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不過也沒關系,報仇要一點點來,才有趣。 第89章 微寒秋風拂動趙如冰的衣袖, 或紅或黃的紅葉簌簌落下, 悄無聲息。她腳下踏著那些柔軟的落葉,順著蜿蜒的白石臺階,一步步走向山峰。 不同于上次去見師尊時畏懼瑟縮的心情, 這次趙如冰去見左溫時,反倒有了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趙如冰想要知道, 師尊是否已將凌天家世背景調查清楚,又何時會應許自己與凌天的約定。 盡管在小洞天中,凌天早已將所有事情極為誠懇地和盤托出,趙如冰仍舊覺得忐忑不安。 萬一師尊厭惡凌天出身極天宗, 隨便找個借口拒絕此時,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是如江云眉所說一般, 索性叛宗出逃而去,還是暫時安頓下來, 再另做打算? 極欣喜又惶恐, 極不安又甜蜜。這種復雜滋味,讓趙如冰一顆心也跟著砰砰直跳,輕易平息不下來。 等到趙如冰終于攀登到山頂時,她簡直緊張得喘不過氣來,就連手指都微微發涼。 山巔的風景卻是格外不同,開闊而寂寥。站在山巔向下望, 能看到被秋意浸染的一層層樹林,淺黃明黃淺紅深紅,逐一錯亂排布開來, 讓人眼花繚亂。 然而再絢麗的景色,趙如冰都無心欣賞。她對著左溫行了一禮,恭敬地小聲說:“師尊……” 即便聽到趙如冰來了,白衣修士也沒有回頭,甚至連睫毛都未顫抖一下。他修長手指捻著一枚黑玉棋子,漫不經心般將其放在指尖把玩。 左溫不說話,趙如冰也不敢再開口。她唯有忐忑不安地站在那人背后,竭力維持平靜,不想讓師尊看出半點心急之意。 修道亦是修心,如果僅僅因為這件事情,趙如冰就驟然失去一顆平常心,豈不會讓師尊失望不已。 互許終身的情郎固然重要,趙如冰也不想讓師尊有半點不快之意。粉衣女修就那般恭敬而順從地站立,任憑微風拂動她的衣襟,都沒有絲毫動搖。 白衣修士略微思索片刻,終于將那枚棋子落在棋盤上。啪嗒一聲,似有無形漣漪彌漫擴散而來,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海潮亦如波濤。 輕輕一聲,讓趙如冰的心也跟著一松。 直至此時,左溫才肯回頭看趙如冰一眼。他食指一彈,一枚白色玉簡隨風而至,直直落入趙如冰掌中。 “凌天家世背景,我都挑不出差錯。獨獨一點可疑,他三年前身陷險境,被你的好友江云眉救了一命?!?/br> 左溫目光何等敏銳,早就看到趙如冰纖細手指一僵,整個人也頓時愣住了。 白衣修士嗤笑一聲,又云淡風輕地說:“江云眉,我倒對她有些印象。一個資質普通修為普通的女修,在凝星派中也并不出奇。即便她救了凌天之后,雙方也并未將此事宣揚開來。也許是巧合,也許是謹慎,誰又知道呢?!?/br> 趙如冰嘴唇微微發白,毫不掩飾的驚訝之意。她抬頭望了望左溫,一雙眼睛中光芒四溢,終究什么話都沒有說。 如此一來,左溫反倒放心了。事情沒有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前幾日利用凝星派長老權限,將凌天家世背景修行經歷,調查得一清二楚。 凌天的父親就是極天宗太上長老,若論修為比左溫還高出一層。越是高階修士,繁衍生息越是困難。 這位極天宗太上長老,只有凌天一個后代。對他不僅沒有半點寵溺,反倒格外嚴格要求。而凌天也沒有變成普通的紈绔子弟,盡管沉默寡言,倒也品行良好,沒有半點出格之處。 僅此一點,倒也不至于讓左溫如此疑心。他在意的,就是凌天被江云眉救了之后,那位極天宗太上長老根本沒有半點表現。 救命之恩,這可是天大的恩情。其中因果糾纏太過玄妙,如果不干脆利落地了斷,日后定會生出無窮事端。那位見多識廣的凌長老,又豈能不明白這一點。 而江云眉在凝星派的日子過得不大好,她的師尊不在意她,修為也只是平平。難得有如此好的機會,江云眉為何不向凌天求取一門法決抑或珍貴法寶? 既然江云眉主動放棄回報,就代表她已與凌天達成協議。僅此一點細枝末節,就讓左溫想得極遠。 趙如冰此等表現,越發讓左溫肯定了他的推斷。也許原主忽生心魔一事,關鍵就在這位江云眉身上。 “看你面色,想來凌天沒有對你說過這樁事情?!弊鬁夭痪o不慢說了一句話,趙如冰越發沉默不語。 她的確不知情。不管是坦誠相交的好姐妹江云眉,抑或她芳心暗許的情郎凌天,獨獨漏下了這件事情不提。 盡管如此,趙如冰仍舊有些不敢相信。她幾乎起了疑心,莫不是師尊不愿自己離開他,因而想出這個方法,強行將自己扣在身邊? 之前云眉也曾隱約提過這種手段,趙如冰只搖了搖頭并不相信?,F在看來,事情發展著實有些奇怪。 同樣猶豫同樣不安,讓趙如冰根本靜不下心來。她纖細手指撥了撥衣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粉衣女修所有表現,全被左溫看在眼中。和趙如冰極為親昵的好姐妹比起來,他顯然并不受信賴,這倒也沒什么奇怪。 他不由感慨,覺得原主暗戀得實在失敗。不僅不敢大膽表白,反倒畏畏縮縮停滯不前,因此還讓心愛之人受了委屈,實在暗戀得卑微。 若是那日左溫沒有取代原主,說不準溫言清心魔驟生按耐不住脾氣,直接一道玄光將趙如冰劈成兩半。 而左溫取代他之后,根本沒想過一并繼承他的執念。既然原主在門派內地位超然,修為也非同一般,又何必參與到這些爭風吃醋的事情中,平白無故惹出許多麻煩。 左溫只需藏身幕后,出手引導趙如冰改變命途即可,比自己親自出手強出不少。與其親自下陣拼殺,他更喜歡現在這種行事方式。 既然趙如冰此時猶豫不決,左溫又何妨再推她一把? “如果你不在意此事,我立刻給凌長老發去傳音,準了這門誓約?!卑滓滦奘坑朴频?,“究竟如何,全由你自己決斷?!?/br> 粉衣女修睫毛輕顫,似是沒想到左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以往師尊總是獨斷專行,替自己做好所有打算,她就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 趙如冰已然做好準備,要為了這件事情與左溫對峙許久,甚至可能被逐出師門。誰知她料想的一切,半點都未發生。師尊說得坦蕩而從容,并無一絲不舍之意,倒讓趙如冰心底驟然一空。 “以往的事情,是我太過荒唐。好在經歷心魔之劫后,我也斬斷凡念,再無掛礙。從此以后,你我只有師徒之情,別無他意?!?/br> 簡單幾句話,讓趙如冰抬起頭來。她目光落在左溫臉上,發現那白衣男修眼中,全是一片坦然之意,似云氣淡淡空蕩無形。 沒有了,終究是沒有了。 之前那種熱烈而執著的眼神,曾讓趙如冰既是畏懼又是不安。盡管她感激師尊將自己收入門下,卻也無法對他生出情愫。 更何況門內謠言紛紛,更讓趙如冰覺得憋悶不已。 剛入門時趙如冰人緣極好,每每總有許多弟子圍攏在她周圍。但自那件事情以后,再沒有人敢親近她,獨獨江云眉是個例外。 云眉總是細心體貼地安撫趙如冰,極有耐心又極誠懇,因而趙如冰才格外在意她的感受。所以當師尊與云眉的看法截然不同之后,趙如冰才無法輕易做出決定。 師尊掙脫樊籠重復自由,她本該十分高興,卻也有些莫名失落。一時間,趙如冰覺得自己丑陋極了。 這等不堪的心思,又豈是一個女修該有的。她唯有抿著唇垂下頭來,一個字都不敢說。 “挑選道侶,需要格外小心謹慎。你雖然資質一般,心性卻頗為豁達。如果將來機緣巧合之下,未必不能窺見通天之道?!?/br> “如果你尚在筑基期,就早早失去元陰,倒有些可惜。我只收了你一個親傳弟子,早早嫁到極天宗去,難免會覺得有些寂寞?!?/br> 師尊一番毫不避諱的的話,讓趙如冰面色微紅。她略微點了點頭,聲音細如蚊訥:“弟子不知如何是好,還請師尊指點?!?/br> 成了,自己布局最關鍵的一步就此成功,左溫不由揚了揚眉。 趙如冰看似善良可欺,實則也有倔強棱角。她憑借普通資質,能在凝星派所有筑基弟子中修為占據前三,就是因為其心性極佳。 若是趙如冰已經下定決心的事情,哪怕是左溫,也被別想讓趙如冰改變分毫。果然自己這弟子也起了疑心,因而覺得事情蹊蹺。 “若按我的意見,先不忙著答應這樁誓約,再考慮一段時間即可。再過幾個月就是云臺會,你先去歷練一番,若能拔得頭籌,就再好不過?!?/br> 云臺會,趙如冰眼眸晶亮。 在云臺會上,她就能見到凌天。到時自己有再多的疑問與委屈,都可直接了當地詢問他,想來凌天絕對不會讓自己失望。 既然師尊已將所有事情攤開,趙如冰也不再猶豫。她欠了欠身,就想下山而去,誰知卻被左溫一句話叫住了。 白衣修士表情淡淡地說:“你既然要參加云臺會,我就給你煉制一件法寶防身?!?/br> 左溫一道玄光揮出,一塊剔透白玉就緩緩上升至空中。只觀其成色質地,趙如冰就知道這并非普通之物。 隨后她驚訝發現,竟有一縷純粹靈氣,自那白玉周遭彌散而出。雖是輕而細的一縷,卻讓趙如冰神魂為之一清。 都說玄玉通靈,不僅能讓佩戴者對靈氣感知敏銳數倍,還可明顯增幅自身靈氣,是修士可遇而不可求的寶物。 即便大能修士,也對玄玉無比渴求。趙如冰沒想到,自己竟能親眼見到一塊玄玉。 白衣修士手指一一撫過那枚玉佩,立時有薄薄一層光芒附著在他的指尖上。 那金色光芒并不刺眼,而是溫柔和暖聽從左溫指揮,隨著他指尖上移下行,一并勾勒出復雜而繁復的線條。 原本瞪著眼睛的趙如冰,也不由自主抬起了頭屏住呼吸。她的目光直直落在那枚玉佩上,甚至舍不得眨動。 都說元嬰修士能夠直接駕馭靈氣,修為高深者甚至能將其凝為符文陣法。以往趙如冰只是聽說過這等傳言,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有幸親眼得見。 明明是暴虐而肆意的靈氣,似一捧烈火溫度灼熱,猶如暴風般不可掌控,卻卻被左溫如此輕易地凝在指尖,任憑他只會調動。 不過片刻時間,足足一百二十八重法陣就被雕刻在這枚小小的玉佩上。一重一重疊加構造,并未互相攪擾半點,反而平添了幾分威力。 如此神乎其神的動作,簡直讓趙如冰舍不得眨眼。 門派都說師尊心魔忽生修為消退,很快就要支撐不住?,F在看來,全是無稽之談。 只看師尊運轉靈氣的手段,就比之前精妙不少,也讓趙如冰跟著有些欣喜。她當然愿意看到,師尊解開心結修為提升,誰會因此不高興才是怪事。 最后一筆終于緩緩落下,似能聽到弦音錚鳴片刻,久久不肯消散。下一刻,左溫就將它拋給趙如冰,略有疲憊地合了合眼。 “這件法寶足以抵擋金丹修士奮力一擊,自己拿去煉化?!?/br> 瞧見師尊這等疲憊模樣,越發讓趙如冰心緒復雜。她纖細手指掠過那些復雜陣法,立時激起一片清光,圍攏在她周圍。 如此迅捷又是如此安穩,就像師尊這個人一般,不言不語可靠至極。 一時間,趙如冰很是為自己過去想法羞愧不已。她咬了咬唇,輕聲細語道:“師尊,這法寶我不能收……” 讓左溫如此消耗修為,更讓趙如冰覺得不安。她纖細手掌一攤,直直將那枚玉佩遞到左溫面前:“玄玉太過珍貴,對師尊也作用非凡。還請師尊毀去上面禁制,重新煉制此物?!?/br> 面對到手的寶物,趙如冰尚能將其拱手讓出。左溫自能看出,趙如冰每一字每一句都發自真心。 只聽這幾句話,原主倒也沒白收這個徒弟。雖然趙如冰太過輕信又容易心軟,獨獨秉性純善純白,難怪原主會不知不覺被其吸引。 “我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弊鬁卣Z氣冷淡,“若想報答我,就竭盡全力在云臺會上奪得頭籌,由此不枉費我花了這么多心思?!?/br> 趙如冰身形微微一顫。她也不再推脫,而是恭敬至極地三叩首就直接退下。 白衣修士靜默地注視著趙如冰遠去,唯有睫羽微微顫抖。 原主留了足足十年的這枚玄玉,終于被左溫送了出去。溫言清原本就是為了自己的親傳徒弟,費了好大心思找到這塊玄玉。 可惜還沒來得及將其煉成法寶,就突生變故,由此一顆道心有了裂隙?,F在也好,自己痛快利落地了卻這件事情,也算圓了原主的夙愿。 不僅如此,左溫也一并順利布局。雖說他并不在意,趙如冰與凌天結為道侶一事,也不想讓自己名義上的弟子平白無故被人利用。 雖然左溫疑心,這件事與江云眉有分不開的干系,但終究只是猜想罷了。 在上個普通劇情世界中,左溫還能憑借自身能為,一眼看出男女主角究竟是誰,并無半點意外。 誰讓所謂天命之子身上,大多籠罩著厚厚一層氣運,色澤金黃濃郁。正是有天命庇護,那些莫名愚鈍的男女主角,才能順利而行直至迎來真正的結局。 也是那劇情世界力量層次太低,左溫才能一眼看透。同樣的事情換做修真世界,就格外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