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奧斯維德翻折著衣領,想想又補了一句:“也不一定,畢竟白天突襲這種事本來也不像有智商的人計劃的,沒準他們真干得出來?!?/br> 彼得:“……”陛下這張嘴哦! “你攔了沒?”奧斯維德問道。 這要放在以往,有別國或是別族軍隊無故進入金獅國,一般在地界線附近就該打起來了。就算現在境況特殊,應對手段也不會滯后太多。 否則,你層層報備到皇帝面前,等皇帝想好了,領了命再回去處理,人家早轟到皇宮門口了。 彼得總算有話答了,正了色一點頭,道:“攔了,他們轉頭落到城北蠟樹林地,弓兵營把整個林地圍起來了,現在領頭的兩個巨獸人說要見您?!?/br> 奧斯維德心下有了點計較:“我知道了,他們還在蠟樹林地?” 彼得:“對?!?/br> 畢竟巨獸人各個都那么大的塊頭,誰敢隨隨便便往皇宮領?一不小心發起瘋來拉都拉不住。 蠟樹林地是圣安蒂斯城邊郊一處奇地,因為蠟樹這玩意兒一年中只有秋末會短暫地長一茬葉子,開一回花,剩下春夏冬三季都禿得坦蛋蛋,偏偏這玩意兒的枝干呈rou色,乍一晃眼能錯看成人的手臂,于是整片蠟樹林地就顯得格外……瘆的慌。 除了采蠟的季節,平時林子里連個鬼影子都不愿意來。 可見,那么多地方不挑,偏偏選這里迫降,巨獸人族的口味真是重得獨樹一幟。 小一百個巨獸人或站或蹲地聚在林子里,一下子顯得格外擁擠起來,有些干脆變回獸型伏在臘樹上,壓得枝干搖搖欲墜。 臘樹枝干淋濕之后散發著一股不太友好的味道,非要形容,大概像帶著帶著血水的生rou味,熏得包圍在外的弓兵一臉生無可戀。 剛到樹林外,彼得就狠狠打了兩個噴嚏,一臉狼狽地沖馬上的奧斯維德道:“陛……阿嚏!抱歉,這味道太大了,我有……阿嚏,有點兒過敏。巨獸人族那兩個領頭者就在……阿嚏!” 奧斯維德一臉牙疼地道:“行了,你別說話了,我看得見?!?/br> 他想不看見都難,因為在弓兵沖他行禮的時候,一個兩米來高的壯漢站了起來,動作夸張地沖他揮了揮手:“誒嘿,小皇帝還記得我嗎!你跟那個小白臉指揮官上回還騎過我的背!” 眾人:“……” 彼得一個噴嚏差點兒直接從馬背上滾下去。 奧斯維德抹了把臉:“……”根本就不該待見這種連人話都不會說的貨。 這位人話都不會說的貨就是當初馱著奧斯維德他們從地牢逃出來的巨鷹丹。 一般來說,有過共同逃亡經歷的人相互之間的關系要比其他人深刻一些,至少絕不至于分開還沒一個月就忘了對方是誰。 但是丹這個自我介紹卻一點兒都不多余,因為他如果不這樣提示一下,奧斯維德可能還真就認不出來他—— 就見這位壯漢不知用什么材料把自己涂得全身漆黑,大臉盤子上只有眼睛和嘴唇周圍沒有慘遭毒手。遠遠看過去,仿佛一張拍扁了的黑餅上摳了三個狗啃的圓洞,兩個用來安放眼珠,一個用來鑲嵌腫成香腸的嘴。 奧斯維德覺得就他這副尊容,多看一眼都折壽,還不如回去看凱文那狗爪涂的畫。 丹毫不羞澀地繼續蹦噠著,揚著嗓子叫道:“小皇帝你先讓這些弓兵把箭收了,仗打多了有點兒條件反射,我們一看到箭頭就手癢,過會兒沒憋住就不好了。我們是來找你商量事情的?!?/br> 奧斯維德手掌一抬,弓兵營“刷”地一聲收了箭。他拽了拽韁繩,馬鷲朝前踱了幾步,離林子又近了一點:“我的巡騎軍告訴我,你們的兩位領頭找我。所以領頭是——” “我??!”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后又指了指身邊一個席地而坐的身影,道:“還有肖,我們兩個就是這次的領頭?!?/br> 他說著,扭頭用腳尖踢了踢身邊的人:“誒,別裝死!人都來了,你縮在下面算怎么回事?” 席地而坐的人沉默兩秒,不情不愿地站了起來,同樣頂著一張滑稽的黑皮,癱著臉,很有股生無可戀不想見人的意思。 奧斯維德終于沒忍住翹了翹嘴角,又很快“咳”了一聲掩飾了一下。 肖面無表情道:“想笑就笑?!北飩€屁! “幾天不見變化挺大。你們為什么把自己涂成這幅樣子?”奧斯維德問道。 “還能為什么!”丹沒好氣道:“為了防蟲唄,我看你們這邊鬧得也挺兇?!?/br> 奧斯維德:“哦?有效么?” 丹指了指自己的嘴:“你說呢?我他媽都被親腫了,就不說其他被咬的地方有多少了?!?/br> 能不被咬么,這幫巨獸人崇尚野性和自由,覺得規整的房屋、包裹太多的厚重衣服都是束縛,胸腹肌rou不露出來就不能顯示自己的英雄氣概。就連上戰場都敢甩著兩條光膀,更何況平時? “你們找我商量什么事?”奧斯維德心里其實有猜測,但還是問了出來。 丹收了嬉皮笑臉的模樣,正色道:“來請你幫個忙?!?/br> 奧斯維德瞇眼看了他片刻,而后一拽韁繩撥轉馬頭,揚聲道:“走吧,回皇宮說。你們想讓我幫忙,我剛好也想請你們幫個小忙,做個交換怎么樣?” 烏漆嗎黑的巨獸人突(賣)襲(萌)小隊跟著奧斯維德的隊伍回懸宮的時候,白頭山丘頂上的那撥精銳小隊正陷在天人之戰中—— 先跳還是后跳,這是個問題。 “怎么?準備好沒有?”凱文一扭脖子,頸骨發出“咔”一聲脆響。他不緊不慢地走到洞口邊緣,活動了一下手腳,道:“快到洞口的時候注意調整一下姿態,落到漩渦里放松了隨水走就行,到地方自然就停了?!?/br> 班哭喪著臉道:“你你你怎么這么清楚,你你你跳過???別別別騙人啊,我害害害怕?!?/br> 其實在場的人大多都有這個疑問:凱文為什么會對這個地方的情況摸得這么清楚?要說知道怎么上山,瀑布在哪兒也就算了,怎么連下了瀑布之后是什么樣都知道得這么詳細? 凱文擺了擺手沒多說,只道:“差不多算來過吧,至少上一回我見到的是這樣,進漩渦停了之后記住別出聲,驚動里面的東西就有點兒麻煩了。我想,你們大概不愿意被剛才山頂跳下來的玩意兒圍著啃?!?/br> 眾人聞言,面有菜色地摸了摸脖子。 “不過一般情況下應該不太會驚動它們。行了,別浪費時間了。我先跳,你們跟上?!?/br> 凱文語氣輕松得好像自己要跳的不是涯,而是浴池。 眾人琢磨了一下,他跳下去之后,山頂上就一個靠譜的都不剩了。 于是尼克下意識拽了下他的手臂:“要不……還是我們先跳?” 凱文無所謂地撤后了一步,挑眉道:“也行,那你來?!?/br> 尼克:“……” 眾人很是扯皮了一番,可見那瀑布真不是人跳的。 五分鐘后,凱文耐心告罄,背過去翻了個天大的白眼。 “走了!”他說完便縱身一躍,朝那巨浪翻騰的漩渦跳了下去。 班作為一只年幼的陸地野獸,生平最恨這種高地。他一方面怕得面無血色,一方面又覺得勇士應該無所畏懼。 他熱火螞蟻似的在洞口邊直轉悠,眼看著凱文的身影越來越小,就快要落進漩渦里了。他終于眼一閉腿一蹬,朝前沖了兩步。 結果大概是太慌張的緣故,他沒看到腳下一處凸起的石塊。 經過的時候被一個狠絆,在他還沒來得及深呼吸的時候,就已經球似的滾了出去,直墜洞底。 一時間,千米深的山體里響徹著他上天入地的鬼哭狼嚎:“我日你爸爸啊啊啊啊啊啊——” 下落的過程中,狂風在耳邊尖叫,刮得人臉頰生疼,幾乎變形。 凱文閉著眼,心中默數著距離的同時輕嘆了一聲:嘖——這么尷尬的地方,還真是不想再來啊…… “嘩——” 湍急的水流帶著轟然的聲響,將他兜頭淹沒。他屏住呼吸,放松手腳,任自己的身體隨著漩渦流轉,巨大的吸力拖拽著他極速下沉。 這樣高速的旋轉持續了好一會兒,在他缺氧之前,終于漸漸平緩下來。 他順水滑到了一處平地,隨著慣性朝前淌了一段后,終于停了下來。 “咳咳——”凱文咳掉嗓子里的一點余水,猛地吸了一口氣。 再轉就他媽要吐了。 他在心里罵了一句,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剛要睜眼起身,就覺得有什么比水還涼的東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什么東西?! 他猛地睜眼,因為眼睫上還沾著水珠的緣故,沒法全睜開,只能半瞇著。 透過水汽模糊的視線,他看見一把閃著寒光的刀刃,正一動不動地橫在眼前。 第25章 頭剛一動,架在脖子上的刀刃便毫不客氣地抵得更緊了一點。凱文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喉下的皮膚被割破了一層,滲出了一絲血來。 盡管他號稱“基本死不了”,但是該疼還是會疼的,而且一點都不比別人疼得輕。 凱文“嘶——”地皺了皺眉,視線還沒恢復清晰,耳邊就接二連三響起了水花飛濺又戛然而止的聲音——剩下的班和尼克他們也陸陸續續下來了。 “法斯——臥槽!”尼克大概隨水轉得有點暈,剛想開口確認凱文的位置,就同樣得到了刀尖抵著喉嚨的高級待遇。 倒抽涼聲的聲音陸續響起,又全都被半路截斷,咽回了喉嚨里。 一陣“嗬嗬”的怪聲響了起來,就像某些人在用奇特的語言竊竊私語。 凱文眼睫上的水珠終于干了,視線變得清晰起來。之前從山頂上翻下來的那些怪物,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用刀尖抵住他脖子的那個怪物,絲毫不顧他還睜著眼,將那張丑陋的臉湊到了凱文的脖頸邊,重重地吸了兩口氣,像是在試著嗅出什么氣味似的。 以這樣的角度看,這種怪物的臉便顯得更加可怖——過于突出的眼珠上蒙著一層灰白色的膜,以至于根本看不到黑眼珠,只剩眼球正中間那一小點瞳孔。臉部皮膚跟其他地方一樣,就像經年的老樹皮,有些地方甚至還支棱著毛刺刺的樹芽兒。 整個來看,這種怪物就像是行走的老樹精。 大概因為皮太厚的原因,老樹精們臉上少有表情,顯得沉默又兇狠。 除了拿刀壓著眾人的那幾只樹精,還有幾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站在一旁,正指著這一邊被鉗制的精銳小隊,指指點點,嘰哩哇啦在說著什么。 軍團里面混出頭的人,總有那么幾個掌握著一些稀奇技能,比如腹語。 落湯瘟雞似的尼克嘴唇未動,用極低的腹語問道:“這幫神經病在說什么有誰能翻譯一下嗎……” 凱文同樣用腹語回他,語速又低又快:“我猜測,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人提前闖入這里了。這些東西的活動范圍離這入口很遠,白天也不會輕易靠近這里,因為它們不喜歡有天光的地方?!?/br> 尼克:“……告訴我,還有你不知道的么?” 凱文:“謝謝夸獎?!?/br> 另一個會腹語的軍官生無可戀道:“拜托,你們能不能換一個時間聊天。它們是在商量怎么弄死我們嗎?” 老樹精們的領頭聽到動靜,停下自己的話語,轉頭用只有眼白的眼睛陰森森地朝這邊掃了一眼。 尼克他們立刻閉嘴,眼觀鼻鼻觀口。 領頭伸出樹枝一樣分岔的枯瘦手指,并攏中間兩根搖了搖,像是用這手勢下了某種命令。 還沒等凱文他們反應過來,用刀尖抵著他們的樹精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抬起手肘便是一下,又狠又絕,重重地敲在眾人的腦袋上。 眾人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