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楚燁雖說不能完全明白朱澤言辭中的意思,可是他還是聽明白他是在告訴自己,阿昭的確是有了隱疾,而且還是出現在最致命的頭部。 “可有方法根治?”楚燁著急的問出口。 在發現徐昭的怪異之后,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都頗為擔心;生怕如果再這樣繼續耽擱下去,阿昭到時候就不僅僅只是忘記一些畫面這么簡單,如果有一天她再次將他忘記,用極其陌生排斥的眼神看著他,他真不敢確定在那一刻,他會不會瘋掉。 曾經的桃花林中,他脈脈深情的向她示愛的那一幕多年來都是他一直揮之不去的噩夢,這種惡夢,他不要再體會第二次,也不愿意讓阿昭再出現他無法控制的意外。 朱澤也頗為頭疼,只是面對著急的楚燁,他唯有實話實說:“實不相瞞,皇后娘娘的頭疾應有數年之久,且因為一直以來都甚少發作所以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由此可見這頭疾并非普通的疾病,極具有潛伏性;對于這樣的病癥據我多年行醫經驗所得不是一個好征兆;草民一定還要抽時間多多觀察一番,才能做出確診的判斷?!?/br> 勤政殿中焚燒著寧心靜氣的熏香,空氣中也漂浮著微涼的氣息,可在聽到朱澤的這番話后,楚燁卻是硬生生的出了一頭的冷汗,眼神也從剛才的認真嚴肅變成了激流翻滾的危險之象:“朱澤,你就實話告訴朕,以前你可診斷過這種病癥?記住,朕要一句實話,不許期滿?!?/br> 既然楚燁問到了這里,朱澤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只看他面色嚴肅的搖了搖頭,道:“回皇上的話,草民平生還真沒有見過這種病癥,只是草民學醫之事曾在父親親手寫下的手札中見過類似病癥的記載?!?/br> “上面怎么說?你父親朱懸可將這個病人治好了?” 朱澤的臉色已經沉到要人不忍直視:“手札上記載,那個病人是個藥農,爬到山澗采摘藥材的時候失足墜地,當時因為他運氣好摔下來的地面上生長了一層厚厚的絨草,再加上在墜落的途中有樹杈幫他減緩下墜的力道,所以他只是當場斷了腿;事后被村里的大夫簡單的進行了接骨治療后就再沒上門復診;可在五年之后,這個藥農總是隱隱感覺到頭疼難忍,起先吃些吃痛藥也能熬過去,但是慢慢地疼痛越來越厲害;而又在這時候,他一家老小除了他全部都被人殺害了,當時這件案子很轟動,事后經過當地地保和縣太爺的全力追兇,竟然查出殺害他一家老小的人是他自己;可他卻死活記不起來自己有做出過這件事,因為當事人不肯認罪伏法,再加上這個藥農平常又是個十分善心之人,也的確是不像殺害親人的十惡不赦之輩;所以縣太爺也不好上折到刑部大理寺請求將‘惡徒’秋后處斬,故而一直將這個藥農關押進牢房之中,任由他自生自滅;我父親是個喜愛游歷天下的名醫,最稀罕替病人看一些稀奇古怪的病癥;當初他也是在途游此處的時候聽到當地百姓們的言談一時好奇去看了那個藥農,根據他的舉動和病容,判定出他的病癥?!?/br> “最后那個藥農呢?” “父親醫術高超,在幾番仔細問診之后就確定他是患了罕見的頭疾;應該是當初他從山澗上摔下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頭部,頭部中出現了淤血,而這個淤血隨著長年累月的積累增加慢慢開始作惡;先是頭疼不已,跟著淤血漸漸擴大,影響了他腦部中的部分脈絡和神經;從而導致他在病痛發作的時候行為異常,做出喪心病狂之事,可又因為他的病癥影響,讓他在殺了人后又忘記了自己做過什么;所以他才會在醒來后什么事都記不起,什么事都不知道?!?/br> 楚燁聽到這里,立刻拔聲站起來:“不會的,阿昭不會變成像這個藥農一樣;她只是忘記了一些事,忘記了朕,她沒有頭疼,除了記憶之外,幾乎什么病癥都沒有顯露出來?!?/br> 朱澤忙安撫道:“皇上請息怒,草民只是將知道的一個病人告訴您,并沒有影射皇后娘娘的意思;況且草民也認為,縱然娘娘與這個藥農的頭疾頗為相似,可娘娘的癥狀卻要比他輕很多,或許草民能很快找到救治娘娘的辦法?!?/br> 聽到這里,楚燁忙從龍案后面走下來,一把抓住朱澤的肩膀,鄭重其事的交代:“朱澤,你現在就想辦法,一定要全力救治皇后;無論你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盡管跟朕提,只要是能讓阿昭好起來,朕,——愿意付出一切,明白嗎?” 看著面前神色緊張的天子,朱澤珍重的點頭。 棲鳳宮里,徐昭一邊給懷里的元宵順毛,一邊聽著綠珠的回話。 “朱澤被福全叫去了勤政殿?”徐昭緊張了一下:“是不是皇上身體不適?” 綠珠忙解釋道:“娘娘不必掛心,奴婢替娘娘問過,皇上沒什么大礙,許是皇上在勤政殿里批改奏折累了,想找個人說說話這才叫了朱神醫前去;您不是告訴過奴婢嗎?說皇上是朱神醫的救命恩人,他倆是老朋友了?!?/br> 聽到綠珠這么說,徐昭這才放了心;可是看著懷里漸漸氣氛不高的元宵后,還是決定站起身,對綠珠道:“你陪本宮去勤政殿?!?/br> 綠珠一聽皇后要去勤政殿,立刻就想到一定是娘娘思念了皇上這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到這里,綠珠就眼神怪異的看著徐昭的后腦勺唧唧咕咕的捂著嘴笑;心里還不停的腹誹:還說不是喜歡極了皇上?明明這段時間皇上夜夜宿在棲鳳宮中,兩個人你情我濃的不知有多甜蜜;瞧,這才半日不見,又想了。 綠珠追上徐昭的步子,打著鬼機靈建議道:“娘娘,皇上日夜辛苦,宮里的小廚房里熬了銀耳雪融湯,正有明目養神之效,何不給皇上送一碗過去?” 徐昭一聽綠珠這話,就知道這丫頭再打什么鬼主意,回頭就看這鬼靈精的丫頭:“本宮去勤政殿是去找朱澤的?!?/br> “是是是!娘娘您是去找朱神醫的,一點也不是因為思念皇上而前去探望?!闭f到這里,綠珠就調皮的沖著徐昭吐了吐小舌頭,跟著便咋咋呼呼的對著外面伺候的宮侍們叫喚:“都長些眼睛仔細伺候,娘娘要去勤政殿照顧皇上了;小瑩,快些將小廚房燉的湯拿下來,娘娘要給皇上送去?!?/br> 徐昭氣結的看著綠珠那恨不能飄起來的背影,瞪著眼睛卻是啞口無言;這鬼丫頭,還真是越來越會曲解人的意思了,真不愧是她爹選進宮的暗樁,小手段耍的虎虎生風??! ☆、020:元宵小爺,找女朋友吧 從棲鳳宮去往勤政殿的一路,徐昭留心仔細觀察了一路,最后終于知道覺得哪里不對了。 坐在鳳攆上伸出手隨著窗外輕輕地招了招,心思靈動的綠珠就忙湊上來:“娘娘,眼見著就快到皇上的勤政殿了,您別著急?!?/br> 徐昭頓時覺得一陣牙酸,這鬼丫頭哪只眼睛看見她是心急見楚燁了?看來要抽時間給這喜歡胡亂揣測主子心思的鬼丫頭說道說道才行。 徐昭白了一眼綠珠,道:“本宮怎么瞅著這一路看見本宮鳳攆過去的宮侍們都是一副戰戰兢兢地模樣?我可不記得在內宮中樹立起了威嚴的姿態將他們嚇唬成這樣?!” 聽到徐昭這么問,立刻就讓綠珠這鬼丫頭打開了話匣子;就看這心思活泛的鬼丫頭先是擺出一副民間潑婦罵街的姿態,雙手一叉腰,斜著眼睛哼著鼻子就先開口咒罵出一聲‘賤人’;跟著,就表情生動地對徐昭說道:“這還不都是住在天禧殿里折騰出來的杰作?!?/br> 這話倒是讓徐昭有些不太明白了,怎么又牽扯出周蘭來了? 綠珠將聲音壓低,僅供她們二人能夠聽見,繼續說道:“當初娘娘和皇上都不在宮里,全宮上下除了天禧殿那位主子就剩下我們這些奴才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也不知是從哪里先傳出來的謠言,說住在天禧殿里的這位可是皇上的青梅竹馬,更是皇上真正喜愛之人,要不然也不會剛一進宮就封她當了一品貴妃;還說自古以來后宮內院,有哪位嬪妃是真正能夠獨占皇寵一輩子的,今日內宮能先來一個周貴妃,明天就能再被送進來幾個昭儀,幾個美人,所以就有人說皇后娘娘失寵是早晚的事,畢竟徐家在前朝的地位很尷尬,徐家在朝中當值的幾位老爺處境也很微妙,早晚有一天皇上會在時機成熟后一舉做掉徐家上下;屆時這個皇后寶座很大可能就會落在天禧殿的那位頭上?!?/br> 說到這里,綠珠偷偷的抬眼看了眼神色很是冷靜的皇后娘娘,繼續念念叨叨著:“這樣不實的傳言一經在宮里傳開就愈演愈烈,娘娘您也知道,這宮里上下很多人都是屬墻頭草的,今天會隨著大流一起夸你,明天就能在你背的時候再踩你一腳;所以在傳言傳起來的時候很多宮侍都巴巴的往天禧殿前湊著去賣好,甚至有個別激進分子還故意在周貴妃的耳邊說些您的壞話;總之那段時間全宮上下,幾乎人人眼里都裝著周貴妃,哪里將我們棲鳳宮放進眼里;可是沒想到啊,風水輪流轉,娘娘您回來后,那些曾經巴結周貴妃的墻頭草們就像是聞到血的蒼蠅似的,再不敢輕易靠近天禧殿;尤其是在您對著周貴妃說出那番驚天動地的話后,以前那些故意給棲鳳宮招黑的宮人們連咱們宮門前的路都不敢走了?!?/br> 聽綠珠說到這里,徐昭多少也明白過來;感情在她不在宮里的這段時間這里還挺熱鬧,還有她周蘭,還挺會散播消息給自己臉上貼金;什么青梅竹馬?在她看來,楚燁根本就將她當成了一顆爛梅子連看都不想看。 知道真相的徐昭微微有些動怒,雖說她能夠體會這些在宮里當差的宮侍們的不易,可是如此輕易地就被人cao縱了去,被流言蜚語人云亦云了幾句就失去自我判斷的為虎作倀,甚至還不惜與之同流合污,這種宮侍留在身邊早晚也會是禍害。 徐昭看向綠珠,下命令道:“查查在本宮不在宮里的這段時間里,棲鳳宮的有哪些宮侍們跟天禧殿走得近,查出來后直接送給近侍監懲辦,就說本宮的棲鳳宮是住人的地方,不是住這些蒼蠅臭蟲之地?!?/br> 綠珠一聽此話立刻眉開眼笑,脆生生的就應下了這差事;看樣子這丫頭也是早有此意了。徐昭不禁又多看了綠珠兩眼,總覺得這鬼丫頭的心思看上去單純,實則卻也是個不太好琢磨的主兒;雖然她相信父親挑選暗樁的眼光,可是也不能確保在進宮后,她綠珠就會繼續忠誠下去;畢竟在這皇宮大院中,真正多的不是琉璃瓦青轉頭,更不是數之不盡的金銀珠寶,而是人心演變出來的陰謀詭計。 勤政殿里,楚燁依舊神色嚴肅,眉眼之間的緊繃之感讓他整個人都像是被高懸起來一樣,罕見的在臉上露出幾分膽怯和灰敗。 朱澤看著憂心忡忡的楚燁,不禁開口勸說:“皇上不用過于為娘娘憂心,草民一定會竭盡全力救治娘娘;不過眼下,草民倒是有一件好奇的地方希望陛下能夠解惑?!?/br> 楚燁成功被朱澤的話轉移了注意力,“你盡管問,朕知道什么一定會告知你?!?/br> 朱澤點頭,問道:“皇上可知道娘娘這頭疾是怎么得來的嗎?” 這倒是把楚燁給問住了,他在神色怔愣過后很快就恢復如往昔,明顯也是一副不知答案的樣子;按理來說徐家上下的人對徐昭都是頗為保護,應該是不會讓她傷的這么重,就算是一不小心讓其受傷,也會盡快就醫,不會讓這樣的暗疾一直潛伏在她的腦子里成了隨時對她的性命構成威脅的炸彈。 見楚燁答不上來,朱澤大致也明白過來,道:“皇上,依現在來看,草民的建議是最好找來徐家的人好好的問一問,皇后娘娘年幼時可曾受過傷,是不是曾傷到過頭部;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草民的推斷就不會有錯,這樣也更能方便草民確診?!?/br> “好,朕這就宣徐諾過來讓你問清楚?!?/br> 說著,楚燁剛準備喊伺候在外面的福全,一聲清脆的女聲就傳了進來:“皇上要宣召大哥嗎?找他來是有什么事?” 說話間,徐昭就抱著元宵領著綠珠走進勤政殿。 楚燁看見突然出現的徐昭還真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去看同樣受了一驚的朱澤,生怕二人之間的對話被她聽了去平添心理壓力。 徐昭走近了楚燁看他神色有些古怪,連帶著站在一側的朱澤都是一副低著頭不敢看她的樣子,這兩個人,不會是在商量什么不可告人的壞主意吧? 徐昭眼睛一瞇,伸出手來就指著楚燁,質問:“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說,你是不是準備欺負我大哥來著?” 楚燁差點給氣笑了,一把牽過她指著自己鼻子的手指,臉上的陰霾也隨之消散:“你又在胡說些什么,徐諾是朕欽封的御林軍統領,替朕掌管著整座皇城的安危;朕是擔心你,所以想叫來徐諾叫他在棲鳳宮外將的御林軍部署重做安排,務必做到保護你宮中上下滴水不漏,不容出現任何差池?!?/br> 徐昭很是懷疑的看著他:“此話當真?我能相信你嗎?” 楚燁拍著胸口保證:“普天之下,你只要信朕一人便足矣;阿昭,朕怎么可能會害你?!?/br> 看他一副很無奈無辜的模樣,徐昭總算是放過了他;不禁又有些后悔,剛才應該在宮門外站上一會兒,這樣的話她也不會將楚燁的話漏聽了一半,搞得她現在頗有些懷疑楚燁剛才的那番話是他瞎編出來糊弄自己的。 既然自己現在也不知道楚燁言辭中的真實性,那就干脆先別管這些,直奔她來此的目的就行。 徐昭將懷里抱著的元宵一把塞到朱澤的懷里,看著這只沒出息的兔子奴瞬間睜大的驚喜眸子,說明道:“你好好看看,元宵是不是發情了?!?/br> 朱澤一聽這話差點炸毛了,立刻就將元宵放到楚燁的龍案上,扯著元宵的倆后腿就開始一陣查探。 看著朱澤如此兇猛的動作,徐昭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避開了眼睛;她家冰清玉潔的寶貝元宵啊,這清白的身子就這樣被朱澤這只娃娃臉給看光光了。 楚燁倒是頗為好奇,湊到徐昭耳邊問:“你怎么知道這只兔子發情了?” 徐昭看著被朱澤扯著倆后腿動不了只能擺出一副生無可戀之態的元宵,道:“綠珠告訴我,元宵這兩天一個勁兒的抽空偷看宮女洗澡,這不是發情是什么,它一定是想為自己討一只母兔子,只是這全宮上下,除了它這只珍奇的公兔子之外,就剩下御膳房送上來的烤兔子了;我家元宵真可憐,找不到母兔子交配就只能看看女人洗澡解饞;楚燁,我一定要為元宵的終身大事負責?!?/br> 看著趴在自己懷里眨著一雙含情雙眸風姿動人的望著自己的徐昭,楚燁的心差點被她吸引的蹦出來;可是在美人在懷的激動過后,他立刻就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只色兔子既然敢去看其他女人洗澡,那是不是也證明了它也會偷看阿昭洗澡? 只要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坐在浴桶中沐浴梳洗時一旁趴著一只閃動著金色眼珠子色瞇瞇的肥兔子,楚燁頓時生出要吃兔子rou的沖動。 而平躺在龍案上被朱澤扯著后腿已經快要生無可戀的元宵突然察覺到一股無形的殺氣從正前方撲面而來,緊跟著自己后背上的長毛就各個炸了起來;與此同時,正在認真觀察元宵狀態的朱澤立刻發出驚喜的叫聲:“發春了!發春了!我終于親眼目睹銀毛雪兔想要交配時產生的反應了?!?/br> 元宵睜著一雙金色的眼珠子看著近乎欣喜若狂的朱澤,深深地對他露出一個鄙視的眼神;呸!你個庸醫!你才發春了,你全家都發春!爺這哪里是要交配時的反應,爺分明是被殺氣震懾住做出的正常反應! ☆、021:丑陋詭異之族 上官無痕從繼任大寶后就搬到了萬福宮居住。 這座宮殿在林瀞瑤活著的時候一直是被封鎖著的,因為地處偏僻過于幽靜并沒有被多少上位者喜愛;要知道,但凡是走到人生巔峰的人都會成為眾人的焦點,為了彰顯身份和地位,上位者都會選擇居住在最惹人眼亦或者是最華麗磅礴的宮闕中,生怕那些偏僻小巧的殿閣會折了自己的身份。 可對于上官無痕來說,萬福宮卻是他在這偌大的宮城中,無數的殿閣里意義最深,也是讓他最為喜愛的宮殿。 他的童年就是居住在這里,也是在這里,他主動拉著上官無策的手一起玩,一起笑;大宛的宮城總是有股軍旅鐵血的味道,這根大宛建國之始的國政分不開;在這沒有過多鮮花怒放,琉璃雕琢的宮闕中,萬福宮的精致小巧倒是顯得格外別致清新;更因為這一代君主的居住,小小的萬福宮儼然成了整座宮城里最權威特別的存在;小小的宮殿就像一掃數十年陰霾的得志者,再也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地位和存在。 此時,已是深夜。 萬福宮中卻是依然燈火通明,醒腦提神的熏香一股股的盤桓在殿閣中久久不散;高坐在金色耀眼龍椅上的白發男子,褪去了白天穿著的矜貴龍袍,依然穿著自己最喜愛的白色長衫,只用一根素色的發帶扎著如瀑布般的長發,整個人慵懶沉靜,卻又是那般風姿卓然。 上官無痕在看完最后一封奏折后,啪的丟掉手中的狼毫筆,眉眼疲憊的微微靠向身后的軟墊,伺候在身側的宮侍看見忙走上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拿捏著力道為他輕輕按壓著雙腿。 感受著來自于雙腿的舒適感,上官無策緩緩睜開眼,食指微蜷抵在眉心,看向跪在地上的宮侍:“影子回來了嗎?” 宮侍忙回話:“回皇上的話,影子早就回來了,正在殿外侯旨呢?!?/br> 上官無痕立刻坐起身,道:“宣!” 隨著宮門打開、合上后的兩個動作,七名身著黑色夜行衣,渾身上下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倆眼珠子的一排人影便規規整整的跪在龍案下。 宮侍退下,離開前將過于殿內過于亮堂的燈火稍稍調暗了些許。 安靜的大殿中,除了牛油蠟燭發出的噼啪聲,就剩下窗外因為風而吹動的樹葉沙沙聲;天氣漸暖,殿里稍稍顯得有些悶熱,可空氣中凝結的氣氛卻是要人背后微微發涼。 上官無痕雙手撐在龍案上,仔細的將跪在下面的七人再次打量了了一番;這些人,是在他登基稱帝后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帶頭之人手持無策早年寫下的親筆書信來見他;信中的字跡是無策的沒錯,且上面清楚的寫著這七人的來歷和能力,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再次確定了一個早已明了的事實。 原來無策果真早就料到自己有一天會不得善終,所以才會在活著的時候步步安排,精心計劃;給他留下了除了龍騰軍之外的另一只軍隊,名喚‘影子’;顧名思義,這支影子軍雖然人數少,可各個都是精英,更重要的是,他們除了帝王之命再不會向第二位主子效忠;換句話來說,這些人才是他一輩子最可以相信的后盾和底牌。 如今,看著這些無策用生命和精力用心培養出來的得力手下,上官無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微微的搖著頭,嘴唇張合,無聲的像是在說些什么:無策啊無策,你到最后還是出手算計了我一把。 這些得力手下是你培養出來保護我的沒錯,可更重要的是,你也是在阻止我追隨你而去不是嗎?你明明知道其實在我的心里,并不是真正想要這萬里江山,可如今你將這千鈞重擔和萬乘之尊同時交予我,就是希望我會看在責任的份上,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我若有心,知道眼前這一切是你用性命換來的,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哪怕是日夜飲淚含血,也會堅持著讓自己活下來;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必須為了你。 只是有一點你料錯了,那就是面對著你的死去,只要是心中有你之人,又怎會選擇隱忍?怎會選擇不竭力追究? 誠如天下人所講,你武功蓋世,頭腦聰慧,怎么會輕而易舉的便葬身于敵人之手?更重要的是,究竟是哪個人害了你?死之前你還承受過什么,為什么身上會中這么嚴重的毒?為什么還會是兩種以上的劇毒? 這些疑惑,他必須親自揭開,哪怕是拼盡全國之力,也必須將你的離去追查的一清二楚。 “事情查的怎么樣了?”上官無痕疲憊的開口,只是那雙眼睛卻是極為亢奮,如一雙將要狩獵的狼王,閃爍著犀利刺目的光澤。 影子回話:“屬下查到,普天之下共有兩人精通用毒之道,一人是北戎白骨族的族中巫神厲芒,聽說他自幼就極擅長煉毒制毒,世間流傳的毒藥沒有他不清楚的,也沒有他制不出來的,只是此人如今年事已高,已經多年來沒有出過白骨族,也多年來不再煉毒了,所以屬下認為皇上口中所言的劇毒應該不是他所制;至于這第二個人的可能就要大一些,他就是神醫之后朱澤?!?/br> “朱澤?朕不是聽說此人除了喜愛游山玩水之外,就愛找一些疑難雜癥救治嗎?他什么時候也對毒物感興趣了?” “皇上有所不知,世人皆以為這神醫世家只會救人,絕不會害人,卻不知事有兩面;這些被百姓推舉為神醫之人,他們害起人來才是真正能做到‘賣了你都能讓你歡歡喜喜替我數錢’的地步;且屬下查探到,神醫世家的祖師當年來歷不明,一夜之間驟然從江湖中崛起,從此受盡百姓愛戴推崇;可仔細追查卻發現,這號稱rou白骨生死人的神醫們竟然和北戎有著牽扯不清的關系,確切的說是,屬下懷疑神醫朱家很有可能是白骨族族人之后?!?/br> “這些跟無策的死又有什么關系?” “皇上,如果朱澤是白骨族之后,那么他會煉毒制毒也就能說得清了,畢竟白骨族向來神秘,族中之人慣會這些害人不淺的東西,且極為擅長此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就可以肯定主上臨死前身中的幾味劇毒正是出自朱澤之手;查到了朱澤,我們就能找到是誰對主上出手?!?/br> 上官無痕自從在地宮中親眼看見先帝保存完好的遺體是出自于白骨族和林瀞瑤的手筆之后,就對這個詭異的族群多了幾分抵觸,只是沒想到現在無策的死居然又跟這個邪惡的種族有了牽扯。 “立刻去查朱澤,朕要不計一切代價知道究竟是誰害死了無策?!?/br> “是!” 萬福宮的宮門再次合上,只是這緊閉的宮門再也關不住將要刮起來的狂風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