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在周森和羅零一還在湄公河上漂流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安排交易了。 等他們天黑以后到達河對岸,乘車前往駐扎地的時候,他們的交易已經正式開始。 錢和貨都到位,雙方都很滿意,夜幕是罪惡的幫手,一切罪惡都在夜幕中進行。 只是,漆黑的夜忽然亮了起來,警車的鳴笛驚醒了罪惡,雙方瞬間收拾東西離開,各國語言混雜在一起,混亂不堪。 很遺憾,他們沒能跑出去,即便他們那么小心,卻還是陷進了警察的包圍圈,他們來了很多人,悄無聲息地埋伏在周圍,這只有一種可能,警察早就知道他們的交易時間和地點。 陳軍啐了一口,掏出槍立刻扣動扳機,在小弟的掩護下逃走,一邊走一邊問:“周森呢???怎么還沒來???” 小弟匆忙說:“森哥說馬上到!” “媽的,他晚的可真是時候?!标愜娭淞R了一句,后面傳來槍響,黑夜都被燈照亮,警察舉著槍將他們包圍,再負隅頑抗的結果就是被對方一網打盡。 陳軍蒼白著臉舉起雙手,一條腿支撐不住歪倒在地上,他的腿中槍了。 身后嘈雜混亂,他被擒之后回眸看了一眼,緬甸人跑了幾個,大多數也都被抓,人贓并獲,老大都被抓,這次是徹底沒的玩了。 周森不能來得太晚,不然他的目的就太明顯了。 他在陳軍被抓的當口剛好趕到,吩咐人看好羅零一別過來,便帶著人前往戰局,一個字都沒跟羅零一說,好像怕她會要求跟上去一樣。 其實帶著她到這里來就已經夠危險了,但萬一他在這邊出了什么事,她自己一個人呆在江城又有點危險,陳兵可不是個吃素的人。左右權衡,還是帶在身邊好了。 眼見著周森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羅零一擔心極了,這邊的緝毒警不一定全都認得周森,他是臥底,面貌是個秘密,他們只能靠暗號,萬一他們沒認出他,打傷他怎么辦? 事實上,周森壓根就沒想著毫發無傷的回去,那太假了。 他拿著槍沖進來的時候,警察正要帶陳軍走,陳軍聽見槍聲回頭望去,就看見周森他們來救他,頓時大喜,仗著警方要抓活的便開始掙扎,給周森訊號,周森也聽見了,帶著人徑直朝這邊跑來,警方警告無效,擊中了他身邊幾個人,他因為躲閃及時而沒中槍。 “森哥,不行了,來不及了,咱們撤吧,不然人全折在這了!” 周森冷笑:“走?怎么能走?”他等這個時間已經等得太久了,怎么能走? 當然,他不會告訴對方這些。 微微躬身,周森從側面靠近警察的包圍圈,在混亂中接近他們,舉著槍朝控制著陳軍的警察開了一槍,對方敏銳的躲開,但控制有些松懈,陳軍掙脫,朝周森那邊跑。 “阿森,掩護我!”陳軍大吼著。 周森自然不會拒絕,還真的上前掩護他,但沒辦法,他們的人已經太少了,根本無法和警察的數量相比,陳軍走了沒多遠就被人一擁而上逮捕,陳軍眼見著周森還沒放棄,還要上前,直接被警察擊中了胳膊,百般無奈之下,只好勸說他離開。 “阿森你快走!走!——” 不能全軍覆沒,留著人在外面還可以想辦法撈他,查出的到底是哪個孫子泄密。 周森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捂住中了槍的手臂,看似為難地猶豫了幾秒鐘,終于還是回頭走了,很快消失在森林里。 “告訴他們不要追,做做樣子就行?!本炖镓撠熤笓]的人低聲吩咐下去,幾位警察心知肚明,周森不能抓,那是他們安插在陳氏集團十年的臥底,他們必須配合他逃走,順便做戲。 周森理所當然地逃了出來,看守羅零一的人已經因為混亂而上去幫忙了,羅零一好幾次想上去看看情況,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她必須乖乖等在這,不然會打亂周森的計劃,讓他的這么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還好,周森回來了,盡管只有他自己,可他還是回來了。 “你怎么樣!”羅零一立刻上前扶住他,手上立刻一片濡濕,滿鼻子的血腥味,“你受傷了?!”她驚愕地扶住他,他急促地喘息著,雖然受了傷,卻非常高興的樣子,因為站不穩而倒在地上時,干脆直接望著天空笑出聲,清朗的笑聲里帶著一絲解脫。 羅零一無奈地蹲在他身邊,不知該作何心情。 周森從西裝口袋拿出電話,撥了個號碼便交給羅零一,短促地說:“告訴他我受了傷,我們在河岸邊等他來接應,要快?!?/br> 他話音剛落,電話就接通,羅零一立刻照他說的復述了一遍,那邊有個男人應了她,隨后掛斷電話。 “我扶你過去?!绷_零一把手機裝到自己口袋,將周森扶起來,手碰到他胳膊上的傷口,他擰著眉“嘶”了一聲,吊兒郎當道:“好疼,你再來一下我就死定了?!?/br> 羅零一瞪他:“疼還笑?平時吃得也不多,怎么這么沉?!?/br> 周森挑挑眉,笑得越發開心:“零一,我能不笑嗎,我開心啊,你不懂的,你不會明白的?!?/br> 其實我明白。 但羅零一沒有反駁他。 他笑得真好看,笑聲真好聽,他要是可以一輩子都這么開心地笑就好了,她想看他一直笑。 盡管他們此刻身處于危險的金三角,異國他鄉的樹林里,還不知道前路會遇見什么,但她由衷地覺得,可以這樣相依為命地逃出陷阱,也是一種幸福。 還有,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叫她的名字。 第二十一章 夜晚的風有些涼,黑漆漆的樹林,有人聲不斷靠近,是警察。 身旁的植物高高的,泛著迷人的味道,匆忙的光線里,看見罌粟的形狀。 一切好像在做一場噩夢。 雖然明知道周森是臥底,可警察還是要做出搜查的樣子,羅零一很清楚她不能停下來,即便她根本看不清前面到底哪里有河。 “你怎么樣?怎么越來越涼了?!?/br> 周森傷了胳膊,不影響行走,但羅零一還是強行扶著他。 黑暗中有人回答她的問題,模糊的人影,清晰的言語:“失血過多,暫時死不了,往北邊走,小心腳下,什么東西都可能碰到?!?/br> 被他這么一說,羅零一低頭看了一眼身下,有什么東西掛在了她腿上,她使勁去撥開,加快腳步跟上周森。腿長就是好,走路都比別人快好多,羅零一追得有些勉強,路好像也有些遠,想想他們從河岸邊坐了一小時的車才到這里,要再回去還靠步行,肯定不止一個小時了。 腳踝處有點疼,但也沒放在心上,隨著天色越來越暗,路越來越看不清,好在身后的人聲漸漸沒有了,他們應該是已經放棄了追捕。 “今天的意外必須得想辦法推到陳兵的頭上去?!敝苌谇靶械臅r候還在不斷思考,他的眼鏡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里,瞇著眼,抿著唇,聲音低啞道,“陳兵現在肯定已經知道陳軍出了事,你猜他會不會想辦法救陳軍?” 羅零一喘息了一下說:“按常理,如果是自己的哥哥出事被抓,弟弟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出來的?!?/br> “那不按常理呢?”他玩味地問。 羅零一實話實說:“陳兵這種人,我覺得陳軍不出事他就算了,如果真出事,他肯定不會出手相助?!?/br>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陳兵可以睡自己嫂子,他就可以踩著自己的哥哥上位。這個圈子里沒什么永久的兄弟情義,一切還沒有背叛的人只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而現在,陳軍被抓,陳氏集團折了許多人在這,周森也受了傷,在他那的消息就是生死不明,那么陳氏現在他最大,他會放棄一步登天成為大佬的機會嗎?即便如今的陳氏已經不可能比得了從前,但權力的誘惑卻只增不減。 “你說得很對?!敝苌Φ煤茌p松,“所以我們可以很放心地處理被抓的陳軍,然后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陳兵的意思。到時候你看他會不會把陳兵供出來?!?/br> 兄弟自相殘殺? 真是殘忍的一幕。 陳軍比陳兵更成熟穩固,在牢里他肯定還指著周森和陳兵想辦法撈他出去,絕對不會輕易招供什么,即便人贓并獲,最多也就承認有自己,絕不拉在外面還能走動關系的人下水,但如果他知道陳兵不但什么都沒做,反而還要把他送去死的話,那可就不一樣了。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羅零一被嚇了一跳,周森垂眼去看:“接?!?/br> 他惜字如金,也有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又走了很遠的路,所以沒力氣多說幾個字。 羅零一暫時放開他,從口袋取出電話,來電顯示很刺激人。 “是陳太?!彼f了一句就接起來,冷靜道,“喂?!?/br> 林碧玉立刻說:“羅零一,周森呢?他怎么樣?有沒有事?我聽說他下落不明?” ……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交易出了事,作為陳軍的妻子,打來電話不問陳軍怎么樣了反而問周森,做戲都不愿意做,羅零一有些無語地看了一眼周森,雖然光線昏暗,但他那一張白臉上自戀的表情顯而易見,羅零一干脆直接背過了身。 “陳太,森哥受傷了,現在昏迷不醒,我們還沒趕到有人接應的地方?!彼咽聭B往嚴重里說,“條子還在追我們……森哥!”她話說一半忽然低吼一聲,隨后立刻掛了電話塞回口袋,林碧玉不是傻子,肯定不會再打電話來添亂。 她回過身,發現周森表情奇妙地凝視著她,似乎對她的演技感到贊嘆。 “走了!” 羅零一拉住他的手腕朝前走,兩人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才看見河流,這時周森已經意識模糊,手因為失血過多而冷冰冰的,羅零一撐著他沉重的身體沿著河岸往前走,尋找可能存在的接應人員。 又走了近二十分鐘,她才看見一抹光影,有船停在前面,小燈發出昏暗的光芒。 “周森,我們到了,你再堅持一會?!?/br> 羅零一激動地說著話,可周森已經聽不進去什么了,他有趨于昏迷的樣子。 羅零一著急了,用整個身子撐著他快步朝船只走去,也顧不上那到底是不是接應他們的人了。 不過幸好,她沒找錯,這的確是來接應他們的,船上有個面熟的男人,還有幾個東南亞人,那個面熟的男人她見過,是常跟著周森的一個小弟,以前總是站在小白后面。 “森哥!”他驚呼一聲,顯然是看見了周森的情況,立刻從羅零一懷中接過他,將他攙扶上船,羅零一緊隨其后,看見他把周森放到船艙里躺著,頭下枕著一個包袱,不怎么干凈。 “嫂子沒事吧?”他回眸看向羅零一,一臉關切。 羅零一還有點不適應,點了一下頭說:“森哥中槍了,在左胳膊上,趕緊找個地方把子彈取出來?!?/br> 他擰眉說:“這附近都被條子包圍了,他們還沒撤出去,現在找醫院的話恐怕被暴露目標,條子應該正在排查各醫院收治的胳膊中槍的人?!?/br> 船開始在湄公河上行駛,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用蹩腳的中文說:“我可以幫他取出子彈?!?/br> 羅零一看過去,那人手里拿著一套工具,瞧上去有些年代,先不說能不能行,單是不衛生這一項就很危險,如果感染就麻煩了。 羅零一正要拒絕,就聽見周森聲音低沉暗啞地說:“那就麻煩了,多謝?!?/br> 他揮揮手,羅零一下意識躲開些,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上前,就著微弱的燈光點了蠟燭,打開工具包,將細長的小刀在蠟燭的火苗上翻來覆去地烤,周森閉著眼,不知道還有沒有醒著。 小刀烤好了,中年男人便脫掉了周森的西裝外套,羅零一立刻上前幫忙,在對方的指揮下用剪子剪開了他的襯衣袖子,一點點扯開,看到血rou模糊的傷口,倒吸一口涼氣。 “嫂子還是別看了?!蹦悄贻p男人勸了一句。 羅零一轉開視線,換了個話題,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我叫程遠,跟著森哥三年了?!?/br> 羅零一點點頭,余光瞥見周森皺起了眉,她望向他的胳膊,中年男人已經開始取子彈,她想她這輩子肯定當不了醫生,單單是看著這種場面,她腦海中便浮現出很久之前那個人捂著肚子倒在她面前的樣子,他身下都是血,刀子在她手里,所有人都在喊著“殺人了”。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前方,眼睜睜看著子彈被取出來,那種疼痛,沒有麻藥,可周森至始至終沒說一句話,沒發出一點聲音,除了額頭出了許多汗之外,就只剩下蒼白的臉。 他的唇半開著,唇瓣毫無血色,針刺進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羅零一可以看見那針串著線一點點穿過他本來光滑白皙的肌膚,在血rou中留下難看的黑色蜈蚣,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哭。 船好像碰到了什么,使勁晃了一下,所有人都動了,包括縫針的人,針一下子穿錯皮膚,周森悶哼一聲,手緊緊握著拳,長舒一口氣,睫毛不停地顫抖著。 羅零一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那人:“還要多久?” 不開口不知道,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連聲音都在顫抖,腿軟腳軟得直接跌坐在船艙里。 那人喘息了一下說:“馬上就好了?!?/br> 他話音剛落,周森就睜開了眼,眼里含笑,看上去特別隨和,只是微弱而沙啞的聲音暴露了他此刻艱難的隱忍。 “我沒事,不用擔心,這點小傷算不了什么?!?/br> 他想看看傷口,羅零一下意識捂住他的眼睛說:“別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