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不折不扣的逼迫,令司空承德必須接招。他剛想拒絕,又聽謝泰和似是漫不經心道:“依據傳言,罪民溫瑜亦藏身于江州?!?/br> “國師可是顧念舊情,不敢前去?” 司空承德沉默不語。他輕輕搖了搖頭,一切都落入左溫眼中。 只需一個眼神,溫瑾就會替自己說話。就算暫時憑借那人,避過謝泰和威脅,又有何妨? 待得自己重掌權勢之時,必定不會虧待溫瑾。 “夠了,國師不會如此?!币恢鼻优车幕实鬯剖鞘艿焦膭畎?,忽然提高聲音。 他驟然挺起腰,又重復一遍之前的話:“朕相信國師,從來如此……” 還未等皇帝說完,謝泰和就從容不迫插言道:“陛下,別忘了你那時,答應過我什么?!?/br> 短短一句話,卻似有極大魔力般,讓左溫那雙晶亮的眼睛,開始黯淡無光。 盡管左溫面容上,并未流露出半點不甘之意。他修長手指卻緊緊攥住扶手,睫羽眨動不止。 皇帝略帶歉意地望了國師一眼,簡直讓司空承德心都快碎了。 他不怪溫瑾,從來不怪。都是謝泰和逼人太甚,硬生生拆散他們二人。 既然避無可避,不如主動應戰。 司空承德上前一步,恭順地行禮道:“謝將軍不必為難陛下,臣愿替陛下排憂解難?!?/br> 隨即司空承德緩緩抬頭,似是承諾般堅決說:“自從罪民溫瑜背叛陛下那一刻起,臣已與其勢不兩立?!?/br> “重逢之后,臣也絕不會手軟?!?/br> 得了他這句諾言,皇帝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來。 是啊,那怯懦又溫柔的青年,總是默默守護在自己。溫瑾不怕謝泰和百般威脅,獨獨害怕自己對溫瑜舊情復燃。 不會如此,根本不會如此。這等擔心太過可愛,簡直讓司空承德忍不住微笑。 既然溫瑜曾經背棄自己,他又豈會心慈手軟?只為了溫瑾,他也會將此事完成得利落漂亮,讓謝泰和挑不出半點過錯。 “既然國師信誓旦旦,陛下和我都信你?!敝x泰和說,“預祝國師凱旋歸來?!?/br> “預祝國師凱旋歸來?!弊鬁匾哺貜土艘槐?,似是真心實意的祝福。 司空承德心頭一熱,幾乎按耐不住想將青年摟在懷中的沖動。他終究回過神來,對著皇位之上的青年,再次行了個禮。 只為了自己心愛之人,冒些風險又有何妨? 即便他與謝泰和多有嫌隙,江州亂軍一事,謝泰和依舊不敢為難自己。 若真讓溫瑜順利成功,他們幾人又豈能安心? 周遭大臣亦是如此想,因而他們全都認真討論此時。有精通術法的國師在,即便叛軍實力再強,也抵不過朝廷大軍。 待得一切事情商議完畢后,司空承德又看了左溫一眼。青年皇帝對他點了點頭,就此別過不提。 寂靜大殿之中,又只剩左溫與謝泰和二人。 謝泰和似是站得累了。他大模大洋拉過一把椅子,徑直坐在左溫對面,揚了揚眉道:“陛下真是壞心眼,竟能想出派司空承德鎮壓溫瑜,這等荒誕主意?!?/br> “這本來就是我下一步謀劃,與死人恩怨無關?!弊鬁厣裆届o,“既然主角溫瑜身兼天命,那我就派同樣受世界寵愛的司空承德與其會面?!?/br> “沒準他們二人久別重逢,溫瑜一句話,就能讓司空承德回心轉意?!敝x泰和不懷好意地說,“真到那時,你所有謀劃就已落空?!?/br> “你又怎知,這不是我計劃中的一環?” 即便謝泰和使出激將法,也只從左溫口中得到如此簡短的話。究竟此事有何結局,他也不知道。 謝泰和沉默片刻,又輕笑道:“我知道你必有謀劃,怕就怕你最后失手。畢竟我贏過你一次,太過自信也不好?!?/br> 果然,左溫立時斜了他一眼,毫不掩飾的不快之意。 這等生氣的模樣,強過以往虛情假意的微笑。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正在逐步拉近。謝泰和不能更滿意。 那件事,已然成為左溫心中的痛處。 若非自己估計錯那太虛劍修的本性,又太過想當然,他怎么會輸掉? 誰能料到一個生性耿直的太虛劍修,竟也學會做戲,還狠狠坑了自己一把。 自那件事后,左溫收斂起所有輕蔑之意。他認認真真對待所有劇情世界,不敢疏忽片刻。 “不管司空承德如何抉擇,一定有利于我?!弊鬁睾V定道,“你與我合作必定不會輸,最后只等收尾就是?!?/br> 謝泰和望了左溫一眼,不置可否。 那太虛劍修果然變了,一點都不好玩。他對謝泰和知之甚少,那太虛劍修卻摸透了自己的脾氣秉性。 這樣下去太過危險,左溫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我很好奇,你的系統究竟是什么?”左溫問得漫不經心。 “不論我的系統是什么,都不會背棄你,陛下何必擔心?” 模棱兩可的回答,實在狡猾。左溫索性背過頭去,越發不想理會謝泰和。 青年將軍見到這情景,禁不住微笑了。他湊到左溫耳邊,輕聲細語道:“等價交換,不如陛下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答案?!?/br> 左溫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冰冰扔出一個字:“滾?!?/br> 謝泰和懶洋洋坐了回去,又調侃道:“國師若是看見這一幕,怕會心都碎了?!?/br> “司空承德至多傷心片刻,有別人安撫他,他很快就能恢復心情?!弊鬁氐f,“莫非你感同身受?” “我之境遇,比起國師也好不了多少?!?/br> 若有心若無心的話,只是微風過耳,驚擾不了左溫內心。 不出五天,司空承德已經順利抵達江州。 他率領的軍隊長驅直入,一路都沒碰上任何抵抗。 明天司空承德就能攻陷江州首府,立下天大的功勞。到了那時,哪怕謝泰和也難以抹殺他的功績。 今夜無星也無月,司空承德望著黑漆漆的夜空,難得有了一絲心慌。 這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卻無法否認,讓他整個人都開始坐立不安。 司空承德走到門外。周遭一切都籠罩在淡淡的陰影中,若有似無瞧不出輪廓。 他情不自禁,想起第一次遇到溫瑾與溫瑜時的情形。 那時先皇尚在位,他也跟著上代國師修煉。一切事情都由師父處理,司空承德輕易不會露面。 忽有一日,先皇卻帶了兩個孩子來到霓光塔,特意見國師一面。 那時暮色已近,橘黃的光線投映在這座潔白的高塔之上,讓這莊嚴冷硬的建筑多了幾分暖色。 司空承德隨師父在門外等候,一眼就看到那兩個孩子。如此年齡如此身份,必是先皇的兩個兒子。 未來的君王,亦會是他們二人中的一位。 稍大一點的孩子模樣怯懦,抬頭望了司空承德一眼,又極快低下頭去。 太過怯懦,司空承德討厭這般怯懦的孩子。沒有才能之人生在皇家,本來就是過錯。 這樣的人即便成為君主,也會被臣子牢牢cao縱,終身不得翻身。 稍小的孩子卻膽大得多,他一雙晶亮眼睛注視著司空承德,舍不得眨動一下。 這樣直白大膽的舉動,取悅了司空承德。他微微一笑,那孩子就直直向他走來,并沒有半點膽怯之意。 小孩還不到自己身量的一半,卻有幾分不一樣的膽識。他直接仰起頭問:“漂亮哥哥,你是國師的徒弟嗎?” 司空承德點了點頭,并不說話。那孩子并未被他冷漠態度嚇住,執著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等我為皇之時,你就是我的國師?!毙『⒀赞o肯定,似許下諾言。 這輕聲話語飄散在空中,只有他們二人聽到。也許正是從那一刻開始,他與溫瑜糾纏不清的孽緣,就此開始。 而從始至終,溫瑾只是膽怯地站在原地凝望著他們,并不上前半步。 誰都沒料到,最后登上皇位的竟是溫瑾。而他與溫瑜,也到了這般不堪的地步。 司空承德從回憶中驚醒,好似有人默默注視他一般,讓他脊背生寒。他敏感地轉過頭去,瞳孔剎那間收縮了。 “國師,好久不見?!?/br> 溫瑜就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眸光閃亮表情平靜。仿佛他們之間發生的諸多不快,只是過眼云煙。 第60章 司空承德先是驚訝, 隨后又忍不住欣喜。 回憶中的小小孩童,已然變為頎長秀美的少年。唯一不變的,是溫瑜那雙瑩亮如星的眼睛。 空氣中若有似無的月桂香氣,彌散開來。遮蔽了星光的層云,忽然消失不見。 這樣好的花香, 這樣美的星光, 讓司空承德的心微微顫抖。 直至他們二人重逢之時, 司空承德才發現, 自己未能對溫瑜了斷情念。 情絲如線,一旦動心就會糾纏而上,生長擴散,輕易無法斬斷。 如果不見面, 他尚能勉力壓抑。司空承德一遍遍回想, 少年拋棄他的情形, 由此才能將其暫時遺忘。 他直接轉過頭,索性不看溫瑜,更不敢多想。 “先前是我太心急, 又太過自私,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br> 溫瑜的聲音,自他身后傳來。盡管司空承德不想聽, 他依舊忍不住放緩呼吸。 “我錯了,的確錯了?!鄙倌晏故幚涞卣J輸,并未有半點怨懟之意。 司空承德料想了千百種情景。不外乎溫瑜見到他后,或是破口大罵或是反目成仇, 獨獨沒想過溫瑜會道歉。 溫瑜太過倔強,即便司空承德是他的依靠,那少年也不會輕易聽自己的話。 若是溫瑜做錯了事情,他只會委婉迂回地討好自己,并不直接認錯。司空承德與他相處數載,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道歉。 想來這三個月間,溫瑜必定受了不少苦。 司空承德的心微微一悸,澀聲地問:“你,過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