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洵聞言駭然回首，聶辰戈趁此長劍清嘯。

    段洵忽從風中聽見了一句話。

    這話輕又淡，卻又重如山。

    “行致遠，心自明，萬劍出，明遠道?！?/br>
    一聲劍鳴，劍意如水似云，段洵起初不察，待他察覺聶辰戈那一劍已避無可避！

    段洵試圖用尸骸來阻他，可這世上有什么能真正的阻了水，攔了云？

    那一劍最后停在了段洵的心口。

    有人自段洵的身后先一步刺穿了他的咽喉。

    聶辰戈看到眼前的來人，面露錯愕，他的眼里還有劍意，手中的劍卻先落下了，劍尖在段洵的心口處留下一道血痕。

    段洵看向自己身后，仇楚楓不知何時到了。

    他收回手中冥殺，面無表情，“秦漓快回來了，你若不想惹怒她，最好就此收手?！?/br>
    段洵早就料到仇楚楓會來阻他，此時只是冷笑道，“你不想為徐子虛討回一個公道嗎？”

    仇楚楓抬眸淡淡掃了聶辰戈一眼，緩緩道，“已經足夠了?！?/br>
    “可是——！”段洵并不甘心。

    “尊上想要的也并非如此?！背鸪鞔驍嗨?，目光一片清冷，“對于尊上來說，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br>
    “他所追尋的，是更為重要的東西?！?/br>
    段洵沉默一瞬，最終冷聲道，“晚了，我已經沒有退路?！?/br>
    “秦漓到時若想來取我性命，便盡管來，在邁出這一步的時候，我就沒想活著回去?！?/br>
    他話落，身形一閃，由靈氣構成的身軀慢慢分崩離析。

    空氣中，傳來段洵一聲警告。

    “仇楚楓，你若再攔我，就休怪我不顧昔日情誼?！?/br>
    仇楚楓抬眸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天空中某個方向，抬腳便欲走。

    聶辰戈見此急忙大喊，“等等！”

    仇楚楓腳步一頓，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他一眼。

    聶辰戈神色復雜的看他，“為什么？”

    仇楚楓垂下眼眸，淡漠道，“你那一劍，頗有幾分他的氣勢?！?/br>
    “晉子煜也是?！?/br>
    “萬劍一宗……終究是不能被毀了?！?/br>
    話落，不再做任何停留，瞬息間便消失不見。

    聶辰戈怔愣的看著仇楚楓離去的方向，眼中復雜晦澀之色更甚。

    徐子虛……

    也許屠魔大會之后，萬劍一宗，也該回歸正途了。

    另一邊，天心一劍看戰局瞬間被逆轉，便收回了手中的劍，目光落到山下。

    桃花谷的人已經率領援軍趕到，沒有了段洵，剩下的魔道已經隱隱有潰退之勢。

    聶辰戈如果能再撐一息，便能挺過去了。

    他看著慢慢退下的魔道大軍，站在萬劍一宗正門前，笑著咳出了最后一口血。

    那名弟子的一劍來的猝不及防，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護住自己的心脈。

    也許他早該死了，卻不知為何仍撐著一口氣。

    天心一劍看援軍來了，急忙從死人大軍中抽出身來，躍上高峰要去尋聶辰戈。

    他剛踏上，便聽到跪倒在地的聶辰戈，氣息微弱的喚他。

    “天心一劍……”

    天心一劍大驚，急忙趕過去要封住他的心脈護他一息，卻被聶辰戈一把死死抓住手腕。

    他雙眼通紅，目眥欲裂，拼著最后一口氣掙扎，呼吸間竟是血沫，“天心一劍，答應我……”

    “我名下尚有一名弟子，喚作靖元覺，當初他也是有拿起梵天的資格?！?/br>
    “我死以后，你要立他為下任宗主，替我……好好教導他……”

    “還有徐子虛，你要替我為他平反……”

    “這些，都是你昨日答應過我的，天心一劍！”聶辰戈咬牙不甘的低吼，眼中竟是帶上了淚意。

    天心一劍怔怔的看著他這副瘋狂的模樣，心中悲慟，鄭重承諾，“我答應你?！?/br>
    “這些，我都記得?！?/br>
    聶辰戈得了他的承諾，眼中有過釋然，他張開口還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天心一劍垂下眼眸，幫他緩緩闔上雙眼，低聲道，“作為宗主，在死守山門這一點上，你比我，比任何人都強?！?/br>
    他安置好聶辰戈的尸首，在宗里找到靖元覺后，萬劍一宗的戰斗已經接近尾聲。

    萬劍一宗的崖底幾乎要被尸體填滿，考慮到段洵如今的cao控尸體之術，正道最終的決議是一把火，將崖底的尸體不分彼此盡數燒了。

    萬劍一宗山脈下火光足足燃了三日。

    這三日的火映在靖元覺的眼里，像是世上最張狂的惡魔。

    小孩尚顯稚嫩的臉龐因為接連不斷的戰斗已經滿是血污，看不出原本的五官。

    他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天心一劍身邊，靜默著一言不發，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他的手，卻死死握緊在身側，一滴一滴，不斷落下血來，重重的砸在人心上。

    天心一劍問他，“想哭嗎？”

    靖元覺輕輕搖頭，死死咬住嘴唇。

    天心一劍垂眸看他，在他雖然瘦小卻背脊挺直的身上，隱隱看出幾分晉子煜和聶辰戈的身影。

    他沉默一瞬，忽然憑空摸出一把劍來，鄭重的放到小孩身前。

    “這是——？！”

    靖元覺臉上終于露出震驚來。

    “梵天?！?/br>
    天心一劍目光放遠，看向眼前滔天的大火，緩緩道，“是秦漓托我交給你的?！?/br>
    “她說，晉子煜時常會提起你，還說倘若有朝一日他不幸折了，便要把梵天交與你?！?/br>
    看著眼前萬分熟悉的劍，靖元覺不由想起自己那位最最尊敬的師兄。

    他終于再也忍不住，將梵天死死抱在懷中，喉嚨中發出困獸般的悲鳴，眼角的淚重重墜落在地。

    “一劍前輩，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師兄，還有師尊……為什么……”

    當日晉子煜入魔，最受震撼的不僅僅是聶辰戈。

    還有他唯一的師弟，年僅十三的靖元覺。

    而當日最不信晉子煜入魔的，也是將晉子煜視若信仰的靖元覺。

    天心一劍聽著小孩隱忍的嗚咽聲，眸色動容，伸手緩緩覆在他的頭頂，道，“這些，都要你親自去看?！?/br>
    所以，要振作起來。

    天心一劍從來都不會安慰人，也不曾有機會安慰過人。

    但此時此刻，靖元覺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關心與安慰。

    他低下頭，抱緊懷中的梵天，忽然問道，“一劍前輩，你是昆侖傳人，劍道與師兄不相上下，對不對？”

    天心一劍，“嗯?！?/br>
    “那……你可以教我劍術嗎？我想變得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強大?！?/br>
    “強大到……再也不會讓重要的人死去，強大到……可以保護好宗門?！?/br>
    天心一劍低下頭去看他，眼中劃過笑意，“嗯?！?/br>
    “一定會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