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珠兒探頭望了望,說道:“下頭是青石板路,所以平坦?!?/br> 夏春朝暗暗納罕:這鄉下地方,誰來鋪青石板地面?且馬車能走,可見寬敞。不知誰人竟有這般大手筆。 又走了片刻,就聽外面人說道:“到地方了,請姑娘下車?!?/br> 珠兒當先下車,只見馬車停在一處極寬敞的大院里,已有幾個身穿青色緞子衣裳的仆婦在門口等候,手中皆撐著一把桐油紙傘。 珠兒跳下車來,又轉身去攙扶夏春朝。那幾個婦人連忙上前,七手八腳將夏春朝扶下馬車,送上來四五把紙傘擋在她頭上。 夏春朝才要問話,就有人說道:“雨大濕氣重,怕姑娘著了寒,先進去吃盞姜湯!”說著,便簇擁著夏春朝進門。 夏春朝被這些人擁著,倒有些手足無措,但見家人也跟在后面,便也未多言語。 進到屋中,卻見是座極華麗的堂屋,門前放著一排雙扇紅木蘇繡錦緞屏風,地下又放著一五彩瓷斗魚魚缸,缸中游魚數尾,正自翻上翻下。 繞過屏風,卻見堂屋上首并列兩張酸枝木太師椅,下手也是兩溜酸枝木圈椅,正對面墻上懸著一副仿的溪山煙雨圖,其下櫻桃木八仙桌上擺著一盆辛夷,倒開的正好。 夏春朝眼見屋中家具擺設如此排場,遠非尋常鄉村富戶可比,心中正自驚疑不定。便聽一人道:“公子來了!” 那起仆婦下人便分列兩側,恭恭敬敬垂首侍立,噤聲不語。 只見一華服美冠之人,自軟壁后繞將進來。 夏春朝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此人竟是陸誠勇的把兄、城中戲園子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賀好古! 第107章 v后新章 看清來人,夏春朝甚感驚詫莫名:她同這賀好古自來沒什么交情往來,卻不知他為何突然邀她來此。 賀好古走上堂來,先不言語,只向下吩咐道:“外頭下這樣大的雨,姑娘著了寒氣,端盞姜茶來,都杵在這里做什么!” 一言落地,左右答應了一聲,就有兩個仆婦轉身出門。 夏春朝趕忙說道:“賀公子快不要忙碌,我貿然叨擾,已是不好意思了。何況,我懷著身子,也不好吃茶?!?/br> 賀好古雙眉微挑,面色微有差異,又旋即如常,點頭道:“既然如此,可有姜湯?端碗上來?!?/br> 底下人連忙回道:“有有有,為怕姑娘吃不慣姜茶,廚房一早也備下了這個?!闭f著,就出門去了。 夏春朝無話可說,只好向著賀好古微微欠身,道了個萬福:“多謝賀公子收留,不然如此大雨,我們這起人當真不知往何處躲避?!?/br> 賀好古莞爾道:“弟妹不必多禮,我同達安既然交好,舉手之勞也是情理之中?!?/br> 夏春朝聽聞,暗道這倒也在理上,心中略安。只聽賀好古又道:“雨大路滑,不便行走,弟妹既有著身子,更要謹慎為上。路上若是跌了碰了,不是鬧著玩的。不如暫且在寒舍小歇片刻,待雨停了再上路?!?/br> 夏春朝眼看也是別無他法,只好應下道:“公子好客,我卻之不恭。只是叨擾公子甚多,我心有不安?!?/br> 賀好古朗聲笑道:“弟妹這話客氣了,相交朋友是為什么?不能濟人于危難之間,那還談什么交情!”說著,又道:“這里說話不便,咱們且到花廳去坐坐?!毖粤T,也不待夏春朝答應與否,轉身就向軟壁后走去。 夏春朝見狀,只得將帶來的家人喊來,吩咐了幾句,方才帶著珠兒跟了上去。 一路曲曲折折,倒也走了些穿廊廳堂,方才在一處靜室內停住。 夏春朝放眼打量,卻見這堂房不大,西邊墻上開著雙扇雙蝠鏤雕窗。墻下是炕,炕上設幾,拜訪痰盒、茶碗等物,更設有一盆茉莉,正值開花時節,幽香陣陣,沁人心腑??粌蛇吥耸亲?,其上安設湖綠色綢緞坐墊、石青織金軟枕??焕飩葋G著一柄楠木美人錘。 對過便是兩張棗木雕桃花圈椅,椅上亦有繡花椅搭。 這屋子雖比適才大廳小了些,卻尤為雅致細麗,且似為主人平常歇臥之處。 夏春朝看在眼里,心下略有不安。 那賀好古已先在炕上坐了,又向她揮手道:“弟妹也坐?!?/br> 夏春朝微一沉吟,就在地下的椅上斜著身子淺淺坐了。 賀好古笑道:“弟妹上炕來坐,這般離著老遠,怎么說話?我同達安既是拜把兄弟,咱們便是通家之好。一家子坐一處說話,也是常有的事。我看弟妹往日為人,亦是豁達不羈之輩,何必拘泥世俗之見?” 夏春朝微笑道:“賀公子這話錯了,其一呢,我已不是陸誠勇的妻子,這弟妹二字公子再勿提起;其二,即便還是,就算是一家子人,哪有弟媳婦和大伯子臉對臉坐在炕上說話的道理?讓人看見,豈不恥笑?公子既為名門之后,這些忌諱該當比我這等愚婦明白些?!?/br> 這賀好古聞言,偽作訝異之態,連忙問道:“此事我卻不知,這里頭究竟出了什么岔子?你是朝廷封誥的命婦,可不是陸家說休便能休的?!?/br> 夏春朝冷笑道:“公子說明白話罷,適才公子在堂上還向我叫姑娘,顯是早已知道我不在陸家了。這會兒又同我拉起親戚,叫我弟妹。不過是借機親熱罷了,又充什么糊涂呢?我實話告訴公子,我雖是個商戶女兒,又被夫家逐了出來,但我可不是那任人欺凌的嬌弱女流,也不是不知廉恥的放蕩貨色。公子若是打著什么不良的念頭,我勸公子還是死了這條心。我雖不在陸家了,但退親文書還沒定下。待陸誠勇回來,另有一番話說。若是弄出這樣的事來,我不知賀公子要如何同你把弟交代?” “公子是名門世家出身,身份顯貴,但他陸誠勇亦是朝廷新寵,又連立大功。你為著我一個女流之輩,得罪這樣的人,只怕得不償失罷?公子若覺此處地偏人稀,即便行兇也無人得知。我出來時,家里上下皆知我去了觀音廟,這一路行來唯有此處有人家。官府追究起來,只怕并非無跡可尋。公子縱然顯赫,到底此處是京畿重地,弄出這樣的jian殺官司,怕不是輕易能了結的?!?/br> 她一席話說畢,聽得賀好古瞠目結舌。 這賀好古原本確是存了戲辱她的念頭,卻不想這女子臨危不懼,全無世間尋常女流懦弱之態。雖是情勢于她極其不利,倒也敢據理力爭,并無半退讓懼怕之情。那番輕薄戲弄的心思頓時盡赴流水,倒更生出些欽佩之心。 當下,這賀好古起身,整衣下拜,向著夏春朝端端正正的做了個揖,正色道:“在下唐突了姑娘,還望姑娘恕罪?!?/br> 夏春朝別過臉去,冷笑道:“公子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賀好古道:“姑娘說的果然不錯,我之前于姑娘委實存著不良之心。今被姑娘識破,那我便也實話實話了。我心中欽慕姑娘,又不能親近,故而生出這不入流的計策來。我賀好古雖說人荒唐些,但也算出身清白人家子弟,不敢說金玉滿倉,卻也衣食無憂,至今尚未娶妻,想迎姑娘回去執掌家務,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言罷,那一雙桃花眼瞬也不瞬的望著夏春朝。 夏春朝不防他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沒了言語。 卻聽賀好古又道:“我知姑娘必定以為我賀好古是個放蕩無稽之徒,然而我對姑娘確是真心實意?!?/br> 夏春朝無言以對,半日方才道:“公子倒是有心,只是公子既然出身名門貴胄,家中必定拘管嚴厲,怎么會任憑公子娶一個商戶女兒為妻?” 賀好古聽了這話,只當有戲,連忙笑道:“姑娘不必憂慮,家嚴嫌我言行不端,早已不管我那許多了。我要娶親,只要是個身家清白的姑娘便可。他二老見我肯安定成家,想必也寬慰許多?!?/br> 夏春朝卻不曾料到此節,不禁有些啞然。往西聽陸誠勇說起,這賀好古家中也是世代簪纓,算是出身顯赫,這樣的門第于子弟姻親事宜竟荒疏到這等地步,可見這賀好古平日行經如何荒唐,乃至家中父母已無力管束。 這般心念一轉,夏春朝忽又想起一事,問道:“那位劉玉娘呢?我聽說,你討了她做外宅。如今可領進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