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梁秋危是太后的心腹,他們認識這塊玉,也不奇怪?!痹捯魟偮?,沈懌就意識到不太妙。 難不成那二人已猜出書辭的身份了? “四嫂現在的處境很危險,雖然她眼下什么也不知道,可難保沈皓會誤以為她知道些什么?!鄙蛸嵝训?,“所以四哥,你得把她看緊了?!?/br> 沈懌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倒不擔心沈皓敢對書辭做出點什么來。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日子決計不能長久下去,他如今是拖家帶口的人了,必須得為將來打算。 “我就是好奇,他們當年諱莫如深的,究竟是個什么秘密……” 沈冽眉頭深鎖地負手在后,沿著小徑一路走。 園子里的花是才種上的,秋天金菊燦爛,生機勃勃的開在腳邊,他腳下踩到了一朵,俯身去拾了起來。 不知為何,腦子里突然蹦出個念頭。 “四哥,你說肖云和會不會知曉些什么?” 第 92 章 九二章 長久以來, 沈皓對于肖云和都十分依賴,或許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借他的手除掉自己, 然而后來發現情況不對,又臨時陪他們演了一場“救駕”的大戲。 他們兩人在心機上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這么多年了, 沈皓未必不知曉肖云和的底細, 那很有可能,肖云和也查出了些什么? 當日在書辭刀下他忽然說出來的話, 此時此刻回想起,實在是有種意外的微妙。 可惜人已經死了, 就算他真知道秘密, 也是無從找起…… 電光火石之際, 沈懌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個地方, 瞬間便停住了腳。 沈冽正邊走邊沉思, 冷不丁看到旁邊沒人了, 轉身時才發現他還在原處, 不禁問道:“四哥, 怎么了?” 沈懌搖了搖頭, 舉步往回走,“我準備去肖云和的府邸上看一看?!?/br> “肖府?那不是早就被封了么?”沈冽跟上他,“就算有什么可疑之處,也應該已經查出來了才對?!?/br> “難免有漏網之魚……我還是想親自去一趟?!?/br> 肖云和這個人并不簡單,沈懌和他斗了快有一年,總覺得哪怕他現在死了, 也是陰魂不散。 一炷香時間后,兄弟二人在肖府外勒馬停下,附近冷冷清清的,自打姓肖的出了事,周圍連小販都搬走了,寒風一吹滿地煙塵。 不過稀奇的是,今天這條街似乎比平時熱鬧了不少,大宅門前站了幾個官差,清一色的錦衣衛官服,鸞帶上壓著繡春刀,在最外邊兒的那人身形還有幾分眼熟。 “晏大人?”沈懌翻身下馬,打量了他一番,“你在這兒作甚么?” 晏尋本在吩咐手下,聞聲轉過眼,一見是他,便先行了禮,隨即就習慣性地朝沈懌身后看去。 “王爺怎么有空到這邊來?您一個人么?”想了想又奇怪,“莫非是肖家的案子又出了什么問題?王妃沒事吧?” 沈懌顰眉不耐道:“究竟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礙于身份有別,晏尋只好如實回答,“回王爺的話,肖云和的家產已盡數充公,他家沒后人,所以這宅子擱置已久,無人問津,卑職今日是例行公事過來記檔的?!?/br> 他奇怪:“你也是做指揮使的人了,這種事還需要親力親為?” “畢竟從前在肖家待過一段時間,此處卑職比他們熟,交給他們辦,我不放心?!?/br> 沈懌淡笑著:“到底是不放心你的手下,還是不放心被人查出來什么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晏尋無奈地笑笑:“要不,王爺也一起?” 他揚了揚眉,并未拒絕,把馬丟給高遠,示意他帶路。 時近深秋,肖府中一片蕭索,因為無人居住,落葉厚厚地鋪了滿地,當真算得上是門可羅雀,冷落凄清。 由于院子大,不得不將人兵分兩路,其實年前已經抄過家了,眼下的確沒剩多少能看的東西,至少值錢的是所剩無幾。 四下里的人在周圍翻翻撿撿,沈懌信手在桌面上輕輕一劃,指腹上沾滿了灰塵,一道分明的痕跡留了下來。 他踢開腳邊散落的碎碗瓷瓶,望著已空空如也的房間,不免生出一種自己可能的確想太多的失落情緒。 “你難不成是在找東西?”晏尋看出些什么來,眼見一幫錦衣衛已忙活開了,言語間也就懶得再對他恭敬,“別想了,肖云和又不是祿全,豈會留下蛛絲馬跡讓你查到?!?/br> 他話音未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宅院實在太空曠了,半點驚呼也能叫人心上一震。 屋內的幾人忙魚貫而出,循聲望去,動靜是從書房里傳來的,晏尋和沈懌當下隱隱有了猜測。 門邊的錦衣衛飛快給他們讓出一條道,果不其然,屋內的屏風后赫然是道暗門,不知被哪個毛手毛腳地打開了機關,此刻密室中的棺材清清楚楚展現在眼前,乍一看去是挺瘆人的。 晏尋拍了拍那嚇呆了的錦衣衛:“沒你事兒了,出去候著?!?/br> 密室里沒窗,除了門口那點光以外,四周幾乎是一抹黑。沈懌提袍進去,抬手扇了扇屋內的那股潮濕的氣味。 “這肖云和……居然敢在家里放口棺材?”沈冽不得不驚嘆,肖府他不是沒來過,但如此別有洞天的一幕還是第一次看見。 隨著晏尋點起四壁的燭燈,長公主的畫像,以及周遭掛的那些面具驟然清晰可見,饒是大白天,也無端端使人不寒而栗。 “是個衣冠冢?!鄙驊@著棺槨走了一圈,淡淡道,“年前抄家時,大概也找到了這兒,所以棺蓋被打開過?!?/br> 棺材里平陽公主的衣物已被翻得凌亂不堪,倘若肖云和尚在世,估計會被氣得再死一回吧。 他漫不經心地笑了聲,繼續環顧四周。 奈何這地方雖然瞧著神秘,但其實一覽無余,除了棺材和面具也沒什么新鮮東西了,沈懌抬手把棺木合上,側身向外走,就在三人準備離開的時候,迎面吹來一陣涼風。 因為窗戶大敞著,這風便格外的實惠,一點沒落地灌進了暗室之中,沈冽不經意回頭看了下,急忙道:“等等……你們看這幅畫?!?/br> 長公主的畫像被吹得內陷了進去,方方正正的一個輪廓,后面分明還有一道門。 沈冽驚奇不已,朝沈懌和晏尋看去,卻見二人神情只是淡然,仿佛見怪不怪的樣子,自己也只好收斂表情。 晏尋幾步上去把畫像撩開,門洞后黑漆漆的,好像深不見底,他讓他二人先等著,自己取了盞燈籠,這才在前面開路。 兩位王爺身嬌體貴,不知前方會否有什么危險,他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小心,一面又狐疑著肖云和沒事干鑿這么條道干什么?逃生用嗎? 越往里,那股霉味就越發濃郁,甚至夾雜著惡臭,對于盡頭的物體,他已有預感。 沈懌倒是沒什么,沈冽到底沒經歷過什么風浪,晏尋又勸了兩回,瞧他不為所動,也就只好罷了。 冗長的夾道之后是另一間幽暗的石室,燈光照過去,正對面的地上竟擺著一具形容可怖的尸首,大半的身子早已成白骨之狀。 眼見這場景,三個人都不同程度地愣了下。 許是此地太過隱秘,先前那一撥官差并沒找過來,自然也就沒發現這個來歷不明的死尸。 沈懌和晏尋自然而然地走上前,蹲下身仔細查看,沈冽自知幫不上忙,也不想去自找麻煩,很識相地在旁觀望。 “死了大概有半年以上?!标虒じ糁磷釉谒勒叩囊路确?,“人都快腐爛成白骨了?!?/br> 從尸首所穿的衣飾能看得出,這是個男的,還是個家中挺有錢的男的——非富即貴。 ……大半年前,那不正好是肖云和被捕入獄的時間? “來看看這個?!彼阉殉鰜淼囊粔K腰牌遞到沈懌跟前。 借著燈光,沈懌打量起上面的字,“太醫院的制牌……這人是御醫?” “我估摸著,肖云和一直把他囚禁在此,后來人被斬首,官差又沒尋到,就給活活餓死了?!?/br> 畢竟是錦衣衛出身,晏尋斷起案來頭頭是道。 沈懌淡淡睇了他一眼,不予置評。 “現在的問題是,姓肖的為何會將太醫院的人囚禁在這里?”他拎起地上的鎖鏈掂了掂重量,瞧著白骨上面殘留的須發,“還是個年紀挺大的御醫……” 晏尋當然不會自作動情的以為這是特地找來給自己治病的,再說了,也沒道理把治病的人弄得這般要死不活。 雖然肖云和本人做事情的確古怪乖張,但總不至于沒有理由,既然他以這種手段對付人,要么就是與之有仇,要么就是想從他嘴里套出點什么來。 “年初的確有位姓劉的太醫失蹤,不過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不是他?!标虒づ牧伺氖稚系幕?,“兇手多半是肖云和,不過出了人命,也算是宗大案子了,交給錦衣衛來辦吧,回頭有了消息,我叫人通知你?!?/br> “也好?!?/br> 就在他倆圍著那具尸體轉悠時,閑得沒事干的莊親王在石室四周晃了一圈,見那墻壁上的隔層內放置了一個木匣子,便隨手拿了過來。 盒子上掛了把鎖,卻并未上鎖,打開時有啪的一聲輕響,晏尋和沈懌當下齊刷刷朝這邊望,幾乎是同時喝道:“別什么都亂碰!” 話才道完,心大的莊親王已把盒中之物取了出來,厚厚的一疊,用線繩綁著,不知是信件還是卷宗。 “不要緊的,很安全?!彼贿呎f,一邊拆開了繩索,一目十行地快速掃過去,眉頭卻越皺越緊。 “寫了什么?”沈懌走到他身后,紙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仔細辨認才發現是藥方,“這是太醫院的舊檔……長慶五年的……” “長慶?”晏尋喃喃自語,“那不是先帝的年號嗎?肖云和收集這些東西干什么?” 方子上最末尾的印有好幾個,除了太醫院,還有幾位御醫的私印,大概都是同時診脈后開的藥方。 沈懌飛快掃了幾眼紙上的內容,“前面的都是治療傷風感冒的,后面倒是多加了幾味驅寒,退燒的草藥……” 晏尋聞之愕然:“你還懂治???” 他輕哼:“你當我跟你似的,只會得???” 晏尋:“……” “不對……”沈冽又多翻了幾頁,顰眉搖頭,“這人恐怕不是得的風寒?!?/br> “防風、逍遙竹、千里光……都是外用的藥,還有護生草,單單只是發燒,根本用不上護生草?!?/br> 晏尋常年長在關外,對這些藥理一竅不通,“護生草是治什么的?” 沈冽定定看著他,吐出兩個駭人聽聞的字:“天花?!?/br> “天花根本無藥可醫?!鄙驊谂约m正,“護生草能救治的只是少部分人,大多數能否活下來,全憑運氣而已?!?/br> 沈冽不再言語,沉默地往下翻,可以看出,大夫用的藥從一開始的溫補,到后面越來越猛,甚至有幾次用了千年人參吊命,顯然是病人已病入膏肓。 “這些藥是開給哪個宮里的?”沈懌忽然發問。 他看了一眼右下的落款,“長明宮……皇后的宮中?” 沈懌若有所思,“可當年的長明宮里住著的,是當今太后?!?/br> 晏尋想了想,“所以太后得了天花?” “我記得從前聽人說過?!鄙蛸罩且化B卷宗,沉聲道,“有一年,先帝和當今都生了重病,治了很久也沒治好,那年雨水多,天象有異動,帝星光芒微弱,一度有人認為大梁的江山會易主?!?/br> “不過沒想到的是,先帝和沈皓都先后奇跡般地痊愈了?!鄙驊又脑捳f。 顯而易見,長明宮內得病之人十有八九是當今皇上,算算年紀,那時候的沈皓應該才一歲多一點。 “后來呢?”晏尋瞧不懂藥方,只能問他們倆,“這個得天花的人,治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