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或是艷羨或是嫉妒的目光,自江云眉身上一掠而過,并未留下痕跡。想不到江云眉當日被程梁落了面子,眨眼間就能討好另一位長老。 不提別的,單說這見風使舵的能為,就是多少人艷羨不來的。如果他們也能遇上這等機緣,縱然被其余人貶損兩句,又有什么關系? 被元嬰長老看中之后,江云眉也并未因此改變。她秀美面容上仍有微笑,溫柔和煦猶如春風。 即便面對諸人或是露骨或是含蓄的討好,江云眉也穩穩應下沒有絲毫失態,越發讓人敬佩不已。 眼見其余人再沒什么話好說,江云眉立時笑盈盈走到趙如冰對面。她掌心之中,有一枚精美奢華的金釵,熠熠生光。 “趙師妹,這枚金釵送給你?!鼻嘁屡逌\淡微笑,“我之前說過,縱然你我為敵,也不會傷到姐妹情誼?!?/br> “先前我出手太重失了分寸,不知趙師妹可會原諒我?我將這次云臺會的獎勵當作賠禮,趙師妹還是不要生氣了?!?/br> 經江云眉一提,凝星派弟子立時想起她與趙如冰的恩怨來。 事情實在太巧,她們二人竟在云臺會上碰了個正著,誰也沒有相讓。不過也對,面對上品法器這等實打實的獎勵,誰又會顧及什么姐妹情誼。 至于事后趙如冰直接翻臉一事,也難免讓其余人心中不平,覺得她太過心胸狹窄。 現在江云眉十分大度,不僅不計較趙如冰先前舉動,甚至還主動上前打招呼。有這件上品法器當賠禮,怕是誰都會樂意和解吧? 粉衣女修眼睛眨了眨,既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金釵。她好似沒有看到江云眉這個人般,沉靜如水不泛波瀾。 見到此等情形,周遭弟子立時議論紛紛。既然江云眉如此低姿態道歉,還給了賠禮,也不知道趙如冰矜持什么。 難道真要江云眉下跪道歉,她才肯答應不成?真是太過狹隘又太過可悲! 青衣女修立時面孔一白,就連說出的話也有幾分顫抖之意:“如冰,難道你還生氣?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只希望你能原諒我。從此以后,你我還是最好的朋友?!?/br> 江云眉目光殷切,她又上前一步,試圖握住趙如冰的手,將那枚金釵遞給她。 誰知趙如手一縮,江云眉立時落了個空。她睫羽一顫,就連嘴唇也白了,白得毫無血色。 此等凄涼情景,自然能博得凝星派弟子的同情。雖說他們礙于面子,沒有直截了當地指責趙如冰,心中卻不屑地嗤笑一聲。 還想怎樣,還要怎樣。趙如冰以為自己有個元嬰修士當師父,所有人就要把她供著不成?平白無故擺出這等模樣,當真以為全世界都欠了她。 “誰說你道歉,其余人就必須原諒?”冷淡聲音傳來,立時凍得所有人微微一寒。 左溫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后,一字一句沉然道:“若是滅人滿門之后,也來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能磨滅所有事情,可真是太好了?!?/br> “溫真人誤會我了?!苯泼己苁羌鼻械剞q解道,“我只是對如冰深感歉意,并未想到其余事情?!?/br> 第95章 青衣女修懾于左溫威勢, 面色越發蒼白兩分。她一雙眼中已然有了淚水, 晶瑩剔透順著面頰流淌而下,讓人憐惜不已。 這情景若讓外人看了,就是左溫一個元嬰修士為了袒護自己徒弟欺壓小輩, 絲毫沒有容人之量。 旁觀的趙如冰先是疑惑,覺得江云眉不至于如此脆弱。在她們二人過去打交道過程中, 每每都是青衣女修獨有見解,甚至能夠說服自己。 不過被師尊略微指責一句,江云眉為何會直接哭泣?事情本不該如此。 粉衣女修心中一凜,立時注意到周圍其余修士目光, 心中霎時了然。 凝星派修士所處之地,本來就是極天宗各地傳送陣的匯總處, 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盡管也有不少旁觀者心生疑惑,礙于有元嬰修士在場, 他們只能匆匆一眼掃過就大步而去。 再同情又能如何, 沒看到那白衣的元嬰修士,周身已然有了森然冷芒。若有無無的殺意似能凝成雪花,將方圓三丈都收攏包圍,毫無縫隙。 即便想打抱不平,也要看看自己是否有那個能為,而后再做決定。也唯有同等級的元嬰修士, 才有資格插手管這樁事情。 至于他們這些普通人,略微報以同情也就算了,根本毫無作用。 偏偏這等簡單至極的道理, 江云眉沒有悟透。她仍是低垂著頭,纖細手指緊緊攥著那枚金釵,一副百般委屈卻無法言說的模樣。 左溫對于趙如冰的打算,倒比她自己更清楚些。他經歷過諸多難堪境地,對女主裝出脆弱模樣博取他人同情的諸多手段,實在再熟悉不過。 如果自己也是一個筑基修士,沒準還真讓江云眉打算落實??勺鬁卮藭r身份截然不同,他是元嬰修士,站在整個世界最頂端的人之一。 一如其余人不敢得罪程梁,他們自然也不敢得罪自己。女主連這點都拎不清,究竟是蠢到極點,抑或是她在期盼著什么人到來。 莫不是江云眉與那位極天宗長老十分交好,對方竟紆尊降貴親自前來送行?若是如此,江云眉這等心思也情有可原。 “我再說一次,如冰不想原諒你。你們往日情誼,早在你想出手毀掉我徒兒經脈的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凈?!卑滓滦奘空Z聲冰冷,“事后再假惺惺拿出一件上品法器求原諒,根本沒有半點用處。此舉不僅虛偽,而且惡劣?!?/br> “逼迫別人硬生生原諒你,若有不從就直接哭泣,半點風骨都沒有?!?/br> 擲地有聲的一席話,竟讓人來人往熙攘無比的廣場霎時安靜,諸多修士腳步也跟著停頓了一剎。 他們情不自禁望了過來,目光在凝星派一行人身上掠過,各有所思各有所想。 瞧見此等情形,江云眉越發暗恨左溫實在礙事。一切都是她與趙如冰之間的事情,他一個元嬰修士,也好意思插手。 原本江云眉預計,將事情拖到那位極天宗李長老來后再解決。那位李長老對自己觀感極佳,定會偏袒自己。 到時不管趙如冰心中有多委屈,抑或她們二人都心知肚明對方的打算,趙如冰也只能勉強接受自己的歉意。 誰知一切卻被左溫破壞得利落徹底,不由讓江云眉咬了咬牙,干脆只哭泣不答話。 江云眉只需等到極天宗來人,必會有人替她說話。敏銳神識探查到那人終于來了,青衣女修攥緊的手指頓時微微松開。 她幾乎是難以自持,只等左溫與李長老打過招呼后,才沉默可憐地喚了一聲“李長老”。 短短三個字,既有委屈也有不甘??酀瓱o比,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憫。 誰知那位李長老輕飄飄斜了江云眉一眼,并未有絲毫動作。她只是沉靜地站在左溫身邊,并不上前半步。 李長老語聲低沉地說:“有位極天宗小輩,與言清真人的徒弟有要事商議,不知真人可是準許?” 哦,原來事情竟是如此,左溫心中了然。他略微點了點頭,徑自向前毫不猶豫。 眼見自家門派元嬰長老都如此給面子,其余凝星派弟子也不敢再停留。他們或是有意或是無意地繞開江云眉,誰也沒有招呼她一句。 獨獨留下那青衣女修身形僵硬,仿佛整個人都被凍僵了。她先是自嘲般笑了笑,而后一雙眼睛驟然發冷。 因為江云眉看見,先前還對自己無所不從的凌天,竟猶豫而怯懦地走到了趙如冰面前。 似有轟然一聲,在江云眉腦中炸響,剎那間翻江攪海情緒翻滾。她怔怔瞪大了眼睛,竭力不聽不看,一句句輕聲言語還是隨著風聲,鉆進她的耳朵里。 “先前之事,我十分抱歉?!绷杼煸捯羟鍦\,似是不忍般繼續說,“我之前驟然定下誓約的舉動太過輕率,由此讓你道心驟亂,實在考慮不當?!?/br> “我欠趙道友一個承諾,無論何時找我償還都可以?!?/br> 這般殷切話語,簡直和江云眉當時救了凌天之時,他給出的承諾一模一樣。 原本江云眉以為,那日凌天輸給趙如冰,不過是心中歉意太甚心性綿軟,因而不成大器。她雖然無比鄙薄,更覺得自己日后絕不會與凌天結為道侶,也沒想到他會如此背叛自己。 霎時間,江云眉恨得心頭淌血。 天下男修真是善變,莫名就起了憐憫心與關切心。輕易變更承諾,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著實可恨。 偏偏得了天大好處的趙如冰,還要故作冷淡地推卻:“往日之事不必再提,凌道友從不欠我什么。從此你我形同陌路,再沒有恩怨糾纏?!?/br> 話剛說罷,粉衣女修就擰身離去并未停步。凌天獨獨看著她的背影,悵然又若有所失地嘆了一口氣。 假惺惺又故作清高,江云眉想狠狠甩趙如冰一巴掌。沒想到自己這曾經的好姐妹,嘴上說她自己愚笨單純,實則早就明白如何勾引男人的道理。 難道趙如冰不知曉,她越是此等情態,凌天反倒對她戀戀不舍? 沒想到天命悠悠蕩蕩兜了個圈子,終究回到原點。江云眉既是不甘,也有些暗自惱怒。 明明今生救了凌天的是自己,明明是她cao縱凌天于掌心之中。誰知不過頃刻,仍是趙如冰不聲不響得了所有好處。 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江云眉咬了咬嘴唇。她蒼白唇瓣終于有了血色,淺而淡的一層,剛一放開又極快消散。 凌天別想這么簡單了結,天下哪有如此簡單的道理。盡管江云眉知曉,在不遠的未來,有更優秀的天之驕子等著自己,她依舊咽不下這口氣。 自從江云眉重生以后,萬事順遂無有不從。就連登頂云臺會這般極難之事,江云眉也完成得從容而完美。 區區一個凌天,又哪能跑得出自己手掌心?即便江云眉并沒有多喜歡凌天,她也不愿放開此人。 凌天就是江云眉與前世的趙如冰角力的籌碼,一分分咬定吃緊,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青衣女修寒眸如冰,淡而漠視地橫了過來,倒讓凌天猛然一凜。 這男修急急上前兩步,眼看快到了江云眉身前,又猶豫瑟縮片刻,輕詢問道:“云眉,誰惹你哭了,你告訴我?!?/br> 江云眉仍是表情木然,既無驚喜亦不感念。她沉默剎那,選擇直接逼問:“選我還是選趙如冰,你自己說?!?/br> 凌天先是驚愕,隨后難免有些猶豫。只不過這微小的變化,卻被心思敏銳的江云眉看得一清二楚。 好一個大言不慚之人,如此容易心動又如此容易變心。趙如冰拋棄之后的東西,難道她江云眉還要十分憐惜地撿起來? “自然是你,當然是你?!彼剖强闯隽耸裁?,凌天反倒有幾分急切,“我與趙如冰了斷恩怨,就是想毫無阻礙地與你結為道侶?!?/br> “若是我心中有愧,將來修行必定受阻。我不想因此牽連你,也不想你為我憂心?!?/br> 回答終于來了,可惜也遲了。從此以后,她絕不會再相信凌天半點。 江云眉漠然搖了搖頭,瑩白指尖忽然伸到凌天面前,微微一頓又縮了回去。 青衣女修百般惆悵與不舍,終究是離去了。 這一下,簡直讓凌天心如死灰。他剛要解釋,就見那青衣女修身形飄搖乘風而去,恍如一只抓不住的青鳥。 縱然隔著好幾丈距離,凝星派修士也瞧清這樁復雜至極的恩怨糾纏。他們礙于左溫威嚴,也礙于趙如冰就在身邊,并不敢竊竊私語。 等到江云眉也沉默著回來后,越發沒人敢說話。誰也沒料到,云臺會上能鬧出這種事情。 別人不敢說,左溫可沒有半點顧及。他略微低頭望著趙如冰,冷聲說:“即便你想找道侶,也不該找這么個猶豫不定的人。用情不專者,只會徒勞無用牽連他人?!?/br> “弟子知錯了?!壁w如冰答得十分痛快,“日后弟子必以修行為重,對于男女私情,不再有半點惦念與掛礙?!?/br> 那兩師徒一問一答,全然沒把江云眉放在眼中。盡管她身處諸多凝星派弟子之中,整個人卻有種莫名的孤單與寂寞。 江云眉睫羽顫抖,一句話都沒說。 沒關系,都是庸人之言罷了。他們誰也不能看穿未來,因而覺得自己優越感十足,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誰也不是什么好脾氣之人。有朝一日自己謀劃得逞之時,定要那二人償還諸多恩怨,絕不會有動搖之意。 懷著此等心緒,江云眉抬眉望向蒼穹。 仍是廣袤蒼穹純白云朵,沒有悲喜也沒有憐憫。 事情就如之前江云眉所想一般,她一回到凝星派后,諸多待遇立時不一樣。 不僅有諸多弟子對江云眉崇拜不已,就連那些金丹修士,也對江云眉有了淺而又淺的驚訝與看好。 對此江云眉一并坦然接受,沒有不安也沒有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