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年輕人兩手一攤,說道:“那份名單我還沒看到過呢?!?/br> 猛子知道,當地警方已經指望不上了,他干脆直接來到溫州市殯儀館,這里哭聲連天,一片凄慘之狀。他穿著警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跟著家屬看了一具具遺體,沒有一個是白石冰。部分遺體已經火化,他準備查看火化記錄,結果不湊巧,一直接待他的年輕警察也來到殯儀館,而且還看到了他。人家也沒說什么,只是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還向每個同事介紹了他。 猛子只好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殯儀館。繼續留在溫州已經不可能有什么作為了,他只好回到順寧。 蘇鏡呵呵笑道:“怎么樣,是不是特不順?” “碰了一鼻子灰?!?/br>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啊?!?/br> “頭兒,套子呢?” “去福州了,”蘇鏡說道,“我讓他去盯著白石冰那同學?!?/br> “白石冰沒去?” “還沒有?!?/br> “他上海不是還有同學?” “也派人去了?!?/br> “白石冰也許根本不在車上呢?” “可是擔架里那人太像他了!” …… 26日晚上六點,鐵路部門再次召開新聞發布會,終于公布了第一批遇難者身份,按照姓名、身份證號碼、戶籍所在地等信息,列出了三十九位已確定遇難者中的二十八人,其中,浙江籍十七人、福建籍七人、安徽籍一人、河南籍一人、天津籍一人、意大利外籍一人。 白石冰不在這二十八人之中。 蘇鏡和猛子都明白,現在他們只能依靠官方提供的數據了。 不過,到了7月27日,局面多少有所轉機,《揚子晚報》的記者根據鐵路部門公布的名單和幾天來搜集的信息,整理出一份較為完整的遇難者名單,共有三十九人。 白石冰依然不在名單里。 隨后,溫州警方27日公布了第二批名單,共有七人,28日公布了第三批,共計四人。至此,三十九人名單全部公布。 這份名單跟《揚子晚報》調查的名單沒有出入。 “這有幾種可能,”蘇鏡說道,“一、白石冰根本沒有乘坐d301次列車,那張圖片上擔架里的傷員根本不是他;二、他受了輕傷,已經自行離開了醫院?!?/br> 套子沉吟道:“也有可能,他失蹤了?!?/br> 猛子說道:“廢話,他當然失蹤了,要不我們也不會找不到他?!?/br> “我不是那個意思,”套子說道,“失蹤名單不是一直沒公布嗎?” 蘇鏡問道:“猛子,鐵路公安那邊還沒有消息?” “我昨天還打電話問了呢,還是說讓我等等,等他們忙完再說。媽的!” 套子說道:“這兩天,輿論都在要求鐵道部公布乘客名單,但是一直沒動靜?!?/br> 7月28日下午,蘇鏡在微博上搜索“動車追尾”,結果竟意外地搜到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個旅客在北京南站登車時拍的,配的文字說明是:“真是萬幸,7月23日,我乘坐了d301次列車,坐的就是2號車廂。本來要去寧波,后來臨時有事在上海虹橋下了車,之后就出事了?!?/br> 蘇鏡感興趣的不是他的僥幸脫險大難不死,而是畫面左側站著一個年輕男子,背后的列車上“2號”車廂的標志很醒目,透過玻璃窗,一個人正失神地看著窗外。 不用再懷疑了,那人就是白石冰。 d301次列車共有二十二個車站,依次是北京南、天津南、濟南西、泰安、曲阜東、滕州東、徐州東、宿州東、蚌埠南、定遠、南京南、鎮江南、無錫東、上海虹橋、杭州南、寧波東、臺州、溫嶺、溫州南、福鼎、寧德和福州。 白石冰有可能在溫州南站之前的任何一站下車,他到底去哪兒了呢? 7月29日,溫州方面發布消息說,遇難者人數升至四十人,蘇鏡立即查看詳細新聞,死者名叫陳偉,不是白石冰。 就在蘇鏡等人為白石冰的去向焦頭爛額的時候,鐵路公安終于打來了電話,他們明確地告訴猛子:“白石冰沒有乘坐d301次列車?!?/br> 猛子愣怔了半天,問道:“身份證號碼都查過了嗎?” “查了,他沒上車?!?/br> 等猛子放下電話,套子說道:“見鬼了,真見鬼了!” 猛子把那張圖片調出來,一邊看一邊說:“這不是白石冰是誰,他怎么可能不在車上呢?” 白石冰到底有沒有乘坐d301次列車,連續幾天困擾著蘇鏡等人。車窗里那人難道真的不是白石冰?可是他跟白石冰為什么長得那么像?何旋是這么寬慰他的:“長得像有什么稀奇的?很多電視臺搞模仿秀,很多人跟明星長得非常像,甚至說話的語氣、神態都跟克隆出來一樣?!?/br> 蘇鏡搖搖頭,說道:“那些人就一直在模仿明星,所以說話的語氣神態跟明星很像,可是車窗里那人如果不認識白石冰的話,又怎么會模仿白石冰那么像呢?要知道,他不僅僅是長得像白石冰,那眼神、那神態就是白石冰的翻版!” 這事成了懸案,因為鐵路公安也是言之鑿鑿,說d301次列車上根本沒有白石冰這號人。蘇鏡提出要查看所有旅客名單,但是遭到了拒絕。 現在,白石冰有沒有上車他拿不準,白石冰是生是死,他也拿不準。 他走向了絕境,眼前似乎再也沒有出路了。 一份報紙救了他,將他從迷茫中拔脫出來。8月1日上午十點,他坐在辦公室里閑來無事上網瀏覽新聞,然后便看到了《法制日報》記者范傳貴的一篇調查新聞,題目是《動車實名購票何以屢遭質疑》,文中說,保險公司的理賠人員在對“7·23動車追尾事故”進行理賠時,所依據的是旅客在購票時留下的個人信息,而在理賠過程中卻發現,有部分旅客是持他人的實名車票上車的,所以需要對旅客身份進行更加復雜的核實。 范傳貴還親身體驗了一把,他買了一張實名火車票,排隊來到檢票口,當他將車票和身份證一同遞上時,工作人員只接過車票,并快速剪口歸還他。范傳貴觀察發現,所有的工作人員對所有乘客都只是查驗車票而未核對身份證。 看完這篇文章,蘇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將套子和猛子叫到辦公室,指著電腦屏幕說:“你們看看這篇報道?!?/br> 猛子看完便叫道:“這就是說,鐵路公安給我們的信息未必是準確的,白石冰也許就在車上?!?/br> 套子說道:“難怪他們一直不肯公布乘客名單呢?!?/br> 蘇鏡說道:“現在的問題是,假如白石冰就在d301上,他會在哪一站下車?或者,擔架上那人就是他?” 猛子說道:“遇難者名單已經公布了,沒有他,一百二十六個住院者名單里也沒有他,他肯定是受了輕傷自己離開醫院的,一些輕傷的旅客甚至連姓名都沒有留就走了?!?/br> 套子卻嘿嘿一笑,說道:“那四十個遇難者都有親人認領尸體,如果……沒有親人認領呢?那可就神不知鬼不覺啦!” 蘇鏡呵呵一笑,說道:“打??!我們要相信有關部門不會在這么重大的問題上弄虛作假!” 猛子說道:“現在過去一個星期了,白石冰從溫州出發,去往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br> 套子說道:“要不,我們發全國通緝令吧?!?/br> 就在這時,蘇鏡手機響了,是喬麗打來的,她說石運來有話要對他講。放下電話,蘇鏡和猛子、套子立即奔赴順寧市第二人民醫院。 3.他或許不是兇手 石運來精神健旺,見到蘇鏡就咧嘴笑,喬麗站起來說道:“蘇警官,他說要見你,跟你講講那天晚上發生的事?!?/br> 石運來自7月20日凌晨被白石冰接走并襲擊后,已經過去十一天了,這期間他一方面接受頭部的外傷治療,一方面在喬麗的幫助下進行康復訓練,同時,喬麗還請來了精神科醫生對石運來進行問詢診斷。 醫生的初步意見是,石運來患上一種分離性漫游癥,患有這種病的人會突然意外地從家里或自己平常工作的地方出走,不能回憶自己的過去,對自己的身份模糊不清或設定一個新的身份。 十四年前,為了拿下鴿子嶺旅游開發項目,石運來注冊了一家好運來旅游開發有限公司,競爭對手是天龍旅游開發公司,法人代表叫宋偉,這家公司也是臨時注冊的。宋偉的姐夫雷風行當年是派出所所長,跟順寧市政法委書記邱德龍很熟,所以在公開招標的時候,順利地拿下了鴿子嶺的旅游開發項目。石運來很是眼紅,請宋偉和雷風行吃飯,想跟他們合伙經營,但是被雷風行當面拒絕。也是因為酒喝得多了點兒,石運來指著雷風行破口大罵:“別以為你干的那些好事沒人知道,我都給你記著呢?!绷R完就走了。 去年蘇鏡為了調查一起冤獄案件,還一度懷疑石運來已經被雷風行殺害了,誰能想到,石運來走出酒店不久就摔了一跤,應該還昏迷了,醒來之后就覺得自己應該叫馬云鵬,然后來到東陽江邊遇到了陳海,跟著他干起了打撈尸體賺錢的勾當。直到七年前,陳海挾尸要價,石運來游泳上岸準備拿錢卻被人用石頭砸了腦袋一下,然后他立即又糊涂了,總覺得自己應該不是馬云鵬。 那時候,他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但是他卻知道陳海做的勾當傷天害理,于是跟他們攤牌說自己再也不干了。又是因為喝酒,又是因為酒后多言,他竟然說要舉報陳海,于是陳海萌生殺機,開車撞他。 這一撞不要緊,石運來的神智剛剛有所恢復,結果又糊涂了,還好神經外科的護士護工沒有棄之不理,否則他餓也餓死了。雖說神志不清,但是他只記得兩件事情,一是出于所有人遇到困難時的本能,他一個勁地喊mama,一是七年前的事情印象實在太深了,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這不僅是rou體上的打擊,更是精神上的摧殘,一想到有人假裝溺水淹死別人再挾尸要價,他就覺得憤怒,而且惡心,所以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除了“mama”,就是“挾尸要價”。 7月20日凌晨時分,當他看到白石冰的時候,起初還懵懵懂懂,后來隱隱約約想起來他是誰了,然后指著他口齒不清地罵:“挾……挾尸……要……要價……兇……兇手?!?/br> 白石冰一石頭下去,沒要了他的命,卻喚起了他所有的記憶,包括老婆喬麗,包括陳海、徐虎和白石冰的勾當。 見到蘇鏡之后,石運來斷斷續續地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中間當然需要喬麗的幫助。 對猛子和套子而言,石運來的講述無非是說清了他的病由,而關于白石冰行兇的情節則跟上一次的講述沒有什么不同。 又過了一個多月,9月9日下午,喬麗給蘇鏡打來了電話,說石運來今天出院,后期的康復治療在家里進行也可以,她對蘇鏡千恩萬謝,說有空要請他吃飯,并提前祝他中秋節快樂。掛了電話之后,蘇鏡突然福至心靈,木木地坐在椅子里,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猛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竟然毫無反應,不禁小聲說道:“套子,我們的jingzi隊長傻了!” 話音剛落,蘇鏡突然說道:“白石冰也許不是兇手呢!” 猛子吃了一驚,說道:“真的傻了!” 套子問道:“那兇手會是誰呢?” “我也不知道,”蘇鏡說道,“還記得8月1日喬麗給我打電話的事嗎?她說石運來有話要對我講,我當時很激動,以為他要對我講什么呢,誰知道只是重復了之前的話?!?/br> “這有什么問題嗎?”猛子問道。 “這幾天我一直在問,我激動個什么勁???”蘇鏡說道,“按理說,石運來把知道的事情早就告訴我了,我應該對他的話沒有期待了,可我為什么還那么激動呢?” 猛子呵呵笑道:“這是因為你沉不住氣?!?/br> 套子問道:“蘇隊,直說吧,你想到什么了?” “我昨天晚上突然想到的,就像一道流星劃破了夜的沉寂……” “咳,咳,”猛子說道,“咱們這不是詩歌朗誦會?!?/br> 蘇鏡嘿嘿一笑,正色道:“我問你們,陳海是怎么死的?” 猛子說道:“被注射了乙醚,然后活埋?!?/br> “坑是提前挖好的吧?” “應該是?!?/br> “那徐虎呢?” “亂刀砍死?!?/br> “你們覺得這兩個人的死亡方式,有什么一樣的地方嗎?” 猛子說道:“這哪能比???根本沒有一樣的地方!” “真的沒有?” 套子沉思半晌,說道:“還真想不出來?!?/br> 蘇鏡繼續問道:“那石運來是怎么被襲擊的?” “用石頭砸的呀!”猛子說道。 “石頭哪兒來的?” “啊,石頭哪兒來的?”猛子問道,“撿的嘍!難不成從山腳下搬塊石頭上去???” 套子立即說道:“我知道了!陳海遇害之前被注射乙醚,兇手還提前挖了坑,是有準備的;徐虎被亂刀砍死,起碼兇手身上是帶著刀的,也是有所準備的;但是白石冰襲擊石運來,則只是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是沒有準備的,更像是臨時起意。而且石運來頭上只挨了一下,能不能把他打死全憑運氣,但是陳海和徐虎,則是必死無疑?!?/br> 猛子反駁道:“也許白石冰知道山洞里有石頭呢,所以故意拖到山洞里去,而且他知道石運來腿腳不靈便,所以打那一下基本上就可以要他命了?!?/br> 蘇鏡說道:“如果白石冰一心要殺石運來的話,在哪兒都行,比如殺害徐虎的時候,在城中村里就搞定了,用不著拖著石運來爬山。從陳海和徐虎的尸體上,我看到了恨,但是從石運來身上,我看到的是慌?!?/br> 猛子問道:“那他為什么要帶石運來爬山?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嘛!” 套子說道:“也許他只是想找個避開人的地方,問問石運來到底是否記得他,是否記得挾尸要價的事,如果不記得,他可能就放過石運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