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沈懌站在她旁邊抱著胳膊看,淡聲說不是,“大約是祭祀?!?/br> “祭祀?” “我之前和你說過,這邊的人信奉麒麟,他們相信麒麟能夠護佑萬民,所以對其頂禮膜拜,以求一年風調雨順,天地平安?!?/br> 她頷首道:“難怪,我瞧著,鎮上的居民有好些都紋了這樣的紋樣……不過既然是祭祀,那麒麟怎么不做得大一點?” 沈懌負手在后,搖頭隨她往前走,“這個青銅麒麟是有來歷的。關于它,還有個傳說?!?/br> “什么樣的傳說?” “這東西是烏洛侯的神物,相傳當年太祖就是因為機緣巧合得到了青銅麟,從而獲得了神秘的力量,帶領大軍橫掃中原百戰百勝,建立了新的王朝?!?/br> 書辭聽著好笑,倒感覺有幾分玄乎:“神秘的力量?是什么?” 他亦是輕笑,搖了搖頭:“不知道,一直以來都沒有人弄明白過。有人說是金銀財寶,還有人說是武器,是可以cao控人的藥物?!?/br> “果然就只是傳說而已?!彼聪蚰沁呉呀涀哌h的人群,“那,上頭的麒麟就是傳說里的神物了?” “那個不是,頂多是仿造的?!鄙驊v足回望,“真的青銅麟早在太祖建立了大梁后,就毀了?!?/br> “毀了?”書辭分外可惜,“好好的,為什么要毀?” “嗯……也不能說是毀。 據說太祖皇帝忌憚青銅麟的力量,擔心它落入旁人之手,原本是想毀去,可又怕招來天譴,于是請了工匠把整個麒麟拆作數塊,并將這些碎片交由當時的幾位開國功臣保管?!彼栈匾暰€,“只可惜,近兩百年過去,此物幾經流轉,早便不知所蹤。十幾年前的長公主平陽企圖謀逆時倒是命人四處搜尋過,然而至今還是不知下落?!?/br> 她聞言滿是不解:“這般荒謬的傳言,長公主還會相信?” “傳言并不一定真的荒誕,至少有人證實了這一點?!?/br> 書辭沖口而出:“誰?” 沈懌抬頭,目光冷冷的注視著天空,“第五代孝宗皇帝,他就是利用了這個,謀反叛逆,逼宮奪權?!?/br> 背后鑼鼓聲已經遠到聽不見。 書辭停下腳,前面就是醫館。 第四十七章 時近正午, 明媚的陽光灑在街市上, 帶著一種午后獨有的慵懶和愜意。 今日的醫館關著門,懸在屋檐下的幌子隨微風緩緩飄動。 臺階前支了個攤子, 在賣跌打酒、創傷藥以及各種靈芝等等, 琳瑯滿目。然而看攤的卻不是從前那個矮個子年輕人,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和一個英武俊朗的青年。 小姑娘正站著整理藥酒低聲說話, 那青年便坐在一旁看她, 唇邊似有似無含著一抹笑,兩人皆是俊俏非常, 如此瞧去,宛如一對璧人。 木匠家的兒子趕來給他傷了腿的爹買點療傷的藥,一見醫館大門緊閉,又見門前支有小攤, 于是便走上前詢問。 “老板,我要點活血化瘀的……” 話音沒落,一道暗沉的黑影便罩了下來, 木匠兒子一抬頭,正對上那雙凌厲冷凝的星眸, 方才還溫和的面容, 此刻肅殺得好似修羅,四下嗖嗖直冒寒氣。 他半句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嘴唇輕顫,只覺腿腳有些發軟。 沈懌淡聲問:“買藥酒?” “……是、是……” “砰”的一聲響, 他信手撿了一瓶放在他面前,木匠兒子隨之一抖。 緊接著便聽他道:“給錢?!?/br> “……” 見他在發呆,沈懌不耐煩:“還愣著干什么,我讓你……” 沒等他說完書辭就抱起他的胳膊把人拖到一邊,壓低聲音,“王爺,您干嘛??!” 他說得理所當然,“自然是賣藥酒?!?/br> 這哪兒是賣藥酒,這是打劫吧! “和氣生財,做生意得笑臉相迎,您這……”書辭一時無語,再探頭看時,那木匠兒子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您這樣我們賣不出去的?!?/br> “無所謂,反正你也是打發時間?!?/br> 書辭為難道:“可我人參都收了,若賣不出去那老頭肯定會拿走的?!?/br> 深感她實在難伺候:“不過就是一支人參而已?!?/br> “但我都答應人家了?!?/br> 沈懌深吸了口氣,滿臉無奈:“好了好了,我知道了?!?/br> 書辭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您先笑一個?!?/br> 被她這樣盯著看,倒有些不自在,沈懌敷衍地勾了下唇角。 “……” 說是冷笑可能會貼切一點。 “要不還是我來吧?” “不用?!彼麑Υ耸戮挂馔獾膱猿?。 “但您的傷……” 沈懌將她的手撇開,重復道:“不用,你坐著?!?/br> 書辭被趕到一邊兒,只好拿起刀慢騰騰地切靈芝,一面還不放心地打量他。 于是到傍晚黃昏,高遠來到醫館門前時,便看見自家王爺陪著言姑娘在那兒賣跌打藥酒,這場面真是怎么瞧怎么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王爺?!避囻R停在客棧外,高遠垂頭向他稟報,“昨晚行刺的賊人,屬下雖捉了兩個活口,可沒想到這些人竟咬毒自盡了?!?/br> “死了就死了吧,債多不壓身……橫豎也知道是誰干的?!彼谧狼昂炔?,“耽擱了好幾日了,你讓大伙兒好好歇一晚,我們明日就啟程?!?/br> 高遠應了聲,又關切道:“您的傷不要緊么?” “毒既已清,剩下的不過皮rou傷。我沒那么嬌貴,趕這點路不算什么?!?/br> 說著,沈懌望向窗外,樓下的書辭還站在馬車旁和侍女說話,手上提著幾包藥,似乎是在叮囑她要怎樣煎煮。 高遠一到,就沒有讓王爺和閑雜人等待在一起的道理,整間客棧都被他大手筆地包了下來,侍女們忙里忙外的端茶送水,書辭不得不感慨有人伺候的確不錯,至少比伺候別人舒坦。 踏踏實實的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早市還沒開,她已上車坐好了,沈懌就在旁邊,若有所思地擺弄著茶杯,他所思的是前日夜里丟出去的那個藥囊,不知為何,找了許久也沒有尋到。怕書辭起疑,又不敢鬧出太大動靜,這件事也就只能作罷。 “王爺,您的傷好了吧?” 他輕輕嗯了一聲。 見他沒有大礙,書辭也就不再多問。隨著鞭聲響起,轱轆開始吱呀吱呀轉動,她撩起簾子的一角,車窗外,小鎮上的清晨撞入視線。 晨曦里,勞作的人們零零散散走在街上,那些神秘的圖騰在陽光下分外清新,又分外詭異,熠熠生輝。 * 入秋了,一連三天都在下雨。 等回京城時,夾道里都是金黃的葉子,滿目蕭瑟。 書辭匆匆辭別了沈懌,幾乎是跑著進家門的,彼時陳氏和言書月并幾個丫頭正圍在一塊熱熱鬧鬧地推牌九,乍然看到她回來還有點驚訝。 “阿辭,你不是跟著爹爹隨駕狩獵去了么?” 陳氏頷首問:“你爹呢?沒和你一塊兒回來?” 書辭在人堆里找紫玉,“我提前回來的,老爹他應該還有幾天……小紫不在?” 言書月朝院中努努嘴:“你瞧瞧是不是在喂雀兒?!?/br> 她忙風風火火地出去,前院后院找了個遍,終于逮到正在角落里偷閑的紫玉。 后者手里還捧著一把花生,一臉驚愕,甚至疑心是自己看花眼。 “小姐?!您怎么在這兒??!” 書辭懶得解釋,張口就問:“這些天你見著無名了嗎?” “無名?”她反應了下,“哦……那個戴面具的?他沒來呀?!?/br> “沒來?”書辭咬著嘴唇,心中一沉,“怎么會沒來呢……” 難道是他們的行程太快了,他還在路上么? 不應該啊,此前又是遇刺又是養傷的,他沒道理比自己還慢…… 她禁不住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也許,無名并未啟程回京,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法回來。 因為傷得太重,所以動不了身…… 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書辭急忙又甩甩頭。 不會的。 那幾日找了這么久也沒尋到他的蹤跡,所以活著的希望也很大。 一定還活著…… 紫玉捏著花生,在邊上看著她的表情從憂慮到釋然,又從釋然到緊張,來來回回好幾次轉化,不禁試探性地問:“小姐,您沒事兒吧?” 書辭輕嘆了口氣,搖頭并不言語。 晚飯她吃得少,差不多從天剛黑起便坐到后門的臺階上,抱著膝蓋朝巷口張望。 夜空里的明月越來越圓也越來越亮,在這樣的季節里,連野貓都不愿出來,整個胡同安靜得不像話。 不知道他家住何處,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除了無名兩個字,她對他一無所知。 所以眼下能做的,只剩等了。 書辭將自己蜷縮在原地,抱著胳膊,顰眉望著地上細碎的塵土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