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就這樣,他們看見刺頭慢慢走向了那間西邊的廂房,那里曾經有一位女子懸梁自盡。 沒有人敢去阻止,也沒有人敢去看,害怕到了一定的程度,只會讓人本能地保護自己,這就是活生生的能嚇死人! 查文斌聽完這些敘述,心頭也是一驚,莫非真是小蝶干的?雖然他一萬個不愿意相信小蝶會謀人性命,但現在看來,這多半是個女鬼索命的狀態。 超子看著這群鼠輩,半點同情也沒有,問道:“你們之前還干過什么?” “沒干什么,就是躲在后山看法事?!币粋€痞子結結巴巴地說道。 超子一把提起他的領子狠狠問道:“好看嗎?” “好看,不,不好看?!?/br> 查文斌堅信小蝶是不會干這事的,于是說道:“行了,這事有點蹊蹺,我得算一算?!?/br> 這幫子人于是陸續被家里人接走了,其中一個痞子說道:“對了,我們還在后山逮了一只麂子,是刺頭哥用石頭砸死的?!?/br> 就是這句話,讓在場的不少老人都為之一顫,心想道:這玩意兒你們也能碰??! 第240章 成婚 不少電視劇或者小說片段里在人死亡之前或者下葬之時都有描述到一樣東西,那就是烏鴉。 烏鴉在民間又叫報喪鳥,是一種非常不吉祥的動物,它落在哪家屋頂或者院子里的大樹上都會是被認為要帶來極大的晦氣的。有的人也認為它們是一種能夠通靈的動物,是那個世界的人向這個世界傳遞信號的代言。 其實這只麂子在我們村也就相當于這個代言的作用,每次只要它一叫,那準得死人。說是巧合也好,還是真有那么回事也罷,總之這種可能給自己招惹上麻煩的東西,一般上了年紀的人是閃避不及的,更別說還要取它的性命,吃它的rou了。 這只麂子的古怪處,我阿爸倒也和查文斌提起過,他還沒那么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還真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一回事了。 人死之前,陰差多半就已經在邊上等著了,只等斷氣的剎那就把人給帶走。那么陰差又是如何掌握每個人的生死時限,而準確地出現,把人帶走呢? 除了命中注定你的陽壽大限,也就是生死簿上寫好的,還有一個便是設立這種類似于情報機構的東西。這只麂子,便是它們的情報員。只要它一叫,就知道這塊地要有人往生了。 這種東西,有的老人聽完立刻點頭表示確信,但這玩意兒其實連查文斌自己都說不準。一來,動物通靈這東西本來就是見得少,聽得多;二來,這刺頭的確也是陽壽大限已到,不得不死,該他命喪于此地,因為他平時干的那買賣的確是個折壽的活計。 從死人身上撈錢財的,要么就是身上的八字確實夠硬,要么就是祖師爺護著,手里有點東西可以罩著。不然,要不就埋在哪個坑里永遠出不來,要么就是兄弟自相殘殺,剩下的能走出來的多半也會染些怪病或者死于非命。 倒斗這個行業,雖能一夜暴富,可真正能心安理得花這錢的又有幾個? 刺頭的死,最后還是被定義為自殺,不是查文斌不愿意出手,而是他的魂魄已經散盡,生前作孽太多,死后也休想落個清靜。有的人生前壞事做盡了,死后依然會有地方來給他算這筆賬。 縱使他老娘有一萬個不愿意,也抵不過全村人對他的厭惡,尸體被幾個好心的人給幫忙運回了家,這事就算暫時完結。 忙活了一早上,查文斌見時辰已到,差人點響爆竹,村子里自發組成的嗩吶鑼鼓,敲得那叫一個喧天。 兩口棺材一前一后,被抬到了陳放家的祖墳上。 陳放生前就給自己找好了xue位,這塊地也是他們家的祖墳。到底是落魄人家,幾個光禿禿的土堆子早已長滿了茅草,除了荒涼還是荒涼。 負責挖坑的人們已經提早把坑挖好,這冥婚的墓葬可是另外一門學問。 查文斌見這坑內多是黃土,土中也很少夾雜著硬石頭,再看四周不像有暴雨能夠形成溪流的地帶,那幾座老墳雖是荒涼了一點,但也都還算牢固,看不出有什么蟲蟻之禍。 再看這風水,這塊地的地勢還是比較開闊的,背后又有成片的林子,再往前就是公路和河流,雖然談不上是什么好xue,但普通人家能找這么個地方也算是不容易了。 查文斌滿意地點點頭,然后從袋里掏出厚厚一層黃紙來,細細地在那坑底部鋪上整整一層。再取出七枚銅錢來,按照七星的排列壓在那黃紙之上,這就叫七星線! 弄好之后,他又讓超子取了烈酒一壺,細細地灑在這黃紙之上,然后點燃火折子往坑里一丟,“轟”的一下,整個大坑底部連成了一片火海,火苗躥得老高,七枚銅錢當即被燒得通紅。 這個,我們俗稱為“暖炕”。在我們那兒,為了規避一些詞匯冒犯到別人,也把墳墓叫“炕”。這暖過的炕,為的是讓新人住進去不冷,雖然他們沒有后人,但也會使得這個墓里的吉氣來得更快一些。 查文斌一聲令下之后,陳放的棺木被率先放了進去,然后象征性地朝里面撒了幾把黃土,再命人抬上小蝶的棺木繞著陳放家的祖墳結結實實走三圈。 小蝶的棺木此時被放在陳家祖墳前頭,查文斌取出三根香來插在小蝶的棺材大頭上,然后點燃,并靜靜走到了一邊,嘴里開始念叨了一些話,大致意思就是這是你們陳家的媳婦,今天是來認祖歸宗的,希望你們在天之靈能夠容納這位家族的新成員。 那三根香,其實意思就是讓小蝶給陳家祖先們上的,這也叫認門,以后這就是你的家了。 查文斌又走到一個墳包前頭抓了一把最上面的黃土,拿了回來用一個紅布包好,放在了一邊,這東西等下是要和小蝶的尸骨放在一起的,算是他們陳家給小蝶的見面禮。有了這一層關系,小蝶才算是真正的陳家媳婦兒。 接下來,最重要的時刻到來了,那就是洗骨和拾金。 洗骨,顧名思義就是替骨頭上去除臟東西;拾金,便是把這骨頭從棺木里移出來。雖然是冥婚,但是結婚的一對新人,你總得讓人睡在一個“炕”上吧。 開棺之前,小蝶的棺木上頭已經做好了遮陰的準備,這人死之后再開棺是見不得光的。取下鉚釘,幾人合力掰開這厚重的棺材板,里面也只剩下了包裹在一件已經風化了的淡藍色旗袍里頭的白骨,讓人看了不免唏噓起來。 地上鋪著的是棕櫚,查文斌把那粘在小蝶骨骸上的衣服碎片輕輕扯去之后,再緩緩放到這棕櫚之上,到了腹部那個位置,有經驗的人當即就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這棺內果然是一尸兩命,一個尚未成形的娃娃頭骨還沒腐爛完畢。 待這些骨頭都被清理出來之后,查文斌再把那些陪葬用的首飾連同那包紅土用棕櫚一捆,帶到了陳放的棺木前。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開啟陳放的棺木了,他的棺材鉚釘是沒有釘死的,拂去上面的黃土,很快他的棺木就被打開了。 陳放的臉部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詫異了,這個幾十年都沒見過的人,死后臉上竟然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那種笑就讓人感覺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 查文斌把小蝶的尸骨全部放在了陳放的胸口,然后讓他的雙手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緩緩讓人合上了棺材,說道:“以后,你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br> 冥婚到此,才算是真正完結了。一樁跨越了時間、陰陽的婚約,在堅守了幾十年的約定之后,卻還是如此這般地實現了。 這也算是把一樁喪事變成了喜事。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雨兒,只不過這一次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那個平時被我喊成瘋子的陳放,小蝶姑娘和陳放站在她的身后,她用力地向我揮手告別。 或許,她是在告別一個“玩伴”;又或許,她要告別的是整個世界。 從那時候起,我已經能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在我爺爺死的那一年,也就是第二年,查文斌把我帶了回去。 這是另外一段出現在番外《橋》里的故事。 可能是我們實在沒有那個緣分,我好像天生對他學的那類東西不是很感興趣,除了崇拜他的寶劍和那只可愛的蝌蚪外,其他的,對于我來說,接觸的時間都還是太早了。 而查文斌呢,在經過一個夏天耐心而深感失望的教導后,終于又把我送回了老家,后來就是很久沒有得到他的消息,他總是這般突然消失了很久,又突然出現,沒有人知道他是去干嗎了,連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那幫兄弟。 第241章 算命的人 次年的九月,查文斌和平時一樣在家,他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了,一壺清茶,一爐檀香。 桌子上是一張寫滿了紅色字跡的宣紙。字,一共有七十二個,那區區七十二個字將會是他這輩子要研究的對象。 “咚咚咚”,外面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通常在上午這個時段是很少會有人來打擾的。 “進來!”查文斌說道。 來的人是大山,超子和卓雄倆人這會兒已經到外面淘寶去了。他手里拿著一個信封,遞給查文斌后說道:“文斌哥,有你的信?!?/br> “哦?”查文斌遲疑了一下,他不記得還會有誰給他寫信,這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從郵局里寄過來的信件。 信封上并沒有留下寫信人的地址,只有收信人的地址,郵戳顯示這封信來自于四川。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信封,在那個年代也就是幾分錢。 查文斌拆了這封信,只瞧了一眼,眉頭便皺了起來,連忙對大山說道:“去把他們兩個找回來,越快越好!” 大山不知發生了何種變故,只得連忙朝超子早上說的那個方向趕去,可路畢竟還是遠了一點,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查文斌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連同那只小蝌蚪也被他帶在了身上。 超子擦著額頭的大汗問道:“發生什么事了?”他知道查文斌向來做事是不急不慢的,剛才他正和卓雄跟一老農在就一陶壺砍價,見大山火急火燎地來了,連東西也不要了,趕緊回來了。 “還記得老王嗎?”查文斌說道。 “老王?他不是在昆侖就……”超子心里頭有點兒不明白了,想查文斌怎么提起這了?當時他們都看見了那個場景,老王若是真進去了,活著回來的概率能大到哪里去。 “是的,當時我算過,他們的確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是你們看!”說著,查文斌揚了揚手中的那封信,把它交到了卓雄手里。 卓雄照著字跡念道:“想知道老王的下落嗎?” “嗯?”超子大吃一驚,立馬說道,“繼續念!” 卓雄把那信顛過來倒過去地看了一遍,說道:“沒了……” “扯淡!”超子說著就一把搶了過去,他發現這信中確實只有這么幾個字。 “這……”幾個人都有點兒不明白了,他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誰搞的惡作劇。 查文斌說道:“這封信……看郵戳來自于四川,而且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地方,鬼城酆都!” 超子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酆都?不用去搭理了,這準是誰弄的惡作劇?!?/br> 查文斌否認道:“不,我要去一趟。因為知道老王和我身份的人并不多,而且那一次我們一睡就是二十五天,你們自己不覺得奇怪嗎?” 超子說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們現在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查文斌說道:“但是我總覺得那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這份《如意冊》就是最好的證明,是誰給了我這份東西,又是誰給了大山兄弟身上那么大一塊傷疤,還有這只蝌蚪!本來我想這件事既然發生了,我們卻又不知道,過去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有人拿這件事在做文章,我們能不管嗎?” “文斌哥,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曾經丟了一段記憶?”卓雄瞇著眼睛問道,因為他最近開始重復地做著一個夢,他夢到老王站在他的跟前,舌頭扯得老長,每次他想問老王發生了何事的時候,老王總是會突然消失。 “我不敢肯定,雖然那位高人指點了我們應該選擇遺忘,可是現在這陳年舊事恐怕又要再次浮起了。既然想浮起來,倒不如我們自己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br> 超子拿著那信封反復地看,上面除了查文斌的地址和姓名,留下的信息僅僅是一個郵戳,這好像作用也不是很大啊,便說道:“沒地址,沒姓名,我們去了又能怎樣?” 查文斌哈哈笑道:“既然知道我的地址,即使我不去,他也會想辦法找上門的,倒不如就應了他的意思。我想到了那兒自然會有人來找我們?!?/br> 酆都,原本也是一個道家名地。那時候它還不屬于重慶,屬于四川。在這個巴蜀之地,酆都本就是一座充滿了傳奇的小鎮,現代的酆都城那是后人根據一些傳說重新修建的旅游城市,它的由來其實是因為羌族的一個傳說——鬼帝! 其實這個鬼帝,就是當年遷移過來的第一個大祭司,名叫土伯。 因為他擅長巫術,世人皆嘆其精通神鬼之術,故把他稱為了“鬼帝”,他就定居在現在的酆都城。 在酆都,最有名的并不是這座城,而是一座山,名叫平都山。 平都山為道教七十二福地里的四十五福,過去也稱為酆都山。這里先后出過兩位位列仙班的道教名士,分別叫陰長生和王方平。 據說這二人都是從這座仙山登仙的,后人誤將“陰”和“王”兩人的姓連在一起,成為“陰王”,再訛傳為“陰間之王”,于是乎,這么好好一座道教福地就這樣成了一個“鬼城”了! 當然,有道家名山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人的足跡,李白曾經就留下這么一句話“下笑世上士,沉魂北酆都”,大致的意思就是說敢笑世上人,死后沉魂到北羅酆都山來受審判。 這一次,他們可沒有專機的待遇,火車是他們的交通工具。一路上,查文斌看著窗外的風景,沉思不語。除了吃飯的時候,他很少跟大家講話,這一次他心里總有些莫名的情緒,這就好比眼前是一個見不到底的大坑,可你卻偏偏要往里面跳,跳下去能不能再爬起來,也就更加無人知曉了。 出了火車站,再跟人打聽,終于坐上了去這座小城的汽車,等下車的時候,已是傍晚。那時候的酆都城,已經小有名氣,來來往往的游客十分享受這座傳說中的地獄之都的夜晚。 后人們根據對陰間的描述,也在這里建了奈何橋、黃泉路和望鄉臺,可真讓你站在這望鄉臺上,恐怕回頭看見的除了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外,別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們先是找了間旅店住下,九月、十月的天氣,這里還是略有些熱的。 一伙人吃著地道的巴蜀水煮魚,不禁想到那一年也是這個季節,他們去了青城山,后面就有了開篇無盡頭的糾纏。 這似乎是一個循環,如今他們又來了,還是巴蜀的地盤,只是這一次人不同了,目的也不同了。上一次,他們是為了別人;這一次,他們是為了自己。 吃過晚飯,他們幾個還在商量著明天要去哪里,總不能一點頭緒都沒有,可是查文斌并不著急。 第二日,酆都小城的城門外,多了一個道士。 這道士看上去年紀不是很大,但那股子氣勢還真非一般人能裝得出來:一身紫金道袍,頭戴混元巾,腳上一雙十方鞋,身背一支七星劍,身邊立了一個大幡,幡上寫著四個字:文武雙全! 這道士立招牌大多數寫著的都是什么“算命”“八字看相”之類的,可查文斌立的這個招牌其實就是取自他的名字: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