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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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炎晨微挑了眉,沒動。 作為新晉上崗的年輕媽,歸曉果斷選擇,將簾子拉上,順便背過去身子躲他。 隔著一道布簾,哭聲沒了。 病房里靜悄悄的,壁上一個大鐘在盡職盡責地替他們計算分秒,路炎晨想著再過兩三天歸曉剛當媽的羞怯褪去了,再看也不遲。于是,就百無聊賴地坐在輪椅上,聽著秒針行走的動靜,去構思布簾后的畫面—— “那個許曜,”他忽而問,“你倆怎么認識的?” 空了這么多年,歸曉在高中到工作的這些日子里,交往過什么樣的朋友他還真不清楚。除了秦明宇那個忽然從天而降的女朋友之外,歸曉的圈子他都沒機會去了解。尤其這個許曜,似乎,過于特殊了。 “高中同學?!睔w曉在簾子后說。 一秒,兩秒,三秒—— 從簾子后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輕聲問:“你吃醋了?他都有老婆了,不是告訴過你嗎?”路炎晨倒像沒聽懂似的:“我以為他和你是親戚關系?!?/br> 歸曉狐疑看他,路炎晨被看得皺起眉頭,硬邦邦地來了句:“快去喂奶?!?/br> ……就是吃醋了。別管是不是飛醋。 歸曉吃了口蜜糖似的,又隱身去了簾子后:“高中時候我媽不是生病嗎?他幫我過,讓他爸給我媽開刀的,他爸是當時業內最權威的醫生?!钡嗡?,涌泉相報,所以就算這么多年沒緊密聯系,只要他開口借錢,歸曉必定是全力相助。 歸曉不大喜歡提起那幾年。 她在簾子后抱著娃摸索著去找手機,隔著簾子遞出去,給路炎晨:“我媽上午給我電話來著。她說她是長輩,總不能初次通話就主動,要你回個電話過去,你找找,就在通話記錄第一個。我媽這人可嚴肅正經了,比我爸嚴肅多了,先給你打個預防針……” 她說起父母的話不多,對母親更親近些,他也就在小時候聽她說起,母親是做外交的,人很嚴肅,小時候時常因工作原因帶她到處飛,給她弄得很長時間恐飛暈機;而父母是相親結識,因有著對革命事業的同一理想而組建家庭,價值觀相等,但感情培養多年無明顯成效。由此歸曉從小就得出結論,自由戀愛大過天—— 路炎晨將通話記錄翻找開,竟有那么一瞬馬上要被岳母“閱兵”的局促。 想想,還是出了病房。 歸曉的這個病房在走廊盡頭,對著窗。 他出于禮貌,用自己的電話撥的,漫長的等待音后,對方接起來:“喂,你好?!?/br> 是叫伯母?不太妥。 路炎晨有板有眼地叫了句“媽”,嗓子一澀,繼而又說:“我是路炎晨,您好,這么遲才和您通話,很抱歉?!?/br> 那邊的長輩也真是頭一次被個小伙子叫了媽,頓了半晌,笑了。 讓路炎晨沒想到的是,歸曉母親先提到的是撤僑的事,說是聽到人說了,如果沒有路炎晨和他同事掩護,那兩個小姑娘犧牲的可能性十分大:“感謝你啊,小路,感謝你?!苯舆B的感謝倒讓路炎晨無言以對,就差回句為人民服務了…… 對方回了正題:“我和曉曉父親從當初就意見不一致,對你倆的事我沒提出反對。當時曉曉拿過很多你高中考試的試卷給我看,說你語文學得最好,這些在班級里都是范文。我知道她是想聽我夸你,也都認真看了,很不錯,也能看出你這個孩子心性高,很有抱負。后來曉曉說和你分開了,我還覺得十分可惜?!?/br> 又是一段意料之外的話。 他從小喜歡讀各種書打發時間,也確實是語文成績比較好,哪怕是荒廢的初中和高一都沒落下。當時高考結束,歸曉以“學習”為目的,將高三他的語文試卷都收集走,他還認為是小女生心思存些紀念而已,沒曾想,歸曉還獻寶似的給母親看了。 而立之年,從一位從未接觸過的長輩口中得到如此表揚,說不清的滋味。有些怪…… 這個電話時長可觀,他回病房。 歸曉已經喂好了奶,剛吃完喂奶前剩下的小半杯珍珠奶茶,見著路炎晨急問:“你和我媽怎么有那么多話說???都說什么了?” 路炎晨大體復述了一遍,歸曉聽到“作文”兩個字,抱著枕頭笑:“你別這么看我,我就是覺得你寫的好,”她回憶著,告訴他,“你三模卷子寫的話,我高考也用了?!?/br> 可惜在一起時她不理解意思,倒是在那年懂了這話背后的含義:人生昧履,砥礪而行。 第四十二章 尾章 歸路向晨曉(1) 小朋友滿月和半歲時都驗了血,一切正常。 兩人的婚禮,定在了路初陽小朋友一歲半那天。不是不想在周歲,只怪小朋友生在了冬天,太不適合親媽穿婚紗,只好推遲到初夏。 婚禮地點上,歸曉和路炎晨商量要辦兩場。 第一場比較隆重傳統,在男方這里,回到這個鎮子上,第二場就隨便了,主要是請歸曉和路炎晨的同事們吃頓飯就好。歸曉初次到路炎晨家,孟家和秦家做媒陪著上門,這大兒媳婦雖沒太受重視,但也因為“靠山”強大,沒受氣。路炎晨說明了不要路爹買房買車,路爹不“掉rou”就也沒找茬。歸曉家里如何條件,沒人細說過,再加上歸曉父母都在這當口不在京,更是省了麻煩。只有路媽嘀咕了幾句,兩家結親也該先碰面吃頓飯,被路炎晨meimei頂回去了。路媽就這么親生的一兒一女,想著老了還要倚仗,也就沒再多過話。 迎親前晚,她將姑姑家當作了“娘家”住了一晚,等著第二天迎親。 雨聲陣陣,歸曉跪在床上,挪去窗邊。 看到大顆的雨滴打著玻璃,濺出一個個泛白的水印子。 “這大雨真麻煩,明天要還下著,你那婚鞋就報廢了?!泵闲∩伎吭诿薇欢焉?,打著哈欠,一手撐頭,一手去翻那張請柬。 全是路炎晨手抄的,正面底下就有:晨曉,照歸路。 翻過來,是發出去前一晚歸曉一張張添上的另一句話:寸寸山河夢,昭昭赤子心。 “我老公特喜歡你這句話,還拿這個說我呢,”孟小杉控訴,“說你才懂路晨,我不懂他……” “別說請柬了……我緊張得不行,怎么辦?”歸曉焦慮癥都犯了。 沒辦過婚禮,窮焦慮。 “緊張什么啊,”孟小杉嘆著,將床上收拾干凈,“反正你記得我的話,結婚過去了,你就和路晨踏實住在市區,別?;貋?。我私下問過路晨,他也是這個意思,他從小在這家就可有可無的,能不回來就不回來,你倆踏實過日子?!?/br> 提到這話,歸曉仍舊感激:“多虧你和秦楓面子大,少了好多麻煩?!?/br> “誰讓你樂意嫁呢,jiejie就盡力給你掃除障礙唄,”孟小杉去看靠墻熟睡的小娃,“真好看,哎,我要再生個兒子娶你閨女……不就姐弟戀了?你介意嗎?” “……等你生出來再說吧?!睕]影的事…… 孟小杉也就說著玩,她喜歡二人世界,反正秦楓也是小兒子,家里父母早就抱夠了孫子孫女,也不指望他們再添新丁,樂得逍遙。 孟小杉看時間晚了,算著五點要起來化妝,趕緊去客房和伴娘擠床睡了。 到凌晨一點,歸曉將一個小枕頭放在路初陽手臂側,偷偷離開臥室,穿客廳,去陽臺,小心翼翼將門鎖打開。 一股雨后泥土的氣息撲面襲來。 雨停了。 邁上臺階,反手關門。 小時候,姑姑還有閑心在這里種葡萄和草莓,眼下倒成了菜地,不是蔥就是油菜……還沒唏噓一會兒,路炎晨來了電話。歸曉看到他名字還挺奇怪,今晚不是他和好兄弟聚的時間嗎?接通放在耳邊上:“你不是喝多了吧?” “沒,沒喝?!?/br> “你不喝他們能放過你嗎?” “抬頭,看前方?!?/br> 歸曉順他的指令,看前方。 就在當初的那個位置,高考后他開車來接自己的那個地方,分毫不差,一輛車再次被??吭诼愤吷?。車旁有他,還有那若隱若現的一點光。 “你不睡了?” “好幾個喝多了,把床和沙發都占了?!?/br> “那好吧……反正我也睡不著,”她望著馬路上的人,“不過也不能過去找你,孟小杉說了,結婚前一晚你不能見我?!?/br> 路炎晨好像是笑了聲:“我閨女尿布換了嗎?” “換了?!?/br> “奶呢?” “……都一點了你才問,早喝完了,”歸曉嘟囔,“別弄得你是親爸,我是后媽一樣?!?/br> …… “你錢包里有一張卡,”路炎晨吸了幾口煙,慢悠悠地說著,“全清了,以后這卡就給你了?!?/br> “工資卡???” “嗯?!?/br> “都給我?” “都給你?!?/br> “你不要零花錢?” “我吃飯不是在基地就在家里,平時也要穿統一制服,單位有班車,沒什么需要花錢的地方。不用給我留?!?/br> 歸曉咬著下唇笑:“也對?!?/br> 全副家當連帶人,從明天開始就真的都歸她了。 路炎晨雖然沒這么說,但如此做了,還做得悄無聲息,徹徹底底,沒半點拖泥帶水,沒任何后路。難怪……他堅持要一歲之后再辦婚禮,原來是早做了這打算,剛好工作了兩年多,債全清了,還夠辦個婚宴。 “好了,交待完了,走了?!焙诎抵心且稽c火星的亮光也熄了。 “去哪?” “開車轉轉,你去睡會兒,明天的新娘子,”他笑,末了輕嘆了聲,低低地說,“我真沒想過,還有能娶到你這天?!?/br> 她聽得心頭顫了顫,睫毛很快就被涌出來的眼淚打濕了。 “走了,明天來接你?!?/br> 他沒再啰嗦,上車,在刺眼的車燈光和油門聲中,駛離這里。 次日的婚禮超乎想象的熱鬧,趕火車似的被接親,離開大院,向孟小杉家的酒樓開去。又是迎賓,又是照相,婚禮進行曲都走完了,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被人推上去。 觀禮臺上一站,旁邊那個估計這輩子也就穿這么一回西裝的男人,慣性地兩指捏住領帶結,扯松了些。底下有人起哄:“晨哥,這你就受不了了?想解領帶入洞房了???” 路炎晨挑眉一笑,瞇了眼去找聲音源頭:“你小子是不是今天不打算回去了?” 人生最得意之時,倒像回到過去,在鎮上哪哪都要被叫聲“晨哥”的日子。 那人忙擺手:“不敢,晨哥,這可不敢?!?/br> 眾人哄笑。 孟小杉一本正經起來:“最后環節了。讓新郎說幾句感言,說完,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喝多了樓上包房都騰出來了,隨便睡?!?/br> 她作勢要將話筒遞給路炎晨,卻又自己收回來:“哦,對,讓我再說兩句?!?/br> 證婚人秦楓看不下去,咳嗽了聲:“差不多可以了,要再想當主角,以后我再給你辦一場結婚十周年的?!?/br> 又是一陣笑,平時見不著這兩夫妻當面鑼對面鼓的互嗆,今天倒瞧足了。 “……老公我就多說一句,”孟小杉轉臉看路炎晨,“你就說,我夠不夠意思?你媳婦兩年前找我定的菜單,今天我一分錢沒漲給你們的。路晨你說我夠不夠意思?” 路炎晨無奈,將話筒拿過來:“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