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陛下,給指揮官閣下準備的早餐好了?!遍T外的內侍官低聲提醒。 奧斯維德沒讓內侍官進來,而是自己去把餐盤端了過來,擱在了床頭柜上。 凱文:“……” 奧斯維德:“……”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奧斯維德終于忍不住翹起了一邊嘴角,好整以暇道:“看來閣下是沒辦法自己動手了?!?/br> 凱文默默看了眼滿盤的豐盛食物,又瞥了眼奧斯維德,只覺得這混賬玩意兒臉上簡直寫了大大的四個字“喜聞樂見”。顯然,這貨非常熱衷于看人服軟。 “你應該慶幸,我小時候沒跟著你有樣學樣,學成個驚天動地的混蛋。否則——”奧斯維德漫不經心道:“肯定要在這種時候,捏著食物放在你嘴邊,說:‘想吃可以,求我’?!?/br> 凱文:“……你腦子壞掉了?” 有求于人還這么欠的,全天下大概都找不到幾個了,就連皇帝都忍不住對他嘆為觀止。 奧斯維德心里笑著臉上繃著,頂著副紆尊降貴的晚娘臉,將托盤里的食物一勺勺送到凱文嘴邊。 被伺候的那個偏偏一點兒自覺都沒有,十分泰然自若地指揮著:“蝦湯,兩口?!?/br> “給一顆甜果?!?/br> “一口黑麥面包?!?/br> “這個不要?!?/br> 奧斯維德盯著銀叉上的兩片普蘭菜葉:“……你活了這么多年還挑食,好意思?” 凱文很不理解:“活了多久跟吃不吃這玩意兒有直接關系?” 奧斯維德:“講點道理,普蘭菜葉補血,你需要多吃一點?!?/br> 凱文嗤笑一聲,滿不在意:“我這兩條胳膊皮還沒封上呢,上面剛補了血,破口這邊就該流了,你傻嗎?” “你這是哪門子的歪理?”奧斯維德看到他這樣子就氣飽了。 總之,不管怎么說,偉大英俊的前光明神、現指揮官就是對普蘭菜葉厭惡至極,他這么描述了一句:“這玩意兒的味道,總讓我想起安多哈密林泥土深處扎窩的青色軟蟲?!?/br> 奧斯維德:“……” 聽完這種鬼話,他覺得今天早上的早餐可以徹底省了,他大概是不會覺得餓了。 “你臉色也挺難看的陛下,要不你補了吧?!眲P文拖著音節,說得十分討打。 他媽的臉色難看究竟是因為誰???!奧斯維德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綠著臉那兩片晾了半天的普蘭菜葉給吃了。 “還有松塔魚片上放著的兩枚石巴果,也勞駕你解決了吧?!眲P文十分不要臉道:“魚片給我叉過來就行?!?/br> 奧斯維德:“……” 一頓早飯下來,餐盤里所有凱文不樂意吃的東西都進了奧斯維德的肚子,搞得本來毫無食欲的皇帝陛下灌了一耳朵的青色軟蟲和飛漿蜘蛛,帶著一肚子的菜葉水果,黑著臉走了。 臨走前還得幫凱文大爺拿走餐盤,翻好書頁。 好在這種精神rou體雙重折磨的日子并不長久,正如凱文自己說的:“傷得再嚇人,也總有會好的時候,沒什么好上心的?!?/br> 他癱著的時候,皇帝變著花樣把各種補血補rou補骨頭的東西摻雜在一日三餐的食物里,連哄帶騙加威脅塞進他的嘴里,還得幫著解決他不吃的那些,可謂十分辛苦。 但是辛苦還是有效果的,凱文的氣色在這幾天里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三天過后,他的兩條胳膊終于開始以緩慢的速度長出了皮rou。 而這短短的三天里,其他的事情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北翡翠國因為薩丕爾的封國令變得混亂不堪,石化怪病流傳的同時,不知哪些人聽信了一些邪書上的巫術傳言,相信嬰孩的血是這世間最為純凈的東西,可以對付這種性質古怪的石化病。 這樣的傳言一經流散后果不堪設想,而薩丕爾這個瘋子被逼急了很有可能干出一些更出格的事情,緊緊毗鄰于北翡翠國,并且和薩丕爾積怨已久的金獅國不得不做著準備。 同時,那幾位來訪的城邦國國王跟奧斯維德達成了協議,一方面,由金獅國提供足夠飲水源,解除石化疫病,另一方面,那些城邦國和金獅國之間結成了聯盟,把七百年來一家獨大的北翡翠國包在了其中。 看起來,形勢似乎并不算晦暗。相比于有了同盟者且民眾安樂的金獅國,被圍在其中內外交困的北翡翠國的處境似乎更加難堪一點。 但是奧斯維德卻格外謹慎。他雖然不是巨獸人族的,但某些時候也會有點兒所謂“獸類的直覺”,他總覺得事情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順利…… 他隱約覺得哪里有點兒古怪,卻一時說不出來究竟是怎么個不對勁法。 接連下了很久的暴雨這幾天突然勢頭變小了,每天上午幾乎都是干熱的晴天,直到幾近傍晚才會氣勢洶洶地滾來一波雷雨,忽閃的雷電映得整座城鎮乃至半片大陸都明明暗暗的,隱約給人一種不安定的感覺。 凱文開始長皮rou的那天,甚至連傍晚的雷雨都沒能落下來。 而這雷雨又總是任性極了,一停就是好多天。 凱文兩條胳恢復原狀后,便從懸宮內院搬回了青銅軍大本營,帶著大營里的士兵以及小獅子班日行cao練。 如此過了半個月后,神官院那邊終于一道急報通傳到了奧斯維德書桌上,上面只有一行字:“雨季提前結束,西部荒漠那邊出現了非常奇怪的情況,請陛下移步觀象臺親自來看?!?/br> 收到這道急報的時候,凱文剛好過來例行匯報,還沒來得及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奧斯維德拽上了馬鷲,沿著長長的鐵索道,只奔神官院最高處的觀象臺。 結果剛一進去,兩人就被里面的景象驚得一愣—— 那位一直負責主要事務的老神官正沿著觀象臺的邊緣,一邊腳步凌亂地跑著,一邊嘴里念念有詞,說不了兩句,聲音還會突然增大,看起來像瘋了一樣。 兩個年輕的神官企圖攔住他,卻沒能成功,搞得形容非常狼狽。 “怎么回事?讓我來,就是給我看這種事情?”奧斯維德一時間不能確定這是什么情況。 其中一個年輕神官道:“不不不,陛下,莫格利神官給你發完急報后,趴在觀象臺邊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東西,突然就成了這個樣子?!?/br> “哪邊?”奧斯維德皺眉問道。 “這里?!蹦贻p神官指了指正對懸崖的那一側邊緣的一方黑色水臺,“南方這個,但是我們湊過來卻什么也沒看見?!?/br> 神官院的觀象臺上,東南西北邊分別各有一方黑石水臺,水臺底部有暗色的龜裂紋,乍一看凌亂得毫無章法,細看卻又似乎藏有乾坤。有些龜裂紋交織處沾有金色的圓點,有大有小,疏密錯落。遠看起來,像是最繁復的星空。 奧斯維德湊到南方水臺邊朝里看了一眼,發現里面平靜無波,沒有任何異象。 他蹙眉沉吟片刻,道:“那老神官給我的急報里說是什么奇怪情況?” 年輕神官指了指西邊的水臺,道:“是這里,跡象還在,但是很淡了?!?/br> 奧斯維德大步過去彎腰查看,就見黑石水臺的底部,右上角的位置,隱隱又一圈像是灰塵籠聚出的花紋,正在緩慢地被水沖淡。 “這是什么花紋?”奧斯維德隱約覺得那有點像一張人臉,但是因為太淡了,有些扭曲,不大認得出來。 神官指了指花紋中的某一個凝聚點,道:“這里本來是一個圓形圖騰,現在看不清了?!?/br> “什么圖騰?”奧斯維德問道。 神官道:“不死鳥,陛下,是象征光明神法厄的不死鳥?!?/br> 凱文猛地抬頭:“……怎么可能?” 第39章 奧斯維德連同那兩位神官都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凱文盯著黑石水臺看了半天,才意識到其他人都在看他,頓時一愣:“……都看我干什么?” “你的反應很大?!眾W斯維德有些奇怪道:“好像特別詫異?!?/br> 凱文更奇怪地看他:“舊神時代都過去多少年了,法厄更是在地下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現在突然出現他的圖騰,不值得詫異?” “是很詫異,但是你平時連扯個嘴角都嫌累,還從來沒見你表情這么明顯過?!眾W斯維德道。 凱文嗤了一聲:“現在是研究我表情多不多的時候么?” 他這話倒是說得有道理,奧斯維德又瞥了他一眼,也沒再繼續揪著不放,轉頭問那兩個神官:“所以,你們對這個法厄圖騰的解釋是?” 這四方黑色水臺在金獅國觀象臺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甚至可以追溯到金獅國剛建立的時候。它們每一次變化都暗藏玄機。古早的神官被稱為“能捕捉神跡的使者”,大概是歐拿族里少有的帶著“神的遺跡”的人,鳳毛麟角。 出色的神官光憑這幾個水臺的變化,就能探測甚至預知很多事情,在安邦立國上處著至關重要的位置,所以是極為重要且地位極高的官職。 但是隨著時代變遷,離神的時代越遠,神官的能力就越差,一代不如一代。別說探查所有玄機和信息了,能解讀大概的意思就很難能可貴了。 可盡管如今的神官差強人意,他們依舊是不可或缺的,因為沒有他們在,其他人甚至連大概意思都解讀不了,只會看得一頭霧水。 “我們所解讀到的,是在西面荒漠地帶出現了光明神法厄的痕跡,具體位置大概位于玫瑰舊堡一帶?!逼渲幸晃簧窆倩卮鸬?,“莫格利神官在意識不清楚之前,跟我們的見解一樣?!?/br> 奧斯維德抬手道:“等等——痕跡可以表示很多種意思,你們所謂的痕跡究竟是指什么?說清楚一點。是某種訊號還是?” 神官用一種非常難以言喻的口氣道:“盡管無法相信,但是……我們認為這個痕跡是指光明神法厄本身的痕跡,就是說他應該在玫瑰舊堡附近出現過?!?/br> 凱文:“……” 奧斯維德:“……” 這回不用凱文詫異了,奧斯維德自己都快繃不住表情了。 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兒脫口而出:“你們是不是沒睡醒,沒睡醒滾回去繼續睡,站在這里說的哪門子胡話?!” 但是想了想,他又把這話強行咽了回去。 整個觀象臺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就連一直在旁邊發瘋撒潑的莫格利老神官都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縮在墻角的位置,盯著石柱上的一處污跡,幾乎把自己看成了斗雞眼,而后突然低聲喃喃道:“回來啦……又回來啦……” 接連叫魂似的招了幾句“回來了”之后,莫格利老神官一抖身上的rou,表情從茫然變得驚恐起來,把自己拼命往墻角擠,叫道:“我想活啊,我想活……太陽別落山!” 眾人被他這瘋瘋癲癲的舉動弄得安靜不下去了,奧斯維德的表情終于從難以置信中緩了過來,漸漸瞇起了眼,看著那兩位神官。 瘋了的老神官莫格利依舊在拼命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他在墻角自言自語地縮了一會兒后,又突然抓著石欄站了起來,神情傲慢而冷漠地指了一圈人,最終目光停留在奧斯維德和凱文面前,厲聲道:“跪下!” 眾人:“……” 兩位年輕神官一縮脖子,終于忍無可忍地把老神官連拖帶哄拉到了一邊,其中一人沖奧斯維德低頭行禮道:“陛下,我先帶莫格利神官去醫官院,有多恩在,他能為您解答所有問題?!?/br> 奧斯維德捏著眉心點了點頭,他便一把扛起老神官,匆匆出了觀象臺。 留下的多恩神官沖奧斯維德解釋道:“解讀到這一點的我們也非常震驚,這看起來確實非常像在胡扯,但是確實是這樣,莫格利神官甚至解讀到了一副場景?!?/br> “什么場景?”奧斯維德皺眉問道。 多恩答道:“他說他看到了暴雨下的玫瑰舊堡,有一個穿著白袍的黑發男人站在斷墻旁邊,手里拎著一把金色的長弓,正回頭看著舊堡塌了一半的高塔。莫格利神官說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只看到他脖頸一側有金色的飛鳥翅羽圖案,非常耀眼?!?/br> 眾人呼吸均是一滯。 所有人,所有看過神歷或是聽過舊神名號的人都知道,光明神法厄的慣用武器是金色的弓箭。出現了法厄的痕跡,又看到玫瑰舊堡旁邊站著一個拿著弓箭的人,這人是誰,不言而喻。 奧斯維德一愣:“這是意向還是實景?” “是實景陛下?!倍喽鞔鸬溃骸澳窭窆僬f了,這是在玫瑰舊堡斷墻邊出現的一幕?!?/br> 奧斯維德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會不會是……有人將自己裝扮成了法厄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