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夏春朝一語未休,當即又問道:“退回來的貨物,你可查看了?果真不好么?”夏掌柜答道:“退貨不算小事,小的并不敢怠慢。貨物一到,我便親自帶著伙計開袋查驗,果然生蟲霉變。暢春樓送來的那袋子花生,甚而壞到沒幾顆好的了。其余幾家退回來的,差不離也是如此。咱們貨物發去,才不過兩三日的功夫,斷不是在主顧店中放成這般的。這三家大主顧,乃是咱們的老客,又是京城的老字號店鋪,絕然不會行出訛賴之事。故此這貨物,必是送出去時,便不好了。然而此事甚奇,伙計送貨之時,每袋子都是拆開我親自驗看的,并無不妥。怎么到了主顧店里,須臾功夫,就壞到這個地步?” 夏春朝沉吟片時,又問道:“這個暫且不論,這三家既然退貨,可有說別的?”夏掌柜答道:“因是同咱們積年來往的老客,人家倒是不好意思說退錢,只是叫咱們另外換貨過去。然而咱們店本錢薄,存貨本就不多。這三家店的訂貨,是一早磕著數兒備下的,哪里還有多余?就是有些散貨,也補不上那個數兒。如今不是上貨的時節,又往哪里去淘換去!” 夏春朝默然不語,半日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咱們莊子上倒種的有些花生干果、年里還存了些干魚,能否補上?”夏掌柜苦笑道:“若是這事兒一早出來,倒是好了。只是奶奶忘了,前些日子,隔壁和祥莊東家往咱們莊上看貨,一口氣買了許多過去。因奶奶說盡著他挑,小的又見他們出的價格高出市價許多,也就自作主張把莊上的作物賣了八成與他們。如今莊上剩余的,也不夠填這個空缺了?!?/br> 夏春朝聽聞此言,已是無法可施。她自知目下時節,正當青黃不接,新貨未來,老貨將盡。從前以往,她每年皆是年前算準了,來年上新貨之前店中耗費幾何,按數購置存貨。既不占壓本錢,又不致使店中斷貨。這陸家干貨行便是憑借她這番精打細算,方才有今日的景象。然而今年竟突發此等變故,乃至店中竟有斷貨之困。此事事發突然,夏春朝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解救之策,竟而有些手足無措的光景。 停了半日,她沉聲說道:“既是這樣,咱們也是無法,不好拖累人家。你一會兒便到城西的東華樓,定上三桌魚翅席,將這三家店掌柜并東家請上一請。仔細說明白緣由,好生賠個不是。并告訴他們,只要新貨一到,必定原數補上,且不要他們一文銀子,只算補償這次的損失。這三家店主,同咱們往來已久,想必不會太為難咱們?!?/br> 夏掌柜聞言,急切說道:“奶奶,咱們貨行能有如今的口碑,憑的就是供給不斷。那松月茶樓倒也罷了,那兩家可都是做食肆生意的,就等著食材下鍋配菜。那暢春樓的招牌菜佛跳墻,還需用咱們店里的干筍、干貝兩樣食材,這一時斷了,鬧得人家上不了菜,可就得罪了人了。這暢春樓東家孟元臻可是京中有頭臉的人物,他言語一聲,商行上下皆要賣他個面子。此人生性詭僻,極難說話。若是將他得罪了,咱們日后的買賣就越發艱難了?!毕拇撼醺锌鄲?,頓了頓說道:“我若有別法,也不至出此下策。如今這般,也是無可奈何。我想著那孟公子既是生意人,在商言商,當也不會行出什么孟浪之事?!?/br> 夏掌柜聽了她這番言語,也情知是實情,只好點頭應下。 夏春朝說了這半日的話,只覺口干舌燥,端起茶碗連一氣兒飲干,命珠兒倒茶。抬眼卻見那夏掌柜依舊滿面愁容,便開口問道:“夏掌柜還有何事憂慮?不妨一道講來,已是這般了,愁也是無用?!毕恼乒褚娝龁柶?,連忙道:“奶奶若不問,我也不敢說。只是這事兒再拖延下去,亦要動搖貨行根基。奶奶今兒既問起,那少不得要說了?!闭f著,便將那近來為難之事告訴了一遍。 原來,自打陸家干貨行開業,陸煥成在外行走,但有用錢的時候,或記鋪子的賬目,或索性打發人上鋪子里來拿錢。因他平素使費不多,就買些假古董,所需也不過爾爾,夏春朝也就聽之任之。誰知近兩月來,這陸煥成竟在鋪子里提了四百兩銀子,昨日又取了一百兩,竟而占了貨行半月的流水。夏掌柜因他是夏春朝公爹,夏春朝又未有吩咐,并不敢阻攔,只是長此以往,未免有礙貨行經營。 夏掌柜述說了一番,又道:“奶奶,若是零散小錢倒也罷了。只是老爺動輒就提走這么多銀兩,貨行便是銀錢富裕,也要后手不接。何況如今又出了退貨這樣的事,咱們還要賠人家貨銀,正是用錢的時候,委實供不起老爺這樣的花銷?!毕拇撼犅劥耸?,越發煩惱。她平日里同這公爹言語無多,只見他每日早出晚歸,在家時候不長,亦也無甚事情,算是個極省事之人。雖有些附庸風雅的毛病,倒也無傷大雅。為免是非口角,陸煥成記賬之事,她便也不大阻止。誰知這陸煥成習以為常,胃口越大,如今竟致妨礙鋪子營業,當真令她惱火不已。 想及此處,她滿心怒氣,將茶碗向桌上重重一放,登時茶水四濺。那夏掌柜從未見她如此生氣,只道是為自己失言之故,連忙陪笑道:“奶奶勿怪,小的只是實話實說,并無挑撥奶奶家宅不合之念。奶奶既然生氣,小的日后不說便了?!毕拇撼f道:“夏掌柜,你跟我也有年頭了。打從我在娘家時,你便在我手下聽差。得我嫁過來,開了這間鋪子,這些年也多虧你鞍前馬后的打理照應,不然這生意也萬不能這般風調雨順。你的品性,我心里明白,你也斷斷不必這般小心。即便你不提起,店鋪的賬目也要送到我那兒去,我又怎會不知?老爺在店里支銀子,我本是知道的,只是看向來數額不大,老爺又是場面上的人物,難免不有些應酬往來,就花銷一些,也都在常理之中。然而他不告自取了這許多,甚而妨害店中流水,我卻不能容他這樣胡為。自今日起,老爺若再來鋪中拿錢,你就說我嫌銀子放在鋪子里不安全,大額的銀錢都存在了銀鋪。他若要用錢,就到家中同我說?!?/br> 夏掌柜一一答應下,又陪笑道:“奶奶既有吩咐,下次老爺再來,我們自然遵照辦理?!鳖D了頓,又道:“奶奶這主意倒好,銀子放在鋪子里確是有些不好,易遭宵小惦記,還是存放在銀鋪里更平安些?!?/br> 夏春朝心煩意亂,嘆了口氣,又問道:“老爺做什么支那么多銀子?”夏掌柜道:“小的不知,老爺來時也不肯說。我問的急了,老爺便要嗔,只說我們不配問。我們敬著他身份,又沒奶奶吩咐,只得聽憑他拿了錢去?!毕拇撼瘑柕溃骸八怯H自來拿的銀子?”夏掌柜道:“正是?!毕拇撼闹泻?,想了一回,便說道:“他平素除卻買那些破爛貨,再沒別的開支。即便買貨,往日也是記賬便罷了。他這般作為,倒似是唯恐人知曉這銀錢用途,委實可疑?!闭f罷,沉吟一番,便向那夏掌柜低聲道:“你打發兩個伶俐可靠的伙計,細細查上一查。得了消息,就借送賬一道告與我?!?/br> 夏掌柜連連答應,夏春朝又道:“還有這貨物霉變一事,蹊蹺得很,你也仔細查點查點。我總覺得這事有古怪,明明好好的貨,怎么就一齊壞了?如今這世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保不齊就是另幾家干貨行,眼紅咱們買賣,暗地里動了手腳?!?/br> 夏掌柜應命,夏春朝見并無別事,便盤點了一回賬目,眼見這月得少失多,賠了一大筆銀子,只是心焦如焚。 然而一時又別無他法,只在鋪子里坐了一回,便要動身回去。 夏掌柜親身將她送到門上,珠兒攙著她才要上車,卻見沈長予自隔壁店中出來。 那沈長予見著她,走上前來,長身作揖,溫言笑道:“許久不見meimei,meimei倒是清減了許多。聽聞令夫高升,做了三品將軍,meimei正該享福才是,怎么倒憔悴起來?”夏春朝見他過來,倒不好就走,只得駐足還禮,淺笑回道:“我同沈公子常無往來,我平素什么模樣,沈公子如何記得清楚?又怎知我是憔悴至此?倒是沈公子今日神采奕奕,意氣風發,想必府上該有些喜事。莫不是公子自何處看好了親事,以為續弦?” 沈長予望著她,雙目炯炯,頷首莞爾道:“不錯,在下倒真看好了一門親事。目下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毕拇撼犓赞o顛倒,不知這話中何意,只是看店門前人來人往,眼目眾多,不欲與他多做糾纏,草草做辭,便即登車而去。 那沈長予停步不前,看著那車子揚塵而去,轉過路口不見了蹤影,方才嘴角輕彎,進門而去。 第53章 v后新章 夏春朝主仆兩個登車返家,行經一處成衣坊外。夏春朝憶起先前裁衣之事,須得另外交代一番,便吩咐停車。 珠兒攙扶她下車,兩人邁步進店。那店里看門的小伙計,常隨丁裁縫往陸家門里走動,故此識得。一見她主仆二人進來,連忙迎上前來,滿面堆笑道:“奶奶好,今兒過來可有什么吩咐?”一面就向里揚聲道:“師父,陸家少奶奶來啦!” 里頭丁裁縫本在忙碌活計,忽聽小徒弟召喚,忙不迭三步并作兩步出來,笑道:“奶奶今兒怎么有空閑到小店走走?”又呵斥徒弟道:“見著奶奶進來,怎么不讓奶奶坐?這等沒有眼色!”言罷,連忙讓夏春朝坐下,又呼喝徒弟燉茶、拿果盤。 夏春朝笑道:“丁師傅不必忙了,我說句話就走,家里還有事情,不能耽擱?!倍〔每p這才住了,賠笑問道:“奶奶可是為先前那幾件衣裳來的?雖還不及縫,料子已然裁了。奶奶若要收回,只怕是晚了?!毕拇撼α诵?,還未說話,一旁珠兒便接口道:“丁師傅,瞧你這話說的。你這幾年在我們家走動,掙得銀子也有個二三百兩,我們奶奶什么脾氣性格,你不知道?哪次裁衣裳,剩些綢緞零碎的,你不說還,奶奶同你計較過?如今又說這個話了,真叫人聽著生氣?!?/br> 丁裁縫賠笑道:“姑娘罵的是,我是做活做昏頭了,才說出那樣的話。奶奶大人大量,別與我這小人一般見識?!毕拇撼Χ徽Z,看著珠兒同他駁斥了幾句,方才開口道:“丁師傅誤會了,我今兒過來只是同你言語一聲。旁的衣裳暫且丟下,先將我們少爺的那幾件衣服趕出來罷?!倍〔每p聞言,面現難色,踟躕笑道:“不怕奶奶見怪,依著往昔成例,奶奶的衣裳是最早著手做的,料子裁出來,已然動手縫了。這時候停手換縫少爺的衣裳,怕要耽擱功夫?!?/br> 夏春朝淺淺一笑,說道:“丁師傅,咱們打交道也有年頭了。你們這里什么規矩,我自也清楚。你大可不必同我打這個擂臺,你帶著三個徒弟,一人縫一件衣裳。如今不過叫你把手頭的丟下,把我們少爺的衣服提到前頭來,又耽擱你什么功夫?”一言未畢,看著丁裁縫臉色發青,繼而笑道:“我知道如今正當換季,你手里活計多,生活忙。咱們既是老相識,自然沒有不看顧你的道理。這幾件衣裳我要的急,你多帶幾個人趲造出來,我加倍付你工錢就是?!?/br> 那丁裁縫這才笑逐顏開,恭謹殷勤道;“奶奶這便是見外了,既是奶奶有吩咐,那咱們自然遵照辦理?!庇謫柕溃骸澳棠處讜r要?” 夏春朝交代了送交時日,看并無旁事,便起身要去。那丁裁縫將她二人送到門上,珠兒忽然指著前方道:“奶奶你瞧,那不是姨太太?” 夏春朝順她手指望去,果然見一圓臉婦人,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湖綠鑲邊比甲,下頭一條鴨黃色綿裙子,頭上插著一支骨簪,雙目無光,面皮蠟黃,腳步疲乏,向這里過來。正是陸誠勇姨媽章氏。夏春朝平素見她只是精明老辣,滿腹籌謀,乍然見了她這等憔悴之態,不覺微微吃驚,暗自忖道:不過一夜功夫,她怎么弄到這般光景! 正當此時,那丁裁縫忽然說道:“原來奶奶認得她,她家女兒昨夜忽然得了急病,大半夜的請了這間壁壽延堂的大夫過去診治。今日想必是過來抓藥的?!毕拇撼闹泻?,思量道:她家以往還用著一個破老婆子,怎么今兒她倒親自過來? 說話功夫,那章姨媽已到階前,兩廂打了個照面。 章姨媽見著夏春朝,不由失聲道:“啊呀,是你!”旋即咬牙道:“你來這藥鋪子做什么,難道還嫌將我女兒害的不夠?!還要買通了藥鋪,下藥毒死我女兒么?!瞧不出你這婦人,小小年紀,心腸卻恁般狠毒!”夏春朝冷眼瞧了她兩眼,一字兒不發。珠兒便斥道:“你這個拙婦,信口胡謅些什么!你家姑娘幾時發病,請的哪家大夫,我們奶奶又如何知道?!又怎會來買通藥鋪,毒害你女兒?!紅口白牙,就要朝我們奶奶頭上扣屎盆子,哪有這般輕巧!我們奶奶可是朝廷下旨誥封的三品誥命夫人,你這樣隨意栽贓污蔑,分明目無王法,不怕官府治你的罪么?!” 夏春朝不欲理會這瘋婦,便開口道:“珠兒,何必同這等人一般見識,咱們去罷?!敝閮簯艘宦?,連忙攙著她就要上車。 誰知那章姨媽眼珠一轉,沖上前來,揪住馬頭,哭喊叫罵道:“你不準走!你們仗勢欺人,將我女兒害得丟了半條性命,卻要撒手不管!這世間還有沒有天理公道!”她一面哭號叫罵,一面跪在地下,向著旁觀眾人道:“列為且評評這個理!他們家少爺當了大官,擺酒請客。我女兒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到他家去吃酒席,被這惡婦帶到房里去留了半日,再出來時便衣衫不整,啼哭不住。我漢子同他們理論,卻被丟出門外。我們惹不起這將軍府第,只好將女兒帶回家去。豈知回到家中,我女兒便發起高熱,若非我們請醫及時,險不丟了性命!出了這等事情,他們家里連個屁也不曾放!我今兒出來抓藥,又在藥鋪碰見這毒婦。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巧事?可不就是他們家安心要我女兒死么?!” 章姨媽顛倒黑白,撒潑大鬧,旁人聽了她這番言語,亦望著夏春朝指指戳戳,議論不住。 夏春朝見勢不對,便也不忙登車,向著章姨媽冷笑道:“既然你定要丟這個臉,我便同你好生論上一論。你女兒在我家中吃酒,卻勾結外賊,偷盜我家中財物。我家少爺宅心仁厚,沒將你們送交官府,只將你們攆離了門戶,已是恩寬了。你們卻不思答報,在這里顛倒是非,倚逞刁潑,訛賴于我。這世上,又豈有這樣的道理?!”言罷,她更不多言,只向珠兒看了一眼。 珠兒會意,邁步上前,忽然抬手向章姨媽臉上連打了兩記耳光。她用力甚猛,登時將章姨媽打了個踉蹌。那章姨媽臉頰紅腫,口角滲血,盯著她主仆二人,面色猙獰,更向周遭大聲嚷道:“列位瞧瞧,這官家夫人氣焰就這等囂張,當街就使奴才欺凌我這良家婦人!” 珠兒笑嘻嘻道:“姨太太,您先別急著告狀。這滿街站著的都是尋常百姓,并沒一個青天老爺能替你做主。表姑娘在我們家里犯下的案子還沒消,待我們少爺一紙訴狀告到衙門去,屆時上了公堂,任您老人家怎么磕頭喊冤都成的,這當下還是省些力氣罷?!闭f著,便朗聲將章雪妍在陸家所行之事盡數講了一番,又道:“那日可是人贓并獲,鐵證如山,我們奶奶顧惜姑娘名聲,不曾與你們認真,放了你們去。你們不思悔改,竟而渾咬起來,當真是禽獸不如!你既說評理,那就請街上眾人評一評理,看看你們家女兒如何放蕩無恥、yin邪下作!” 一席話將章姨媽羞得臉頰發燙,渾身顫抖,冷汗自額角涔涔而下。其時,那人群里又有幾個好事的,昨日曾在竹柳街巷子陸家宅門外看過熱鬧,便將那故事斷續講來。眾人聽了這段緣故,或掩口偷笑,或架秧起哄,甚而有向章姨媽張口啐的。 夏春朝更蓄意說道:“遍尋姨媽不著,今兒倒碰上了。撿日不如撞日,見這婦人捆了去見官,免得日后多費手腳?!敝閮呵橹撗远矅?,答應了一聲,便虛張聲勢,吆喝家人。 那章姨媽經了昨日一場陣仗,已如驚弓之鳥。今日不過是心存僥幸,仗著街上人多眼雜,夏春朝為顏面起見必定花錢消災,為她詐些銀子出來。誰知這夏春朝絲毫不肯服軟,當面就要叫人將她送交官府。她不過是個狡詐婦人,哪里敢去見官,當即嚇得面無人色,屁滾尿流,抱頭鼠竄而去。街上圍觀行人,看她逃竄,便猜適才這陸家奶奶一番言語必定為真,皆唾棄非常,就有頑童拾了石子朝章姨媽丟去。那章姨媽亦不敢停步還手,連藥也不曾抓,連滾帶爬,飛一般去了。 珠兒看她這狼狽樣子,拍手大笑,又道:“該,她也有今日!往常只縮在后面挑唆太太與奶奶口角,原來也有今天!今兒可真算與奶奶出了口惡氣呢?!毕拇撼瘏s嘆息一聲,淡淡說道:“若不是這章家委實可惡,誰又愿意花費這等力氣?對付他們又能有幾分好處。時候不早了,咱們家去罷?!敝閮郝勓?,更不多語,當即扶了她上車,吩咐車夫啟程,一路無話。 自此之后,章雪妍惡名遍傳京城。章家人出門行事,無不小心翼翼,論走到哪里,皆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原本還有幾家財主員外,看上章雪妍姿色出眾,要討她過去做個繼室。這章家一心只要女兒進陸家做個官太太,眼高于頂,誰也瞧看不上。誰知如今弄出這等事情,這些人家無不退避三舍,再不見半個媒人上門。章雪妍在家氣生氣死,嚎哭了幾場,卻也只是無可奈何。 夏春朝回至家中,才進房里,就見陸誠勇在屋中地下坐著,穿著家常衣裳,摘了冠帶,便隨口說道:“你今日倒回來的早,想必衙門里沒有事情?!?/br> 陸誠勇卻鼻子里哼了一聲,也不答話。夏春朝不明其故,也不理他,徑自走去換衣。陸誠勇看她不理睬,又大聲哼了一嗓子。夏春朝看出他有意生事,蓄意不睬,走到妝臺邊重新勻了臉。寶兒上來接衣裳,她卻笑道:“先不忙著換,要去后頭給老太太并太太請安呢?!毖粤T,便瞥了陸誠勇一眼,果然見他面色沉沉。 夏春朝笑了笑,喊了珠兒,就要出門。陸誠勇急了,上前一把扯住她道:“你又往哪兒去?這才回來,連凳子還沒坐熱,就又要去了。丟下我一個在房里,冷冷落落,什么意思!”夏春朝詫異道:“你這是什么話,我自然是要去給老太太、老爺太太請安去,難道你離家幾年,連這些事都忘了么?”陸誠勇惱羞成怒,張口就道:“不許去!”夏春朝笑道:“這卻奇了,你不讓我去請安,要怎么樣呢?”陸誠勇嘴張了幾張,卻說不出話來,一張黑臉倒是漸漸泛出些緋色上來。 那寶兒到底老實,撐不住便笑道:“奶奶不知,少爺這是怕奶奶今兒回娘家去。還不到晌午時候,少爺就回來了。進門就急沖沖問我奶奶去了哪里,又要吩咐套馬去咱們家。還是我說奶奶去鋪子里了,少爺這才不動了?!毕拇撼犃诉@話,便似笑非笑望著陸誠勇。陸誠勇甚是窘迫,望著寶兒便嗔道:“亂說些什么,快過那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