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喬麗剛準備跟蘇鏡離開,卻聽護士長喊道:“那誰……那無名氏的家屬,你不能就這么走了呀,既然來了,得把賬結一下啊?!?/br> 喬麗說道:“我得先見到我老公??!” 蘇鏡安排猛子調看醫院的監控錄像,自己先是去了120急救中心,查到了七年前石運來被撞的記錄,報案人名叫梁智,可是手機號碼已經打不通了;蘇鏡只好去了派出所,找到了相關的卷宗,梁智的家庭地址也收錄在內,于是帶著猛子趕了過去,還好梁智沒有搬家。聽了警察的來意,他陷入沉思,然后若有所思地說道:“都過去這么久了,我哪兒能記那么清楚???” 蘇鏡說道:“想起什么就說什么,當年派出所也有筆錄,我們來主要是想看看會不會有新發現?!?/br> “那人后來怎么樣了?” “活下來了,不過意識不清楚,話也不會說?!?/br> “這么說,撞他的人至今還逍遙法外?” “是,”蘇鏡說道,“事故發生在凌晨兩點多,你怎么還在街上呢?” “那時候我還是一家24小時快餐店的送貨員,那天凌晨我去送快餐,走到過街天橋上,看到一輛小轎車本來開得好好的,突然歪歪扭扭起來,后來剎車停住了。接著后車門打開了,一個人跑了出來,那人太傻了,不往人行道上跑,偏往前跑,然后那輛車就追著他撞,最后終于撞到他了,人都飛起來了。我嚇得趕緊蹲下來,躲在廣告牌后面。車上下來一個人,踢了踢他,看他不動彈,這才上車走了?!?/br> “你沒看到車牌號碼?” “我沒顧上看,后來想起要看的時候,那車已經開遠了?!?/br> “車上有幾個人?” “加上被撞的有四個人?!?/br> “你看清楚了?” “那人被撞之后,坐副駕駛上那人下車查看,然后我從后車窗看到后排座位還有一人,再加上司機、加上被撞的,一共四個人?!?/br> “都是男的?” “那就不知道了?!?/br> “你能聽到他們吵什么嗎?” “聽不清,只知道那個被撞的人下車的時候,朝車里面喊什么‘傷天害理’之類的,還說‘我不是馬云鵬’?!?/br> 蘇鏡猜測那輛車里一個是徐虎,一個是陳海。他納悶的是,石運來是怎么攪和進挾尸要價的?車里另外一個人又是誰? 回單位的路上,蘇鏡和猛子聊著案情,兩人都是不得要領,猛子說:“以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白石冰的嫌疑最大?!?/br> “但他不是受害者的親人??!”蘇鏡說道。 “林昊然也說過,陳海那幾個人挾尸要價不止一次,也許白石冰是另外一次挾尸要價的受害者呢?” 蘇鏡點頭說道:“我們可以去他老家調查一下?!?/br> 套子打來了電話,說是監控錄像里發現了有價值的線索。 接走石運來的“爸爸”是個老頭,大約六十歲左右,頭發凌亂,有些許白發,上身一件灰色的t恤衫,下身一條大短褲,腳踏一雙拖鞋。石運來傻呵呵地站在他旁邊,他伸出一只手扶住了石運來的胳膊。那人一點遮遮掩掩的樣子都沒有,站在電梯里東張西望,監控錄像清清楚楚地拍到了他的相貌。 猛子說道:“他就是無名氏那個所謂的爹?” 套子說道:“別急,還有后面呢!”他又換了一盒磁帶,說道,“這是醫院大門口的監控錄像,你們看,來接石運來的不止一個人?!?/br> 老頭攙扶著無名氏,艱難地往前走,到了醫院門口左右看看,然后向左走去,左邊幾棵大樹,一個人站在樹下,監控攝像只能拍到一個人影,根本拍不到那人的臉。老頭似乎跟那人爭執了一番,然后將石運來交給那人,又從那人手里接過一樣東西,然后走開了。 猛子說道:“這事好辦,拖著一個腿腳不靈便的病人,這附近又沒有停車場,他們只能打的了,我們問一下出租車公司,誰今天凌晨在二院門口拉了這兩個客人就行了?!?/br> 套子卻反問道:“萬一有同伙呢?開車等著他們?!?/br> 猛子嘆道:“那我就沒辦法了,先查查再說吧?!?/br> 的士司機很快找到了,是個中年男子,姓黃,年齡在四十歲左右,他說凌晨兩點多,他在順寧市第二人民醫院門口拉了兩個客人,其中一個腿腳不靈便,話也說不清楚。黃師傅說:“其中一個歲數挺大的,應該是剛剛出院,感覺傻乎乎的,腦袋好像不好使。那個年輕人一直呵斥他,讓他閉嘴?!?/br> “年輕人長什么樣?” “他倆都坐在后座,年輕人一直低著頭,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br> “聽聲音呢,大概多大歲數?” “應該是二十多歲吧,聲音不算老?!?/br> “他們在車上說什么了沒有?” “那個病人嘴里叨叨著,一會兒喊mama,一會兒喊什么藥價藥價的,是不是住院花錢太多了?” “是不是挾尸要價?” “哦,對對對,原來說的是挾尸要價,還說什么傷天害理改邪歸正之類的話。那個年輕人就讓他閉嘴,可是他根本不管,照樣念叨,后來年輕人也不理他了?!?/br> “他們有沒有叫對方名字?” “年輕人叫他馬云鵬?!?/br> “馬云鵬?” “是,”黃師傅繼續說道,“可是那個病人說我不叫馬云鵬,說話咕咕噥噥的,我也沒聽清楚,我是猜的,他說的應該就是這個?!?/br> 黃師傅說,他們二人在安康小區前門下的車,得到這一重要信息之后,蘇鏡等人隨后趕往安康小區,調出了凌晨的監控錄像。蘇鏡看到,凌晨兩點十五分,黃師傅的出租車停了下來,年輕人鉆了出來,頭一直低著,衣領也豎了起來,盡量遮住臉,石運來明顯不肯下車,他是被年輕人拖下來的。 出租車開走后,兩人并沒有走進安康小區,而是沿著人行道往前走。 安康小區位于筆架山腳下,半山腰有一個防空洞,蘇鏡推測,年輕人很可能帶著“無名氏”石運來上山了。從山腳到半山腰,蘇鏡等三人爬了二十多分鐘,雖說有登山道,不過也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防空洞口不在登山道旁,要穿越樹林。猛子拿著手電筒一照不禁笑了,說道:“頭兒,看來你沒猜錯?!?/br> 樹下雜草叢生,很多草倒伏,顯然有人走過。 終于到了防空洞口,依稀可見門前曾經有一條寬闊的水泥路,只是年久失修又種上了樹木,于是便徹底廢棄了。洞口處散落著幾根一頭被燒得黑乎乎的火把,那是探險者留下來的。猛子打著手電筒前頭帶路往防空洞里走去,洞里黑黢黢的,水泥墻壁上有很多涂鴉,有的頗有幾分美感,有的不堪入目。地上散落著各種垃圾,紙巾、塑料袋、燒焦了的木棍,甚至還有用過的安全套。 猛子一見安全套就來了精神,大叫一聲:“套子,這里也有個套子!” 套子聽了真想踹他一腳,可是蘇鏡走在兩人中間,踹他不方便也只好作罷。 走了五六分鐘,前面地上出現一個黑影,三人立即奔向前去,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石運來匍匐在地一動不動,腦袋上破了一個大洞,頭蓋骨凹陷下去,傷口已經結痂,血早就不流了。 猛子去搭脈搏,然后驚叫道:“還活著!” 2.一具尸體九千元 東陽江奔騰在高山峻嶺間,浩浩蕩蕩順勢而下,站在高處看去,仿佛纏繞在群山之間的一條絲帶,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船舶便是絲帶上點綴的一粒粒珍珠。沿江散落著一個個小村落,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江面上金燦燦一片,江岸上則是青煙裊裊倦鳥歸巢,別有一番風情。前幾年興起了農家樂,于是東陽江岸便熱鬧起來,每到周末節假日,便有成群的城里人結伴來到東陽江,或者游泳,或者乘游船,累了就到江邊找一農戶,吃點新鮮的河蝦、河魚。東陽江里的魚rou嫩鮮美刺少,蘇鏡也曾來過多次。7月21日一大早,他帶著猛子和套子又來到東陽江邊,這次卻是大失所望,端上來的魚個頭非常小,只有手掌那么大,老板卻說:“這已經是最大的了?!?/br> 蘇鏡說道:“不會吧,往年我來吃的時候,最大的魚有小臂這么長呢!” 老板姓黃,是個白胖子,留著個光頭,腦門上全是汗珠,脖子上搭著一條白毛巾,已經是濕答答的了,他扯過毛巾往臉上一擦,這才說道:“你要是早一兩個月來,連這么大的魚你都吃不到?!?/br> 猛子說道:“我知道了,今年春天大旱,東陽江都干了?!?/br> 套子也說:“哦,對!全國都旱,鄱陽湖、洞庭湖都見底了,何況我們這東陽江!” 老板說道:“就是嘛!當時東陽江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沒水了,江底全是死魚死蝦死螃蟹,還好后來連下了幾場暴雨,這才緩過來。你們現在吃的魚,也是后來政府放的魚苗,還沒長大呢。這是我天不亮就去偷偷撈的,被抓到了,可要罰死我?!?/br> 蘇鏡三人相視一笑,猛子問道:“聽說東陽江上有門生意,比打魚還賺錢,黃老板,你怎么不去試試?” “什么生意?” 套子說道:“賺死人錢啊?!?/br> 一聽這話,黃老板先是愣怔了一下,說道:“那都是傷天害理的事,咱不干缺德事?!?/br> “你們村有人干嗎?” “沒有,我們村都是老實人?!?/br> “徐虎呢?” 黃老板愣了一下,說道:“挾尸要價又不關他的事?!?/br> “他擋著別人不讓救人啊?!?/br> “那都是傳聞,誰都沒證據說他參與了挾尸要價?!?/br> “他這人怎么樣?” 黃老板嘆了口氣,說道:“他爹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跟著他爹過,他爹又是個酒鬼,根本不管他。本來呢,也就是覺得這孩子挺野的,后來去了縣里,也不知道怎么就混成一個什么巡防隊員,整天穿著身制服在村里耀武揚威的,再后來就出了挾尸要價那事?!?/br> 蘇鏡說道:“聽說那個打撈公司是一個叫陳海的人開的?!?/br> “對,你們怎么知道的?”黃老板恍惚地看著三人,接著問道,“你們是什么人,怎么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這么感興趣?” 猛子說道:“徐虎被人殺了,可能就跟當年的挾尸要價有關?!?/br> “不會吧?這事都過去這么久了,”黃老板說道,“不都說他被那個煤礦老板殺的嗎?” “沒有證據?!?/br> “你們是警察?” 三人微微點頭,黃老板尷尬地看著滿桌子的河鮮,說道:“這頓飯我請了?!?/br> 蘇鏡擺擺手,說道:“這年頭做什么都不容易,黃老板放寬心。你倒是說說看,這徐虎后來怎么就成了維權代表了?” 黃老板嘆口氣說道:“當年那個大學生淹死后,事情鬧得很大,他的親戚同學十幾個人抬著尸體到區政府討說法,后來陳海就被拘留了,打撈公司也解散了,徐虎也被開除了。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徐虎他爹也死了,胃癌,別看老頭整天醉醺醺的,可是一點不糊涂,臨死前把徐虎痛罵了一頓,說他傷天害理禍及先人,說他死了也不安生?!?/br> 套子插嘴問道:“他們爺倆說的話,你怎么知道?” “當時徐虎本家幾個叔叔伯伯都在,這話都是他們傳出來的?!秉S老板說道,“他爹死了之后,這個徐虎還真洗心革面了,跑去煤礦挖煤想好好過日子,誰知道染上了塵肺。后來,他就帶著工人一起維權,漸漸就成了維權代表?!?/br> 蘇鏡問道:“大學生被淹死后,陳海挾尸要價,你還記得船上有幾個人嗎?” 蘇鏡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為他想起了攝影記者張軼拍攝的那張獲獎圖片《挾尸要價》,講的是湖北荊州的事,圖片上有三個人,船頭兩個人人手一根繩子,繩子上系著見義勇為大學生的遺體,遺體泡在水里,船尾還有一人在劃船。他想,當年陳海挾尸要價時,船上肯定也不止他一個人。而且,挾尸要價的時間跟石運來被撞是同一天,都是6月22日,當時車上加上石運來共有四個人,這四個人是否就是參與了挾尸要價的四人呢? 只聽黃老板說道:“船上應該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劃船的,一個跟陳海一起牽著大學生尸體?!?/br> 套子說道:“這跟荊州的挾尸要價一樣嘛,船上也是三個人?!?/br> 猛子說道:“船上三個人,加上岸上的徐虎,會不會就是那輛車里的四個人呢?也許他們分贓不均,也許石運來突然良心發現,所以他們鬧崩了,于是便殺人滅口?!?/br> 黃老板看著套子說道:“這事跟荊州那事還不一樣,荊州那事的新聞我看過,船上的三個人都是當地漁民,真正的幕后黑手陳波卻是在岸上;但順寧這事,主謀就是陳海,沒有別人,雖然號稱是一家打撈公司,實際上他一條船都沒有,要用船的時候就臨時雇一條?!?/br> 蘇鏡問道:“誰會把船雇給他,船主不會自己打撈尸體嗎?” “一般的人不能亂撈的,沒有打撈許可證?!秉S老板說道,“只有陳海有證,別人都沒證。一般來說,撈到人,他給船主五百塊,撈不到就給兩百塊?!?/br> 套子問道:“那天那個船主也是臨時雇的?” “是?!?/br> 套子說道:“三缺一啊,車上四個人湊不齊了?!?/br> 蘇鏡也滿腹疑竇,還有一個人會是誰呢?他又問道:“跟陳海一起拉著尸體的人是誰?” “我只知道他姓馬,”黃老板說道,“他不是附近村子的人,好像突然就到了東陽江邊似的,他開始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就跟掉了魂似的,后來才知道他姓馬。過了些日子,他就跟著陳海干了?!?/br> 蘇鏡問道:“那個姓馬的是哪年來的?” “哎喲,那時間長嘍,”黃老板說道,“十一二年前吧……反正出事之前,他已經干了很多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