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他已是一個六十余歲的老人，雖然染黑了頭發，卻還是能夠看得見發根處的白霜，臉上的皺紋也比沈薔記憶中多了許多，眼角垂了下來，再也不復當年的威嚴，眼神也開始變得渾濁，沈薔幾乎已經快想不起他上一次沖著自己發怒的時候，眼睛里面的火焰。

    在沈建成期待目光下，她張了張嘴，半晌，才吐出對方想要的一個字來：“……爸?！?/br>
    “薔薔！”床上的老人在她喊出這個字的時候叫著她的小名，瞬間泣不成聲。

    “……是爸爸對不起你，薔薔，你怪我吧，我其實是想把公司給你的，但我怕你不要，在說是給的靜遠，我想彌補你，可是再多的錢，都無法彌補你這么多年失去的家庭，失去的陪伴，對不起……”

    “爸，你別說了，”沈薔強忍著眼淚：“我也有錯，是我不好，你別說了，再怎么說你都是我爸，父女哪有隔夜仇……”

    “你……你原諒我了？”沈建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紙巾盒擺在一旁，沈薔抽了兩張出來，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給他擦著臉上的眼淚：“你都哭成大花貓了，千錯萬錯也都是我的錯?！?/br>
    ……

    人來人往的廣場上，穿著漂亮花裙子的小姑娘哭得一塌糊涂，西裝革履的男子雙手合十的告著饒。

    “再哭就是小花貓了，好好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沈大小姐，你想要什么口味的冰淇淋，爸爸買來賠你給好不好？”

    ……

    共同的回憶讓兩人都笑了出來。

    等沈薔要給他擤鼻涕的時候，沈建成老臉一紅，接過紙遮住鼻子，甕聲甕氣的對沈薔說道：“你轉過身去?！?/br>
    沈薔笑著轉身，背對沈建成之后，她卻皺起了眉頭。

    自從在《危機1》里學會了針灸之后，沈薔對把脈也有了一些自己的了解。

    剛剛她掐著沈建成的脈象，雖然受到激動情緒的影響，脈象有一些誤差，但卻怎么都不像是一個晚期癌癥患者應該有的患相。

    “爸，醫生有沒有告訴你，你得的是什么??？”

    沈建成臉上的表情一僵。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還會有一個更新，時間不定，總之十二點之前。

    本來早就可以更新的，被拖著去寫大學生創業項目。

    我還有一份競聘的簡歷沒寫完……人生總是充滿了絕望，慢慢來。

    ☆、第121章 iniang卓璃音5.30（2）

    “騙我很好玩嗎？”沈薔的視線掃過一老一少兩個臉上堆著笑的男人：“啊, 看我在那里擔驚受怕很好玩嗎？沈寧致，你是不是還在那里躲著偷笑呢？啊，看見你meimei丟臉很開心對吧？還有你, 你是不是年紀越大, 腦子越不好使啦, 走個路也能摔一跤, 把腿給摔斷了, 還騙我說是癌癥，很想得癌癥嗎？”

    “薔薔……”沈寧致開口打算告饒，被沈薔一眼給瞪了回去：“還沒到你說話的時候?！?/br>
    “薔薔……”

    “誰準你喊我名字的？”

    沈薔的話一出, 沈建成立馬閉上了嘴, 一臉受傷的表情。

    說實話，沈薔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那么大的怒氣, 但她就是覺得胸口里好像有一團火在亂撞，燒的她五臟六腑俱焚。

    “算了！”冷冷的撂下一句話, 沈薔轉頭就走了出去。

    沈建成想去追，卻忘了自己剛剛才摔斷不久的腿, 啊喲一聲又倒在了病床上，沈寧致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轉頭對白天香吩咐道：“你快去追沈薔?！?/br>
    其實不用他吩咐, 白天香也跟在了沈薔的身后追了出去。

    沈寧致小心翼翼的扶著沈建成坐了起來, 他靠在床上，眼里帶著淚光，長嘆道：“是我對不起她, 我也對不起你，你們兩個孩子，我都虧欠了太多?！?/br>
    對于大多數家庭來說，父親其實都是家里的天與地，曾經的沈建成亦是如此。男孩對于父親那種近乎癡迷的崇拜，讓他下意識地一舉一動都在模仿和學習沈建成，久而久之，許多人見到他的時候，都會驚訝的贊嘆一句，不愧是父子，兩人說話做事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

    換言之，對于還是個孩子的沈寧致來說，沈建成幾乎是他的信仰。

    直到沈薔出現在家里，他從一個被保護者的身份轉化成了保護者，兩個保護者同時共存的家里，不可避免的會發生一定的沖突，但是從始至終，沈寧致都沒有質疑過沈建成。

    信仰破裂是在沈建成和李嫣然第一次在兩個孩子面前吵架那一次。

    他心目中溫文儒雅的父親，突然變成了一頭巨大的野獸，撕裂開了那層掩藏的面目。

    沈寧致彷徨過，畏懼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會變成這樣一個人，卻又不得不在面對年齡更小的沈薔的時候，堅強起來，以一種保護者的姿勢和父親對抗。

    但是現在看來……當年那個他怕過，畏懼過的男人，如今也不過是一個老人，一個因為兒女不在身邊，會害怕寂寞的老人。

    “我其實真的以為自己快要死了，”沈建成靠在枕頭上，接著說道：“我來t市，其實是為了拿檢查報告的，上一次你們高叔叔告訴我，說我的肺里有陰影，有肺癌的風險，給我做了檢查，所以我才厚著臉皮去s市找了薔薔……我這個人，要臉面要了一輩子，臨到死了，才發現人要臉有什么用，和自家孩子爭一口氣有什么用？在s市和薔薔他們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了。每天早上爬起來有熱騰騰的早飯吃，喝盞茶，出去喝一幫子老頭老太太們鍛煉身體，睡個午覺，再出去，出門的時候小區里頭已經有人在等著下棋了，慢悠悠的坐到晚上，端著茶盅回去吃飯，吃過飯看會兒新聞，新聞看了陪靜遠看看動畫片……”

    “說實話，以前我總看不起那些一退休，就過得跟個廢人似的的人，覺得他們沒出息，老？我一點都不老，一晚上我能夠夜戰兩個小姑娘……”沈建成在自己兒子面前說起這些話來，是一點都不知羞，倒是一旁的沈寧致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可是啊，說真的，沒意思，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他連連感嘆了幾句沒意思：“你也這么大了，大家都是男人，人這一生，能夠玩幾個女人呢？玩來玩去，也不就是那個花樣。我以前覺得自己風流有魅力，其實回頭一想，有幾個是真的看上我這個糟老頭子的，要是沒有錢，誰還愿意脫光了衣服在我面前搖尾乞憐，怕是看見我都要說一聲滾遠點。我這個人啊，被權力，被錢，迷了心眼，一迷就是這么幾十年。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好好地，好好地跟你媳婦過日子?！?/br>
    “嫣然，還有你媽，都是好女人，都是好女人……是我對不起她們，是我對不起她們……”說道最后，他悲從中來，掩面而泣。

    高高在上的神終歸還是落到了地上，然而當神便成人之后，沈寧致卻更能夠讀懂他心里頭的悲涼。

    他不知道該如何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心里頭仿佛有著千頭萬緒，卻一時理不出個明白來，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薔薔如今也有了靜遠，會體諒你的心情的?！?/br>
    沈建成捂著臉，一個六旬的老人，嗚嗚的哭了開來。

    他無法祈禱沈薔會原諒他，他做錯的事情無法改變，他只能夠祈禱沈薔會體諒他，體諒他身為一個父親，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來體諒他，從而給他一點寬恕。

    沈薔其實從醫院跑出來之后，就一點也不氣了，她只是憋得慌，急需要發泄出來。

    白天香最后還是追上了她。

    兩人沒有說話，就這么肩并肩，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咕……”

    沈薔和白天香對視了一眼，后者赧然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餓了?！?/br>
    “他？”沈薔驚訝：“你懷孕了？”

    白天香羞澀的點了點頭。

    “我哥知道嗎？”

    她搖了搖頭。

    沈薔：“你怎么沒告訴他？”

    “還早呢?！卑滋煜阏f道：“我又不著急?！?/br>
    “怎么不著急，”沈薔一下子就把先前的事情給拋開了，當下還是先顧著自己未來的小侄子或者是小侄女兒要緊：“當初叫你們倆結婚，說沒安定下來不打算結婚，現在孩子都有了，總得把證給拿了吧，將來孩子也好上戶口，而且拿了證，總得拍婚紗照吧，婚紗照拍了，總得舉行婚禮吧……哎呀不行，我現在就給我哥打電話，讓他把你給接回去?！?/br>
    “別慌別慌，”白天香連忙攔住了她，笑容淺淺，帶著一種母性的光輝：“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再說，情況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你懷著靜遠的時候，可還在拍戲呢?！?/br>
    提起當年的事情，沈薔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算了，讓他今天聯合爸一起來騙我，咱們也瞞著他，回去給他一個驚喜?！闭f罷，她湊到了白天香的耳邊，小聲的說起了自己的打算。

    白天香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連稱她的主意又妙又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嫂子支持你?！?/br>
    “走吧，咱們去吃點東西，別餓著我家侄子了?！鄙蛩N提議道。

    “別慌，”白天香舉起了手里的東西，對她示意道：“你看這是什么？”

    “噗……”得虧沈薔現在嘴里沒水，不然非得噴出來，她本以為白天香手里提的是個包，現在一看，不是先前給沈建成父子倆送飯的飯盒是什么？

    片刻后，兩個衣著光鮮靚麗，模樣標志的女人，坐在公園邊的長椅上，打開了保溫盒的蓋子。

    保溫盒的頂層裝著兩個小小的碗，沈薔和白天香一人一個，熬了一整天的骨頭湯，撇去油水，光是打開蓋子的香氣，就已經讓人忍不住滴下口水來。

    兩個女人喝的滿嘴是油，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開來。

    “咱們都給喝光了，再去吃大餐?！?/br>
    “行！”

    吃飽喝足之后，收拾了東西，擦了擦嘴，沈薔接過兩人擦嘴巴的紙，去扔垃圾箱。

    還沒扔到桶里，就聽見白天香喊她的聲音。

    “怎么了？”她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沒想到白天香掂著個腳尖，似乎是在張望著什么。

    “剛剛我好像看見劉靈婉了?！?/br>
    提到這個人，沈薔一愣：“看見她有什么好奇怪的，t市就那么大，每天不碰見幾個熟人才叫不正常?！?/br>
    “不是不是，啊呀，咱們快跟上去，”白天香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往前面跑，考慮到她是孕婦，盡管對這個人不感興趣，沈薔還是老老實實的守在了她的身邊：“慢點慢點，小心孩子?！?/br>
    “你侄子才多大呢，不用慌，”白天香毫不在意的說道：“我剛剛好像看見劉靈婉挽著另外一個男人，進商場了?！?/br>
    “你確定不是她爸或者是她親戚？”

    “別啰嗦了，去看了就知道了?！卑滋煜愫敛华q豫的說道。

    劉靈婉進的是t市最豪華的一家大商場，沈薔和白天香提著一個飯盒，急匆匆的模樣，差點沒被趕出去，最后還是白天香把飯盒往保安懷里一扔，塞過去一張名片，讓他寄到某某公司，會有人給他錢：“我褲子臟了，要趕忙買條新的啦，女人家的事情你不懂咯?！?/br>
    年輕的保安臉一紅，將人放了進去。

    盡管孕婦白天香健步如飛，她們還是來遲一步，只見到電梯在兩人面前漸漸合攏。

    不過在此之前，沈薔還是看清了里面那個被男人親密的摟著腰的女人，正是劉靈婉。

    而那個男人……沈薔看了一眼專用電梯的名字，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楚家圩那個人。

    這兩口子還真像，分手就找新歡的速度也是一模一樣的。

    沈薔嗤笑。

    作者有話要說：　　說二更就二更，雖然遲了點。

    ☆、第122章 iniang卓璃音5.31

    “嘖嘖, 本來我還覺得劉靈婉挺可憐的，遇到楚家圩那么一個渣男，現在看來這倆人是爛鍋配銹刀, 正正好, 果然閨蜜誠不我欺?！?/br>
    雖然感嘆于兩人移情別戀的速度都很快, 不過沈薔還是一臉疑惑：“她和楚家圩不是早就離婚了嗎？”

    白天香挑眉, 她在t市里混得久, 得到的小道消息自然就比沈薔要多得多：“你以為這倆人是才在一起的？就像你剛剛說的，t事就那么大一塊地方，出門不碰到兩個熟人才叫奇怪。楚家圩和劉靈婉打算離婚之前, 我閨蜜就在某個私人會所里面撞見過這兩人, 你不知道，玩的那叫一個大……”她的神情有些鄙夷：“就是不知道楚家圩知不知道了, 他要是知道還好，大家各玩各的, 圈子里不少人都是這樣，他要是不知道, 那可真就是腳踩七彩云，頭頂一片綠, 這萬年的烏龜王八是翻不了身了……”

    雖然說的是楚家圩被戴綠帽子的事情, 沈薔的思緒卻轉到了當初兄妹倆攻擊楚家的時候, 得到的消息。

    “還有另一股力量也在攻擊楚家……”

    “嫂子，你說，劉靈婉會不會早就在幫著這個男人, 里應外合想要把楚家給掏空？”

    想到這個可能，兩個女人為楚家圩默哀了三秒鐘。然后開開心心的逛起了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