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陸賈氏抬頭瞥了他一眼,已然料知他心中所想,將拐棍往地下一頓,嘆了口氣,吩咐家人將柳氏硬攙了起來,一道歸里面去了。 陸煥成看著母親妻子進去,心中微松,轉而向陸誠勇道:“你可想明白了,定要分家出去?” 陸誠勇頷首道:“兒子心意已決,也絕不反悔?!?/br> 陸煥成嘆了口氣,說道:“也罷,既是你打定了主意,我也無話可講。見有里正在,將家產分割清楚了,你便挪出去罷?!毖粤T,又向堂上眾人道:“諸位今兒既然在這兒,便來做個見證,并非是我家中容不下這身負殘障的兒子,乃是他執意要走。往后如何,可與我家中無干。日后彼此別無話說?!?/br> 堂上眾人聽了他這幾句話,各自肚里譏笑,暗自都道:你兒子尚未把話說破,你倒自家戳穿,這般不打自招,也是世所罕見了。心中雖這般想著,面上卻都說道:“陸老爺說的哪里話,兄弟分家,世間常有,哪里有什么話說?!?/br> 陸煥成點了點頭,又問里正家產分割的文書如何寫法。 齊老爹是帶在身上的,當場拿了出來,念了一番。 陸煥成見果然如陸誠勇所說,家產八成皆留在家中,陸誠勇只分得二百兩銀子,倒也心滿意足,口里卻說道:“你只得這么些,往后可夠過日子么?你如今不比往日了,今后沒個進項,只怕生活艱難?!?/br> 陸誠勇微笑道:“父親不必替我擔憂,往后如何,我心中有數?!?/br> 陸煥成不過是嘴上泛泛客套之詞,聽了他這番話,料知他岳丈家里不愁吃穿,也就不再問那許多。 當下,這父子二人將分家事宜議定,由里正作保,立了文書。 因陸家那小少爺年歲太幼,便由陸煥成代立了字據。 文書議定,寫作三份,陸煥成父子二人各持一份,下剩一份卻由里正齊老爹收了。 待此事落定,眾人眼見再無話說,各自起身告辭。 陸炆立本有話要講,但礙著兄長跟前,一時不好言語,頓了頓便也去了。 送走了來客,陸煥成便問陸誠勇道:“你預備幾時出去?好叫家人替你收拾了?!?/br> 陸誠勇道:“兒子這些年不在家中,也沒什么要緊的行裝,不過是些隨身的衣裳,再有便是那二百兩銀子的銀票,都叫金鎖收拾下了。趁著天色尚早,兒子這便去罷?!闭f著,頓了頓又道:“兒子身上不便,此去沒個扶持的人也不成。金鎖服侍了兒子一場,雖不甚伶俐,好在聽話懂事,不如就叫他跟了兒子去罷?!?/br> 這在陸煥成,自然無甚不可,點頭道:“我也慮你身邊無人,叫他跟了你去也好。彼此脾氣熟悉,免得到了那邊沒個妥帖的人扶持?!闭f著,卻又笑道:“你去了岳丈家里,自有媳婦丫鬟伺候,又怕些什么?” 陸誠勇聞言,只笑了笑,并不接這話。 這父子二人在堂上又說了些辭別言語,小廝金鎖已將一早便替陸誠勇收拾下的包裹提來。陸煥成見果然只是極薄的一個包裹,心里倒有些不忍,說道:“你只帶這么些東西,過去了怕有不便。家中還有什么,你看著好,也一并帶去。再不然,這些家人,你也多挑兩個帶去?!?/br> 陸誠勇淡淡一笑,說道:“父親不計較兒子自作主張分割家產,已是仁慈,兒子哪里還好要東要西?兒子自愿如此,父親也不必憂慮?!闭f罷,喚了金鎖上來,披了斗篷,便吩咐家人將竹輦抬到門上。 出得門外,卻見天色昏黃,片片鵝毛自天上飄落,地上已然積了薄薄的一層。 陸誠勇出得門來,正逢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透人骨髓,雖覺濕冷不已,心中卻甚是松快。 陸煥成將兒子送到二門上,便道:“我穿著家常衣裳,不好出門去的,就不往外去了。你去了那邊,安頓下來,也遣人送個信兒回來,不要叫家里擔心?!?/br> 陸誠勇聽聞,便順著他話說道:“外頭落雪,父親進去罷,免得凍出病來,反令兒子不安?!?/br> 陸煥成頷首,當即折返屋中。 陸誠勇走到陸家大門外,卻見門上早已套下了馬車。 當下,便由家人攙扶著上了車,那金鎖也騎在了車轅上,吩咐了車夫一聲,馬車轆轆,向前行去。 陸誠勇自車窗里探出頭去,回首卻見陸家老宅漸漸遠去,不由嘆了口氣。 第125章 v后新章 陸煥成打發了兒子出門,自謂甩脫了一個包袱,一身自在,轉而進了內室。 柳氏正在房中同陸賈氏哭訴叫苦,又道:“老太太,我只這么一個兒子。如今他去了,卻叫我怎么活?” 陸賈氏亦甚是煩惱,聽了這話,便道:“你是他娘,兒子不聽你的話,你倒怨誰?若不是你往日里教導無方,好好一個孩子,怎會丟家棄業舍棄爹娘?你還有臉哭哩!” 正數落著,卻見陸煥成進來,柳氏連忙止了哭泣,上前抽抽噎噎的問道:“怎樣,勇哥兒改了心意不曾?” 陸煥成皺眉道:“他既要去,就讓他去罷。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也只得你這般哭鬧,當著外人面前,落人恥笑!” 陸賈氏面色陰沉,問道:“怎么,你果然放了他去了?” 陸煥成道:“自然是放他去了,他一意要走,我拉著他不成?罷了,他已是殘了,日后也只是拖累家里,走了倒好。余下這些家財,也夠咱們這一世的嚼裹了,又攔些什么?!?/br> 陸賈氏將拐棍向地下一頓,斥道:“我說你糊涂!你怎么算不過這筆賬?前頭夏氏被攆走了也罷,好容易兒子有了出息,你又讓他跑了。剩下家里這些個,哪個是會生錢的?如今你已是四旬的年紀,你那媳婦子亦也是個靠不住的,那攪家精就更不要提起!家中人口多,你們兩個又是大手大腳花錢的人,這等坐吃山空能吃到哪日?老三還是個小子兒,能不能養活大還是個未知。晚來后手空,咱們靠誰去?” 陸煥成被母親劈頭蓋臉的斥責了一番,便有幾分氣短,支吾道:“雖是這等說,勇哥兒便是在家,也變不出錢來,只是白吃白喝罷了,倒要叫人伺候?!?/br> 陸賈氏道:“你便是沒有成算,勇哥兒如今是朝廷封的官員,縱然領著個閑職,一月的俸祿是不少的,好歹也是一筆進項。何況,他前頭為著朝廷立下這么大的功勞,又弄殘了身子,朝廷豈有不管的?逢年過節,少不得也要賞賜些什么。如今你放了他去,豈不是白便宜了夏家?” 陸煥成聽了這一席話,早已后悔,半晌無言,良久才道:“話雖如此說,他已是去了,還能如何?莫不是咱們再去硬將他拉回來?” 陸賈氏啐道:“你同你媳婦子一般,凡事只知焦躁,全然不知應對!他去了又如何,這門親戚又不曾斷。他去了倒好,你們三五不時的只管上夏家門上走動。往常夏氏不肯見你們倒也罷了,你是他老子,難不成他竟敢將老子擋在門外么?屆時,你只說擔憂他身子,又記掛孫女兒,想法子將那丫頭抱回來。得孩子回來,他們兩口子還不得乖乖就范?” 陸煥成皺眉道:“母親這話倒是輕巧,一個襁褓里的孩子,夏家不知用了多少人照看,好容易就抱出來?” 陸賈氏眼見他這等愚鈍,甚是氣惱,然而眼下又要靠他行事,只得忍氣道:“你真真是個榆木腦袋!哪個叫你大喇喇的去抱孩子?須得見機行事才好?!闭f罷,低聲調唆了幾句。 陸煥成聽了母親主意,吃驚不小,一時不敢接話。 陸賈氏又道:“都是一家人,他們能告你不成!你又怕些什么?” 陸煥成唯唯諾諾,只不敢應承。 陸賈氏看著兒子這幅樣子,嘆了口氣,說道:“鬧了這半日,我也乏了,要躺躺。你帶著你媳婦回去罷,這幾日就不要叫她來鬧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