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貴族少女梳洗完畢之后,吩咐車夫前往光明教會。還沒走到街口,車夫就遺憾地通知愛麗,他們根本不可能將馬車停到教會門口。 為此愛麗自然十分不快,她也只能紆尊降貴地親自下車,在幾名仆人的簇擁之下,一步步走向光明教會。 剛一下馬車,少女就忍不住皺了皺眉。以前冷清又寂靜的教堂門口,卻有一群黑壓壓的人聚攏,好似一群茫然無措的蒼蠅,本能地讓嬌生慣養的少女感到厭惡。 盡管人數眾多,卻沒有愛麗想象中的聲音嘈雜。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排成一條長列,靜靜等候著神職人員降臨。 愛麗并未盲目上前,她站在稍遠的地方,將所有情況探查得一清二楚。這座華美卻破敗的教堂,仿佛因為女神降臨般,突然煥發了光彩。 莊嚴而神圣,慈悲又博愛,每一寸建筑線條都凝聚著信徒的虔誠意念,所有破敗不堪的地方都已被修繕完畢。就連以前那座潔白卻稍顯生硬的女神像,也有了一層華艷光芒,女神的衣角與翅膀隨風飄動,輕若無物又栩栩如生。 毋庸置疑的神跡,光明女神再次降臨世間。難怪光明教會門口,會有如此多的信徒重新聚集而來。原本光明教會就勢力強大,教義深入人心就連皇帝也有些頭疼,只是幾十年間女神沒有展現過神跡,教會才因此慢慢衰落。 現在情況驟然得到改變,光明教會又因此瞬間生根發芽,枝葉繁茂重新變成一株蒼天大樹。只要再過一段時間,想來整個大陸的局勢都會有所改變吧? 貴族少女靜默地抬頭仰望天空,瞬間明白左溫的身份已經非同凡響。他是重新興盛的光明教會圣子,也是光敏女神在人間的意志傳達者,下一任教宗也并非全無可能。 愛麗在心中權衡利弊,仍舊不想和這些平民一般在大門外等候。她輕聲吩咐了仆人兩句,恭順低頭之后,女仆就走向教會側門,不一會就遺憾地搖了搖頭。 眼見女仆并未帶任何神職人員出來,貴族少女已經覺得有些不耐煩。不識好歹就是這樣,光明教會不過稍稍有了起色,左溫就如此擺架子,真讓人覺得不耐煩。 如果不是因為愛麗身處弱勢一方,她絕不會輕易忍下這口氣。棕發少女猶豫了剎那,干脆跺了跺腳,在一群仆人的圍攏下走向教會側門。 即便愛麗親自前來,她們仍然被擋在了教會門口??词貍乳T的侍衛態度良好地拒絕了她們,就算看到了愛麗遞出的徽章,他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光明女神對眾生一視同仁,從不因他們的身份高低地位不同而另眼相待。如果小姐想見圣子殿下,還請在門外耐心等候。如果圣子大人空閑下來,我會通知您?!?/br> 不卑不亢地一席話,偏偏侍衛面容上還帶著微笑,讓愛麗根本挑不出過錯。她還未說話,身邊的小女仆已經開始忿忿不平:“愛麗小姐怎么能和平民一樣,曬著太陽等待大門外面?這不僅是對小姐本人的侮辱,也是對她家族的挑釁!愛麗小姐可是大魔法師,和這些平民根本不一樣!” 聽了這句話后,侍衛果然有些為難了。他茫然無措地眨了眨眼睛,“可是同樣有好幾位貴族小姐,也等在門外啊。她們之中也有人獲得阿卡納學院的畢業證書……” 順著侍衛指的方向望去,愛麗差點咬碎了自己的嘴唇。在阿卡納學院時,那些熱情討好她的貴族小姐們,竟然都安安分分撐著陽傘等在隊伍中。她們或是輕聲談笑,或是捂著嘴唇將目光挪向愛麗,滿滿的幸災樂禍與不懷好意。 真是見風使舵太過勢利,愛麗瞇了瞇眼睛。她示意女仆不必再糾纏不清,帶著仆人繼續排在隊伍中等候。以前那些在她面前戰戰兢兢的貴族小姐,卻沒有一個人主動上前搭話,她們全然將愛麗當成了空氣。 誰也不是愚鈍不已的傻子,自從左溫重新展現神跡之后,大家都明白愛麗徹底完了。更何況光明女神的力量本來就比較強大,她不吝嗇神力也愿意憐惜平民,神職人員也十分強大。光明教會畢竟是光明教會,底蘊深厚只是最近落魄,并非是最近興起的那些宗教能夠比擬的。 把光明教會得罪徹底的愛麗,不光在左溫展現的神跡面前俯首稱臣,還因此被毫不留情地淘汰,教授也惱羞成怒地揭穿了愛麗陷害他人的事實。在帝都的貴族圈子中,原本天資非凡前途光明的愛麗,不過在短短幾日間地位就一落千丈。 其實她們早就看到了愛麗碰壁的情景,卻壞心眼地并不想提醒愛麗分毫。趁此機會與愛麗劃清界限,不得罪光明教會,這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沒人招呼愛麗,愛麗也并不在乎。她等待許久之后,直到太陽快要墜入地平線時,才能與光明圣子親自會面。 所有仆人在門口就被愛麗揮退,她深吸一口氣,獨自一人推開了教堂的門。 白袍圣子正在低頭沉思,時不時在紙張上記下一行字跡,神情專注恍若無人。愛麗故意將腳步放重一些,高跟鞋的清脆聲響回蕩在教堂中,清晰可聞回音陣陣。 直到愛麗走到光明圣子身前時,對方才終于舍得分給她一個眼神。 嘲弄冷漠與蔑視,幾乎讓愛麗的血液瞬間結冰??傻人UQ劬χ?,白袍圣子還是那副溫柔的模樣,他輕聲詢問道:“愛麗小姐,你有什么事么?” 第134章 金發少年唇角微揚, 綠色眼眸中滿含誠摯與溫柔, 似能融化冰雪消弭分歧,讓人的神經也跟著松弛再放松,敵意與憎恨都瞬間煙消云散, 靈魂也被洗滌一清,沒有污垢也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再兇惡的人見到這個微笑, 都會情不自禁跟著嘴角上揚。 但在愛麗眼中,左溫這種溫柔淡定的表現,不亞于將她的自尊心狠狠扔在地上,用腳踐踏還不夠, 非要來回碾壓直到鮮血橫流,狼狽不堪又太過侮辱人。 并不是愛麗過分敏感, 也不是她想得太多。 不管是左溫之前那個凌然的眼神,亦或是上次對決時愛麗感覺到的情況變化, 都在提醒愛麗, 她的直覺并沒有錯。從始至終,光明圣子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只是他平時偽裝得太過高明,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棕發少女不想答話,她纖細的手指悄悄蜷成一團,竭力抑制自己的怒氣與憤恨。畢竟是現在的形勢不容愛麗驕縱, 當她的命運被掌控于他人手中時,如果表現出必要的謙卑與恭敬能幫助她達到目的,愛麗不介意對左溫低頭。 雖然已經想得清楚明白, 一時之間愛麗仍然無法接受雙方身份地位驟然對調的事實。她捏緊手指又松開,終于能帶著微笑和緩地說:“圣子殿下……” “哦,是我錯了?!卑着凼プ芋E然打斷了愛麗的話,他有些歉意地點了點頭,重新糾正道,“赫伯特法師,我應該這樣稱呼您,這才合乎你我之間的關系?!?/br> 少年的嗓音清澈通透,甚至帶著幾分誠心實意的歉意,很容易喚起人的好感。聽到這句話后,愛麗的臉瞬間漲紅又變得蒼白。 她想起了之前與左溫的一次對峙,她居高臨下地提醒左溫,他根本不配稱呼自己為愛麗小姐。左溫需要像一個平民學員那樣稱呼自己為赫伯特法師,以此點明他們之間的疏遠關系與地位差距。 真是驕縱又居高臨下的話,以往的愛麗并不會覺得有何不妥之處。凡人只能仰望天才,平民需要臣服于貴族腳下,這不就是在整個世界理所當然的真理么?那時天真又驕傲的少女,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轉而請求一個她最討厭的人,因此愛麗過去的所作所為并未留下半點后路,唯有在此時聽著過去的話,愛麗會情不自禁羞憤得面紅耳赤。 不管光明圣子時故意也好,真正假裝不知也罷,左溫已經清楚表明了他的態度,兩人只是關系疏遠的陌生人罷了,需要互相稱呼姓氏,甚至比不上一個同窗四年的普通同學。 對此愛麗并不是毫無察覺,她看到以往那些討好她的女同學們,在拜訪光明圣子之后,故意從她身邊一擁而過,交談的聲音雖小,卻能讓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光明圣子還真是品行高潔,即便我們之前無知得罪過他,圣子殿下也寬容地原諒了我們,一句指責都沒有?!?/br> “是啊,真是讓人意外?!币幻倥Z氣微妙,似乎想起了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又低聲說,“我們過去實在太短視,差點得罪了一位前途光明的大人,如果因此給家族帶來災難,那就太糟糕了?!?/br> 另外一位少女用扇子掩住了自己的嘴唇,話語中帶著滿滿的嘲弄之意,“再糟糕,也沒有某位小姐處境糟糕。她當初誣陷圣子大人的時候,可曾想到自己會落入這樣難堪的境地?到底是家教一般,不懂得真正貴族的處世之道?!?/br> “沒關系,畢竟你我以后恐怕不會和那個人有太多碰面機會。既沒有拿到學院的畢業證書,又被自己哥哥剝奪了繼續學習法術的權利,除了嫁給一個庸俗貴族當妻子,她還能有什么前途呢?” 貴族少女們越走越遠,誰都沒有看愛麗一眼。就連她身邊的仆從,也全都垂下頭來不聲不響。誰也不是傻子呆子,自然懂得權衡事情利弊。如果在光明教堂外尋釁滋事,光明教會的神職人員恐怕更難對他們心生好感。 盡管愛麗當時表現得十分得體,甚至沒有眨一下睫毛,但在她心中卻將一切尖酸刻薄的話牢牢記住,深深地牢牢地壓制在心中,不許給那惡毒話語興風作浪的機會。 現在左溫禮貌卻疏遠的舉動,無意間觸動了愛麗心中最不堪的地方。貴族少女拼命咬著嘴唇,甚至連眼眶都紅了,“我過去曾經得罪過您,還希望您能夠和光明女神一般寬容,不要和我計較?!?/br> 顫抖微弱的聲音,隨時有可能中斷。貴族少女倔強地含著眼淚不許自己哭泣,通紅的鼻尖卻泄露出她內心的真正狀況,既脆弱又可憐,既高傲又軟弱,矛盾不已也有極大的吸引力。 看到光明圣子仍未給出回應,少女纖細的身體晃了晃,嗓音也帶著幾分沙啞,“如果您還不能原諒我,那我只能給您跪下賠禮了……” 誰也不知道,愛麗在說出這句話時,懷著怎樣一種復雜糾結的心情。她驕傲潔白不許他人觸碰的自尊心,被愛麗自己硬生生從胸腔扯了出來,將傷口毫不掩飾地暴露在左溫面前,任憑對方肆意點評踐踏,即便被傷害也是無可奈何。 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愛麗恨不得自己立時死去。然而一想到她將來暗淡的前途,貴族少女仍能勉力支撐并不服輸。 不出所料,白袍圣子仍未回答。少女靜默地垂下頭,一寸寸提起自己的裙擺。先是筆挺纖細的高跟鞋,而后是少女線條曼妙的小腿與腳踝。愛麗懷著一種獻祭般的心情,緩緩地提起裙直至膝蓋,最后雙膝跪在了白袍圣子面前。 絢麗絲綢在地面上摩擦,聲音輕微卻是清晰可聞。她棕色的秀發順著脖頸散落在空中,蓋住了少女羞紅的面頰與顫抖的嘴唇。緩緩地堅決地跪倒,仿佛少女請求神明饒恕她的原罪,為此甘愿犧牲一切奉獻一切,心情虔誠又毫無怨言。 從彩繪玻璃中映來的日光,讓這一幕仿佛是墻壁上的宗教畫作,色彩酣暢淋漓氣氛悲憫而令人憐惜。 華服少女臣服在圣子面前,亦如幡然悔悟的罪人跪拜在女神腳邊請求原諒,和曾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徹底跪下的那一刻,愛麗心中驟然一松,而后羞憤與懊惱之意化為紅潤色彩染紅了她的面頰與脖頸。 不許哭,不能哭,愛麗在心中這樣警告自己。她已經展現出自己最真摯的歉意,想來光明圣子不會過多為難她。否則這樣欺辱一個貴族少女,被外人知曉的話后果十分嚴重,剛剛復蘇根基不深的光明教會根本承擔不起。 果然,白袍圣子的聲音悠悠緩緩從愛麗頭頂傳來,很有幾分訝異,“愛麗小姐,您這是干什么,還請您馬上起來?!?/br> 愛麗敏銳地注意到左溫對自己稱呼的變化,懸在空中的心立時一松。她并未起身,而是緩緩抬起頭來直視著白袍圣子的眼睛,“這么說,您已經原諒我了?” “我和愛麗小姐雖然稱不上是好朋友,但是你我之間也從來沒有仇怨啊?!卑着凼プ佑行├Щ蟮匕櫫税櫭?,仿佛沒聽懂愛麗再說什么。那副純潔良善的模樣實在太有偽裝性,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是十成十的無辜。 貴族小姐的心猛然一沉,墜入最黑暗的深淵之中,悄無聲息地摔成千百瓣碎片。這真是愛麗猜想中最糟糕的狀況,對方干脆選擇裝傻,既不諒解也不表態,輕而易舉就掌控了主動權,而她對此無能為力。 沒有機會也沒有希望,愛麗差點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直接摔門而去。 謊話假話!她明明已經下跪道歉了,對方還要她低微到什么地步?難道非要逼死自己,這位光明圣子才肯甘心? “總之愛麗小姐先起來,地上太涼,對您的身體不好?!卑着凼プ訙厝缓蜕频厣斐鲆恢皇謥?,無可挑剔的寬厚仁慈。他根本沒與注意到愛麗表情的細微變化,一定是故意裝相想要攫取更多利益。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既丟了自尊也沒有希望,愛麗反而能夠放手一搏。她壓著裙角,一字字說:“如果圣子殿下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br> 這回少年苦惱地搖了搖頭,仍是重復著之前的話語,“我聽不懂您在說什么啊,愛麗小姐一定是誤會了什么?!?/br> 眼看愛麗仍是表情平淡地跪坐在地,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表現,光明圣子真心實意地頭疼了:“就算愛麗小姐想跪在這里,也沒什么關系。不過你我的談話先到此為止可以么,還有其余民眾在外面,想要聆聽女神的旨意?!?/br> 好,很好,光明圣子當真是非同一般。如果讓那些卑劣的平民看見,赫伯特家的貴族小姐竟然不顧臉面跪在教堂,相信整個帝都很快就會有風言風語。到了那時,恐怕安格斯更會惱怒愛麗給家族丟臉,從此她不聞不問都有可能。 看似天真又不諳世事的光明圣子,卻能找準愛麗最懼怕的弱點。鋒利又直接的解決方式,切斷了愛麗的后路與前途,讓她只能不甘心地認輸。 剎那間,貴族少女眸光善良似要哭泣,然而愛麗眨了眨眼后,那水光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事情怎能如此輕易解決,自己處處碰壁對方卻輕松愜意地解決一切,愛麗從來不是那種甘愿認輸的人。 “我就在庭院外等候,不撐傘也不休息。圣子殿下何時原諒我,我就何時離開?!?/br> 貴族少女拎著裙角行了一禮,最終推門離開。她當真遵守了自己的諾言,如同一株倔強的小樹般佇立在庭院外,腰桿筆直風姿搖曳,任憑眾人投來詫異的模樣,少女面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改變。 她身邊的仆人見到這一幕,既是無奈也十分為難。貴族少女拒絕所有人接近,甚至不讓他們靠近自己半步,最終仆人們只能遠遠地離少女十步遠,遙遙照看并不敢上前。 不知何時太陽墜落了地平線,靜默又暗淡的月光無聲無息爬到天空之頂。人來人往的光明教堂,很快又變得寂靜無人。 唯有身著華服的少女靜靜立在庭院外,不吃不喝也沒有話語。她身后的仆人們百般無奈,也不得不陪著愛麗繼續虛耗時光。 光明教會不是沒有人試圖勸說愛麗,然而貴族少女太過固執,除非左溫親自出面與她說話,否則少年絕不會善罷甘休。 也許是遲鈍,也許是光明圣子太過繁忙。在這幾個小時間,左溫都沒有出面見愛麗一面,態度漠然又疏離。 “圣子大人,關于那位貴族小姐,已經有了一些不好的傳言?!苯烫脠淌伦屑氄遄弥约旱难哉Z,試圖將一切表達的禮貌又委婉,“那些愚昧的民眾說,您與愛麗小姐關系不一般……” 正在誦讀經文的白袍少年,立時放下手中的書卷,溫然卻又堅決地一字字說,“不用擔心,執事先生。女神的圣光會映亮所有陰暗角落,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是不值一提?!?/br> 執事聽到這句話后,并沒有繼續糾纏不清。他行了一禮轉身而去,已經準備放手讓光明圣子繼續處理這件事情。 短短幾日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不管是女神突然神跡降臨,亦或是突如其來的各種示好與敵意,都讓寂寞許久的光明教會覺得難以應付。 想來這位貴族小姐如此態度強硬,也不過是帝國高層試探他們的一種方法。好在圣子大人心中早有謀劃,其余人也不必多花心思摻和什么。 等到執事將教堂大門合攏,左溫就將經文丟到了一邊。他略微斜了一眼,貴族少女仍是那副矜持而高貴的模樣,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與冤屈一般,用這種和平又無害的辦法來表達自己的憤懣之情。 大概會有憐香惜玉的傻子上當,可左溫不是其中一員。白袍圣子坐在長椅上,明亮的燭光忽然晃了晃,瞬間將他的影子拉長。 一寸寸生長凝聚,有了重量有了形體,瞬間從地面上浮現而出。金色袍角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海藍色長發的神諭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光明教堂之中,真像是暗影的化身一般。 身形高大的神諭者,饒有興致地看了窗外一眼,話語中帶著幾分憐憫:“即便我在萬神殿,都聽說了這位法師小姐的事情。她選擇了最愚蠢的一種做法,不給自己退路也沒有回轉余地?!?/br> 的確,愛麗的做法看似堅決又滿懷誠意。即便是知道了她與左溫過去的人,對于少女真誠的贖罪之心,也只能嘆息般地贊賞不已,難免情感上會略微偏向于愛麗。 既然已經道歉了,又何必咄咄逼人逼迫得愛麗不眠不休?過去的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為何選擇放棄再重歸于好,至少不必將事情鬧得這難看。如果愛麗真出了什么事情,豈不是追悔莫及? 白袍圣子眉眼舒展,說出的話卻冷然鋒銳,“一個大魔法師,一個月不吃不喝都不算什么大事。不過在外面站了幾個小時,就有人覺得她誠意十足可以被原諒,真是太大度了。不關乎自己利益的時候,什么人都能對別人的做法高高在上地點評兩句,反正不用承擔后果,何樂不為呢?” “可惜我一向不憐香惜玉,做錯了事情就要得到處罰,我只相信這一點。愛麗小姐表現出的誠意還不夠,想要挾持民意逼迫我妥協,她還不夠火候,根本不值一提?!?/br> 的確,事情在左溫看來,就是不值一提。貴族小姐比較好對付,畢竟她高傲的自尊心與身份,都不允許愛麗像一個流氓潑婦般賴在教堂內部不走,再毫不要臉地喧嘩哭泣。越是將事情鬧得大,從某種程度而言,反倒越能博得民眾的同情與憐憫。 貴族小姐實在臉皮太薄,雖然意志力還不差,在人情世故方面卻相差太多。被左溫不輕不重刺了兩句,就快要哭泣不能堅持,倒也有一種別樣的可愛模樣,至少和左溫自己覺不一樣。 為了復仇,左溫能做的事情比愛麗可怕多了。他可以偽裝完好,在憎惡之人面前俯首稱臣甚至不惜拋棄自尊,只為最后復仇時的酣暢淋漓。如果真碰上自己這樣的對手,左溫才覺得可怕。 貿然污蔑他人又不想承擔后果,被深刻威脅自身利益之時才想起補救,這樣的愛麗,還是個小孩子罷了。 將自己的軟弱與傷口暴露給所有人看,任憑他人指點評價,也許會博得一些人的憐憫同情,可愛麗仍是缺乏考慮。事不關己之事,眾人大多會熱烈討論一陣就將其遺忘。平白無故成了他人的談資,不是被逼迫到極點,一般人還真不會這么做。 可惜愛麗已經學會利用他人的甘美滋味,過去的她將自己放在崇高地位無可攻擊,主動出手博得他人的尊敬。利用這種優勢陷害原主,就是其中一件。固然一時間許多人被她強行挾持,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愛麗也跟著失去了公信力。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愛麗身上,貴族少女又是含淚哭泣又是下跪道歉,怎么沒有之前陷害自己時的半點風骨?如果愛麗執意堅持到最后,說不準左溫還會對她另眼相看,太快改變陣營,只會讓左溫輕蔑一笑就將她拋在腦后,將其定義為不堪一擊的對手。 比起天真又好面子的貴族少女,反倒是她的哥哥有些棘手。安格斯就如同一條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隨時都有可能暴起咬他一口,不好處理又十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