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既然道長讓我滾,我就滾?!背塘焊静换仡^,只揚了揚眉,“用道長的話說,干卿何事?!?/br> “先前你說,我心有執著不可解脫,合該修魔而非修仙。這一點,我不贊同?!?/br> “執念又如何癡狂又如何,旁人不痛不癢批判一句,高高在上片葉不染心。你非我,又焉知我內心歡愉與悲苦?!?/br> “仙魔本在一念間,原本也沒有區別?!?/br> 白衣修士聲音冷徹動聽,似琴弦驟鳴崢嶸入心。話是好話,道理也是好道理,偏偏程梁不想聽半句。 誰要與這仙道修士品茶論道,自己所求的根本不是此物。他想將片塵不染之人拉入泥濘之中,讓他知曉何為悲苦與憐憫,一顆心從此不復純白。 程梁冷哼一聲,仍是興趣缺缺并不回頭。 “方才你誘我入魔,我就原樣奉還?!卑滓滦奘柯晕⑼nD一句,話語中忽然有了幾分嘲諷之意,“你剛才置身之外評判得開心快活,戳人傷疤也沒有半點悔過之意,實在過分?!?/br> “天道輪回,自有公道?,F在你因我起了心魔,我覺得高興得很?!?/br> 黑衣魔修立時回頭,莫名驚異與欣喜。 如此刻薄無情的話,可不是生性冷淡的溫言清能說出來的。簡直像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莫名執著而烈烈如火。 他只瞧見那人唇角微揚的模樣,一個微笑似綻未綻,頃刻就消失不見?;秀敝g,仿佛有什么轟然巨物從頭頂掠過,只能感知到烈風驟起聲響可怖,卻偏偏望不到形體。 隨后兩扇門毫不客氣地在程梁面前合攏,險些直接拍在他臉上。 “送客!”仍是冷冷二字,也不知是歡喜抑或惱怒。 等到極天宗小修士苦著臉,戰戰兢兢比了個手勢。隨后他驚異地發現,程梁竟在微笑。 那微笑來得太遲緩又消失得太迅速,頃刻間又是那個深凝如淵的黑衣修士。 “今日與溫道長論道甚是愉快,明日你我云臺會上見!”程梁徑自定下邀約,身形一晃就化為玄光直入蒼穹,頃刻就消失不見。 小修士快將都眼珠瞪了出來,不禁吞了吞口水。 如果自己沒有看錯,玄霧門程梁真人,是在主動倒貼溫言清真人,還求而不得? 完了完了,自己今日撞見這么隱秘的事情,會不會被程梁真人殺人滅口? 云臺會可算是十年才有一次的盛事,差不多大半個世界的修士,都聚集在此地。 其中以筑基修士最多,金丹修士其次,元嬰修士只算鳳毛麟角。 獨獨有東道主為了鎮壓場面,才會將門內并未閉關的長老一并拽出來,既為了顯示自家門派與眾不同的實力,也為了防止云臺會上發生意外。 雖說云臺會是點到即止,并不傷人性命。但有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名聲與利益驅動,也讓一些修士動了歪心眼。 眼下天下和平少有沖突,因而大能修士們也分外從容些。誰也不愿見自己門下弟子,被哪個不識好歹之人傷了根基。 因而近十幾屆云臺會上,都甚少有人玩弄什么卑劣手段。一旦被人發現,下場講究極為可怖。 江云眉也從未想過如此,她更覺得自己重活一世,不用玩弄花招,都能輕而易舉奪得本次云臺會頭籌。 一想到這,她就望了望身邊的趙如冰。 那女修端麗面容上一片青白之色,就連眼珠也不是湛然有神。似是懷有心事不能解脫,又像受過什么打擊一般。 想也不用想,必定是凌天辦成了自己交代給他的事情,干脆利落地同趙如冰解除誓約。 以一心向道為借口,不著痕跡地拒絕趙如冰,必定能讓這耽于情愛的女修傷懷不已。 天道無情大道難行,凌天此等借口再正常不過。即便趙如冰心有不甘,想來也挑不出過錯。 偏偏趙如冰昨日回來的時候很晚,與她同住一屋的江云眉干脆裝成熟睡模樣,封鎖神識睡得極為安穩。 趙如冰一向溫和怯懦,平日里都不愿無故麻煩他人。更沒勇氣,直接喚醒江云眉。 也許她就如此輾轉反側一夜,也許她夜不能眠十分難過,可一切與江云眉有什么關系。 就算場上不能玩弄什么小手段,也不代表江云眉不能在暗中使什么招數呀。 臨上場前遭遇此等打擊,江云眉倒想看看趙如冰,會不會在第一輪初試就被淘汰下來。 如果真是如此,不光是趙如冰自己丟人,也一并狠狠扇了左溫一巴掌。事情如果真是那樣,可真是太有趣了。 懷著此等心態,江云眉簡直有些迫不及待云臺會開始的那一刻。她根本沒有聽清,極天宗掌門說了什么話。 一切話語落在她耳中,都是模糊的一片,似風聲又似耳語。她獨獨望了望天邊,那一片元嬰修士匯集的地方,試圖找出都有哪位元嬰大能駕臨本屆云臺會。 嗯,幾位極天宗長老,這并不出奇。這道淺藍玄光是左溫,氣息太過熟悉,即便隔著遙遠距離,江云眉都能認得出來。 又有一道淡紅玄光綴在天邊,離左溫極近,莫名的氣勢驚人讓江云眉打了個寒戰。 似是一彎紅月懸掛天邊,莫名妖異滲人。又似浩瀚海面波濤翻滾,藍紫閃電斬裂蒼穹,讓人望了一眼就心生懼意。 如此能為如此威壓,簡直讓江云眉不知所以。她四處環顧一周,終于在一群陌生弟子中找到了個有些面熟的男修,立時眼睛一亮。 江云眉似是不經意間靠近一步,笑容甜美地詢問道:“敢問這位師兄,除了凝星派溫言清真人外,今日還有哪位大能光臨云臺會?” 那滔滔不絕的男修,眼看有如此姿容的女修向他答話,立時眉開眼笑點頭回答:“今日可巧,玄霧門程梁真人也一并來了。若是有幸見到程梁真人一面,才不枉此生?!?/br> “奇怪的是,程梁真人并沒有收徒,玄霧門諸多筑基弟子也與他全無關系。他駕臨本屆云臺會,倒是有些奇怪……” 既然已經知道答案,江云眉再也不看那男修第二眼。她對那男修點了點頭,倒是有些深思。 在上一世的云臺會上,程梁真人并沒有出現。獨獨溫言清來了,顯然是給那賤人趙如冰加油鼓氣,也讓諸多門派對那二人關系,難免有了猜測之意。 若是上輩子趙如冰修為驚人,力壓群雄也就罷了,江云眉又不是輸不起。偏偏趙如冰只靠著好運氣,又是抽中空簽又是遇到好拿捏的軟柿子,就這樣一路到了決賽。 而與她當對手的,又是凌天。這一切事情,真是巧合到了極點。原本凌天修為足足高出趙如冰兩層,絕不可能輸掉比賽。 偏偏凌天敗得蹊蹺無比,讓并無能為的趙如冰奪得頭籌。由此這凝星派第一女弟子的名號,在整個世界響徹,也讓江云眉恨得咬牙切齒。 如果給自己這樣好的運氣,江云眉必定能勝得漂亮又利落,至少和趙如冰截然不同。 好在江云眉是幸運的,上天給了她一次補救的機會。就連凌天也聽從自己的指揮,沒有半點違背之意,很是讓江云眉揚眉吐氣了一把。 等到自己拔得頭籌之后,也要裝作大度又溫柔地安慰自己的好姐妹,讓趙如冰不必傷心難過。假惺惺收買人心誰不會,自己定能做得比趙如冰更漂亮。 一想到這,江云眉就向往地望著天邊。她心中對于左溫恢復修為的那一縷不快之意,終于消失得一干二凈。 都說左溫是世間罕見的天才,修行速度前無古人??汕蛇@世間,就有一人能夠穩穩勝過他,程梁就比他強過千倍百倍。 云臺會首席不僅有一件上好法器獎勵,還能一并得到元嬰修士悉心指點三個時辰。 以往拔得頭籌的修士,大多選擇東道主門派的掌門?,F在既然程梁來了,江云眉也有了其他打算。唯有驚才艷絕的程梁,才配指點自己。 區區一個左溫,又能算得了什么?只看這位魔道大能一路而行,順風順水沒有遇上半點阻礙,都讓江云眉心向往之。 那并是凡俗而平庸的男女之情,而是更崇高也更純粹的向往。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亦能翱翔于蒼穹之上,俯瞰世間毫無悲喜。 想來同樣卓爾不凡的程梁真人,必定能理解自己。懷著此等心念,江云眉將視線投諸于云端之上,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在清冷而孤寂的蒼穹之頂,幾名元嬰修士圍攏而坐。他們或是駕馭玄光面容肅然,或是放出法器悠閑自在,各有各的趣味。 其實對于云臺會,大多數元嬰修士早就提不起興趣。誰叫他們修行的歲月太久,十年也不過彈指一瞬。 原本自己初次參加云臺會時的欣喜與激動之意,隨著修為增長而逐步消失不見,獨獨剩下漠然與平靜。 如果不是極天宗是本次云臺會的東道主,想必他們幾人也不會特地前來。留在洞府之中修行豈不是更好,既無煩憂也不必應酬。 想到這,極天宗長老們互相對視一眼,仍是有些默然無語的模樣。 誰叫這次云臺會是例外,竟有凝星派左溫與玄霧門程梁特意前來。若說前者還算有關聯,誰叫他的親傳弟子趙如冰,也參加了這次云臺會,身為師尊難免心生惦念。 可程梁既沒有收徒,也不是什么愛湊熱鬧的人。偏巧無緣無故來了這次云臺會,難免讓人覺得有些意外。 更讓人覺得古怪的是,這一向不對付的兩人,竟直接湊在一塊??辞樾?,竟有幾分親昵模樣。 雖說左溫向來性情冷淡不愿多話,他對程梁也一向沒有好臉色。白衣修士屏氣凝神,只裝作沒看到他身邊的程梁。 而那黑衣魔修的舉動,就讓人覺得古怪極了。蒼穹之上廣袤無垠,諸多元嬰修士也神識敏銳自能探查場下情況。 偏偏程梁就擠到左溫身邊,渾然不顧那人一身冷凝氣勢。即便他們二人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眼神交流,其余幾位元嬰修士,也覺得這情形古怪極了。 莫非是向來隨心所欲的程梁,又想出什么古怪主意激怒左溫?還是說他們二人自有不用言說的默契,不知從何時起仇怨消除,反倒成了至交? 剎那間,極天宗長老們眼神匯聚又一蕩,誰也想不出個東西南北。 左溫也不在意其余人想法,他垂著長睫徑自思索。偶然有白云悠悠飄過身邊,都不能讓他有絲毫動容之意。 程梁一看他此等靜穆模樣,就覺得有些可氣。明明昨天這人驟然爆發,言辭犀利地將自己諷刺一通,讓程梁吃了悶虧。 原本他以為,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會因此拉近。誰知到了今日,這人還是一副冷淡疏遠的模樣,倒讓程梁覺得裝模作樣。 明明誰都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都未能了斷俗念也未能白日飛升,這副高冷如仙的模樣,不知是做給誰看的。 給他那名心有所屬的徒弟,還是獨獨給自己?霎時間,程梁既是不快又有些心酸。 這感覺來得太陌生,好似瞬間就有了羈絆與牽掛,莫名讓人憂心與不快。 黑衣魔修暗中掐了個法決,將周遭的冷風與聲響一并隔開,這才不緊不慢地問:“在你看來,這屆云臺會誰能奪得頭籌?” 這問題,也沒讓左溫睜開眼睛。白衣修士答得平直自信:“自然是我徒兒?!?/br> 你那徒兒不過是一個筑基五層修士,場上比她修為高的修士,一抓一大把。 程梁斜了左溫一眼,徑自嗤笑道:“在我看來,你們凝星派那個女修,亦有可能奪得頭籌?!?/br> “哦?!焙唵卫潇o的一個字,既不好奇也不在意。 真是欺負自己忍耐力太好,平白無故總被那人撩撥。 程梁索性湊近了,挽起左溫一縷銀發在指間把玩,輕聲細語道:“她似有天命加身,英姿勃勃信心十足,我覺得有趣?!?/br> 這回左溫終于睜開眼睛,淺藍眼瞳望了程梁一眼,頗有幾分奇異之色。 一個劇情世界的普通修士,縱然修為通天,也無法窺見所謂天命所在。他們身處混沌之中,即便開天辟地無所不能,卻不過是天道cao縱的一個傀儡。 壽元悠長,卻不得自由。這等能為差異,就是劃分劇情世界與真實世界的區別之一。 可巧程梁說出了這種話,難免讓左溫有些奇怪。他不知昨天那太虛劍修究竟想起什么東西,才有那等出格表現。 也許他有過期待,也許沒有。但左溫瞧見那人眼神之后,立時明白程梁還不是嚴華清,依舊如此。 大概是那太虛劍修正在逐步恢復記憶,因此有了些微感應。抑或說,嚴華清在做戲。 一時之間,左溫也看不透眼前的程梁。雙方眼神交匯,似是火花碰撞又似春風拂面,既有坦然也有試探。 “那女修叫江云眉吧,我看好她?!背塘盒σ獍蝗?,“昨日我恰巧撞見,你那寶貝徒弟被人拒絕的情形。她哭得梨花帶雨,就連我也覺得可憐,呵……” 一聲笑意味深長,很是嘲諷。程梁直視著左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你那徒弟剛離開后,拒絕她的傻小子也沒有追出去?!?/br> “叫江云眉的小輩就竄了出來,簡直有些迫不及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