們也是可以義無反顧的,可查文斌說了,那是一條不知生死的路,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路,是他在為他們尋找的路。 坐在地上,三人都有些頹廢,無盡的黑暗是會迅速磨滅一個人的意志的。 低著頭,超子看著腳下的臺階,人有些渙散,精神處于極度萎靡的狀態:“我不想再走了,你們兩個的意思呢?” 大山一直以來是聽從他們的,他抬頭看看卓雄,又看看超子,然后也垂下了自己的腦袋,自問張飛雖然英雄無比,但此刻一樣有力沒地方使。 卓雄靠在里邊的墻壁上,同樣束手無策,這不是做一道選擇題或是判斷題那么簡單,面對生與死的抉擇,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查文斌那樣坦然。天下修道之人何其多,會抓個鬼、寫個符的那也是一抓一大把,但真正看明白的又能有幾人? 卓雄的腦子有些空,他也不想繼續了,就這般隨了查文斌去,又何嘗不好,勇敢地面對死亡總比茫然地死去要好得多。有些混亂,他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于是便把自己的后腦勺往靠著的石壁上敲,這是一種減壓的方式。 “咚!”當卓雄的后腦勺與石壁親密接觸的時候,發出這么一聲,只是他自己還沒有在意,“咚!”又是一聲,當第三聲傳來時,所有人一下子都反應過來了:這石壁是空心的! 超子單手撐著臺階,身子一躍而起,喊道:“瞎子,你后面好像有情況!” 反拿著匕首的刃,用刀柄細細敲來,很快他們便發現這空心的大致范圍剛好跟一扇門的空間差不多。 有回聲,這就代表著后面有空間;有空間,就意味著他們很有可能已經找到了出去的路,這是一個讓三人有些振奮的消息。 大山對著自己的手掌各“呸”了兩下,然后吼了一聲:“你們讓開,讓我來!” “轟”,一個人形坦克爆發出最大的馬力,直直地砸向了那石壁,除了震得有些發麻的手掌之外,整個石壁并沒有任何變形的跡象。顯然,這巖石的牢固程度,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這一趟出來,都是自己籌備的物資,可沒有什么高爆炸藥之類的高科技玩意兒作為支撐?,F在他們手上有的,僅僅是兩柄比殺豬刀高級一點的匕首。用這玩意兒,妄圖砸穿石壁,恐怕刀鋒上那點鋼全部磨光,也只能掏出兩個白點來。 “我再試試!”說完,大山再次撲向了那石壁,這一回換來的結果只是手掌更紅更麻罷了。 出路就在后面,這是一個多誘人的結果,可是偏偏讓你知道那就是口子,可那口子就是打不開,任憑他們哥仨如何用力地踹、踢和推,結果都是一樣。 癱坐在地上的三人無比想念著查文斌,都在想著,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有辦法。 超子拍著卓雄的肩膀說道:“實在不行,還是跳吧,跳下去,不管死活,好歹我們兄弟幾個都算是死到一起了,也不枉到這世上走一遭?!?/br> 卓雄看了一眼腳下的深淵,不是他不敢跳,而是他總覺得不能讓查文斌這么白白地就走了:“還是再想想辦法吧,我覺得這后面一定有門道?!?/br> “哈哈,”超子大笑道,“別怕,等下我第一個跳,給你們帶個頭,一閉眼,就什么都過去了?!?/br> “怕?超子,你真心小看我了,我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那條路文斌哥已經在替我們走了,現在我們得試試用自己的腳走出另外一條路?!?/br> “走?”超子兩手一攤,然后指指身后,“要不,你就繼續往上走,如果真的出去了,也記得幫忙在清明的時候給我爸媽的墳上上炷香,這也就是我這個做兄弟的,對你的遺囑。既然你還想試試,那我已經不想再試了,我就先走一步了?!?/br> 話說著,超子便站起身來,看他那樣子,是真的打算就雙眼一閉,跳下去了。 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往后一步則是一道打不開的門,這是超子的選擇,可卓雄還是拉住了他的手,沖著他搖搖頭。 超子輕輕拿開卓雄的手,對他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雙腳踮起,就等著那縱身一躍了。 “為什么你知道往前,卻不知道后退呢?”卓雄站在超子的身后,喃喃了這么一句話,是的,只要超子跳了,他也會立馬第二個下去,絕不會茍且偷生,只是他多少覺得這有點遺憾罷了。 “后退?我們還有得退嗎?沒了,已經是死路了,我先走了,給哥幾個探探路,一會兒黃泉道上咱結個伴兒?!?/br> 超子雙臂開始展開,他的心頭此刻是在想用怎樣一種姿勢跳來得比較帥,喜歡裝逼的人,到死都是一直在裝逼。 “退,推?等等,超子!”大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又卡在腦海里表達不出來,就像茶壺里煮餃子那般,倒不出來!情急之下,只能這么喊道。 超子回頭看看這橫rou臉,這小子向來不是磨嘰的人?!班??你也還有話要講,行,那就一次性講個光,是要我帶話給文斌哥,還是怎的?” 大山心里那叫一個急啊,他這人本來就表達能力差,這么一急,越發講不出來了,只好不停地用手比畫,腦海里一直徘徊著那個“退”字!不知怎的,隱約之中,他就覺得這個字才是他們能出去的關鍵。 見大山半天也沒能蹦跶出個屁來,超子繼續轉過身去。這一次,他是真要跳了,雙膝一彎,作勢就要蹬腿,卻聽見大山突然喊道:“你們說,門,在什么狀態下是永遠打不開的!” 其實,他心里已經知道答案了,可他就是說不出來。 “廢話,門打不開肯定是被鎖住了啊,沒鑰匙你怎么開門!”超子覺得這小子為什么要在這時候攪局,害得他都忘記了剛才想好的那個瀟灑的跳躍動作。 “如果……”大山是真急了,他不知道怎么說才是對的。 “如果,門根本沒有鑰匙呢?”卓雄突然接過話匣,來了這么一句。 超子一聽,好像覺得自己心里也有些眉目了,可是這東西就徘徊在嘴邊,他也說不上來,這讓他暫時放棄了跳躍,回過身來看著那石壁,突然想到說:“對啊,如果是我修門,肯定不會讓門往里面開,而是往外推才對。我們一直認為自己在一個房間里,想向外推開門,可是卻沒有想到,如果我們只是在門外呢?” “沒錯,門的方向有問題,我們一直是在往里面推和踹,這樣,是永遠也打不開門的!” 懷著這個不算發現的發現去尋找,這石壁上確實存在了一個凸起的小石塊,在三人眼神的注視下,大山的手死死扣住,往后那么一拉。 “轟隆??!”一陣巨大的聲音傳出,頭頂上的粉塵開始四下飄散,這石壁果真開了一個能讓人擠進去的空隙! 這是一個讓人十分興奮的發現,超子第一個閃了進去,大喊道:“文斌哥肯定在這里,他是不可能會死的!” 卓雄第二個閃了進去,可是當大山也準備進去的時候,突然耳邊響起了一陣模糊的聲音說道:“你們別進去,我在這兒呢!” 他那高大的身影立刻停了下來,扭頭一看,四周依舊是黑乎乎的,哪里有人,他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想和他們兩個商量一下,卻又聽到超子催道:“你們都快點,要是不想走,那我一個人去!” 大山不再遲疑了,收了收自己的肚子,硬生生地擠了進去…… 第250章 另一個世界 門后面的世界,并不像他們想的那般,充滿了怪異和荒誕,又或者是鬼怪與驚險,它依舊是一條臺階。 這里是一個拐彎,類似于現在的房屋,二樓通向三樓之間出現了一個小平臺,這個平臺的后面有一扇門,他們就是從這扇門里進來的。 看樣子,往上也可以走,往下也行,并且最讓他們激動的是往上依稀可以看見一點亮光。 往上還是往下? 往上就意味著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往下就意味著未知。 繼續往下,這是三人幾乎沒有經過商量便一起下的決定! 這臺階,誰都不能保證能到底。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階梯,反正就是一個挨著一個,無窮無盡地綿延下去。 這里的環境還略顯干燥,只是空氣有些死,臺階無論是形狀還是質地都和之前那邊的差不多,他們有些害怕,不得不每走幾步就回頭看看,看看頭頂上的那片亮光是否還在。 亮光已經逐漸成了一個亮點,而陪伴他們的,也不光只有臺階了。 干尸,一排排的干尸倚靠著石壁,有的因為站立不穩,已經倒地,有的則缺了胳膊缺了腿,總之這是一排一望無際的干尸。 這些干尸,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順著這漫長的臺階一直蔓延下去。好在這哥仨那都是見過世面的人,但心里依舊不平靜。見鬼的事遇到的多了,現在又沒查文斌,要是這時候突然背后有人拍肩膀,保不齊超子就能直接跳下去。 礦燈能打到的距離還是有限,這些干尸所穿的服裝也各不相同,他們試著往前走了一點兒,發現越是靠后的干尸,越是擺放得比較隨意,還有的干脆就直接撂倒在了臺階上。 這里有一股風,呼呼地從下面往上吹,超子隨口來了一句:“這是在曬臘rou嗎?” 巴蜀一帶,在過去沒有冰箱冷庫的時代,為了方便rou類的儲存,便會在宰殺牲畜之后,將rou懸掛于干燥的地方讓風吹干,這樣制成的rou不僅可以保存得更為長久,而且別有一番風味。 那些干尸大部分只剩下毛發和深陷的眼眶,牙齒已經徹底鈣化,從著裝來看,似乎也都是些平民,因為那種粗糙的麻布不是貴族的選擇。 在查文斌身邊待久了,連卓雄也會說上幾句了:“我猜八成是個藏尸洞,這地方也不算是什么好地方,有這么多死人放著,又不讓人入土,光是陰氣就能嚇死人了。說這里是鬼城,看來還真是名不虛傳?!?/br> “你們看,好多鬼火?!贝笊街钢窍路骄G綠的一片閃動的小點說道。 這里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幽冥深淵,無數點鬼火游蕩在他們的下方。想想也是,這么多的尸體,怎能不產生磷火,雖然這東西幾乎沒有傷害能力,可它帶來的那種壓抑感,卻是比蹦跶出一個穿著清朝服裝的僵尸更厲害。 氣氛,這是一種渲染,來自地獄和死亡的渲染,人的氣勢碰到這種環境立馬就會本能地收縮,這也間接給那些臟東西以可乘之機。 為什么通常遇鬼的地方,都是在一些醫院、墳地或者廢棄的房屋里?一個是這些地方確實陰氣重;還有一個便是,人到了這里,就會產生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和警覺,這就會把自己的肩頭三把火自然地降低。 并不是人來人往的大馬路和喧鬧的霓虹燈下就不存在臟東西,只是那些地方的環境可以讓人產生一種心理暗示,這地方怎么可能會鬧鬼呢?有了這種相信,也就自然而然地提升了自己的火,八字也隨之開始變硬。 都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有七分,那么多游蕩著的孤魂野鬼,能夠被它們下手的要么真的是體弱多病,要么就是真的走背運,更多的則是挑了那些膽小的、收縮著的。 這就好比人覺得自己在倒霉的時候,越是不想發生什么事,就越是會發生什么一樣。其實這不是命運在捉弄你,而是你已經在給自己心里暗示:這事一定會發生,氣場隨之也就會變弱,然后便是厄運連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