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一天最冷的時刻，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夜里的寒氣聚在此刻未曾散去。行人攏著長袍外衣，在晨色中匆匆行走。

    清晨的靜謐被一輛的馬車駛過給打破。馬蹄踏過的聲音與車輪碾過路面的沙沙聲，在此刻顯得分外突出。

    馬車緩緩向王尚書府中駛去，最后在王府停下，車夫勒住了韁繩，對著車內的人道:“公子，到了?！?/br>
    修長的手將轎簾挑開，身形清瘦秀雅的少年從轎中走了出來。

    他頭上帶著帽帷，盡管遮住了臉，但那非凡的氣質便讓人覺得帽帷下的臉該是多么的令人神往。

    少年下了轎后，抬手便在王府朱紅色的大門上敲著，那聲音不疾不徐，十分有節奏感。

    不多久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便開了門，他看到少年后先是探頭往外面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小聲道:“快進來?！?/br>
    少年跟著他進了門內，在他關門的那刻將頭上的帽帷摘了下來，露出一張俊美如謫仙的臉。

    .

    沈念站在宣云殿內，看著貴妃椅上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

    陳宣也在打量著她，她涂滿艷紅的蔻丹的手輕輕把玩著自己的發絲，側目看著站在臺下的女子。

    陳宣輕輕一笑，朱紅的唇誓她看起來分外嫵媚?！按_實是個美人胚子，小小年紀便已是姿色驚人。怪不得大王如此喜愛你，隔三差五便要傳你去大明宮坐上一坐?！?/br>
    她說到此身體微微向前傾，含著笑意看著沈念，仿佛沁滿毒汁的蛇:“姑娘可否告訴本宮，大王平日都跟你聊什么？本宮可是好奇的很?！?/br>
    沈念抬眸道:“自是聊貴妃娘娘如何的國色天香且溫婉淑德，大王說此生能與娘娘相守，乃是他的福氣?！?/br>
    陳宣微微挑眉，似乎沒想到沈念會是這么一個答案，她笑道:“確實是個聰明人，懂得如何說話?？墒?，你這話本宮一個字都不信?！?/br>
    沈念說:“娘娘要我答的，我都答了。信或不信，那是娘娘的事?！?/br>
    陳宣說:“看來你是不愿與我說實話了?！?/br>
    她的目光在沈念身上轉了一圈，然后繼續道:“其實你不說本宮也知道，聽說大王少年時曾在天山派歷練，在那七年的歷練時光中他愛上了他的師妹。這些他都與你說了沒有？”

    沈念眉心跳了跳，有點無奈的想，這些后宮女人真是有趣，明知答案的事卻還是要問上一問。

    可她此刻著實是沒有耐心與她閑扯這些，于是道:“娘娘若是想與我敘話，是否可以先將我的婢女給放了？”

    陳宣說:“姑娘是大王的貴客，本宮自是不愿為難?？墒侨粢粋€偷竊本宮事物的宮女本宮都處置不了，那說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沈念咬咬牙，跪下道:“娘娘明鑒，蘇禾姑姑心善老實，絕非行竊之人，更不會愚蠢到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堵上去偷娘娘的東西?！?/br>
    她說到最后語氣有些諷刺，從她踏入這宣云殿的一刻開始她便明白，此事乃是沖她而來，宣貴妃不過是捏準她不會讓自己的人替自己死，所以隨便找了個理由將蘇禾姑姑給帶走了。

    宣貴妃身側的陳姑姑聽她這樣說，立即大聲斥責道:“大膽！你是想說我們娘娘還冤枉了你的奴婢不成？”

    沈念道:“不知娘娘可否讓我見我的奴婢一面，有些話我想方面問清。不然娘娘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將我的人給處置了，我定是要鬧上一鬧的，屆時等大王回來，此事鬧到大王耳中，怕是不大好聽，也有損娘娘顏面?！?/br>
    陳宣鳳眸瞇了瞇道:“你這是在威脅本宮嗎？”

    沈念淡然道:“我自是不敢威脅娘娘，我說的話僅僅只是事實個而已?！?/br>
    陳宣看著她再次笑了起來:“不怕，確實有已分魄力，本宮欣賞你?！?/br>
    她又道:“那些殘忍的處置下人的手段本宮也不喜，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幫我辦成一件事，我便放人，此事既往不咎?！?/br>
    縱然知道她所說的每個字都是算計，每句話都是將自己往火坑里推，但此刻，沈念卻已是再無任何辦法。

    她說:“娘娘請說?！?/br>
    王府書房內，侍女將上好的龍井茶水端上，氤氳的熱氣從茶盞中裊裊騰出。

    今日來的人外貌太過俊逸，侍奉茶水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最后在心中默默嘆息，看此等人只能高山仰止，永遠不能觸碰，而這位公子，看著也太超脫凡俗了些。

    “你們都先行退下吧?！蓖跎袝愿赖?。

    侍女悄然退下，心中想著這等人還是不要看到的好，免得徒增妄念。

    宋方池手握著茶盞，如玉般手指在盞壁上來回摩挲，他看著茶水中漂浮著的青葉，神色不明。

    王尚書說了幾句話卻沒有得到回應，于是看著眼前的人喚道:“殿下，不知你可聽懂了我方才只話？”

    宋方池默不作聲將視線從杯水中移開，落在王尚書身上，他淡然一笑道:“王尚書方才所說之憂慮大可不必擔心，我既然有心拉你入我陣營，自會幫你處理掉那些麻煩事?！?/br>
    王尚書看著他點頭，此人永遠是這副氣定神閑胸有成竹的模樣，自己只要在他這處站穩腳跟，貴妃那邊確實不必畏懼。

    于是他繼續討好的笑著道:“殿下智謀無雙，是在下憂慮了?！?/br>
    宋方池沒有再說話，輕輕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小口茶水。

    方才心中隱隱有種不詳之感，這種感覺讓他想到了在宮內的某人。

    天知道，他剛才竟然走神了。

    第50章 再次舞劍

    “這地方可真不錯?！彼畏接窀锌?。

    宋方徽為他倒了一杯酒，笑道:“知曉四弟乃是懂得風雅情趣之人，天云閣乃宮內景致最佳之處，所以將四弟約于此處?！?/br>
    說完他又拍了拍手，一眾舞女扭著婀娜曼妙的身子從遠處走開，隨著琴師的奏樂，在兩人周圍翩翩起舞。

    宋方玉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笑著道:“二哥真是好興致?！?/br>
    宋方徽道:“這些都是我殿中所培養的舞女，皆是精挑細選的美人。不知四弟可否滿意？”

    宋方玉目光在那些身著薄紗眼神柔媚的舞女身上飄了一圈，然后重新將視線投注到杯中的美酒之中。

    他搖了搖玉杯，道:“美則美矣，卻不合我眼?！闭f完他又端起酒杯便宋方徽示意，挑眉笑道:“還是這美酒更吸引我?！?/br>
    宋方徽揮了揮手，那些舞女便停下了舞步，行了禮便退下了。

    宋方徽道:“這些庸脂俗粉確實不夠入四弟的眼，我記得我們四弟可是要立志尋找天下第一美人的?！?/br>
    宋方玉愣了下，又笑:“呀，這乃年少輕狂時所說之話，還勞皇兄惦記至今?！?/br>
    宋方徽說:“怎么？近一年都未聽到四弟要尋找美人的消息了，莫非是早已找到？”

    宋方玉想起了一年前在長生殿遇到的那名仙子般靈氣四溢的女子，可最后幾番打聽觀察，方明白她與大哥也算是情投意合。而自己，再怎么也不屑于搶兄弟的女人。況且本就如同欣賞一朵美麗的花般的感情，實在沒必要過多折騰。

    他再次飲了一杯酒，豪氣闊飲后，開懷大笑?！罢业绞钦业搅?，可惜美人并非我池中之物?！彼Φ暮苁菫⒚?，露出了白白的小虎牙，看上去很是可愛。

    宋方徽道:“四弟倒是灑脫之人，今日我這有一美人，定不比四弟所說之人差?！?/br>
    宋方徽目光微變，沖著房中那方立著的屏風方向道:“出來吧?！?/br>
    宋方玉聽他這么一說才注意道屏風后還有一個人影，看那窈窕嬌小身影，很顯然是名女子。

    那名女子從屏風后走了出來，當看清她的臉后，宋方玉端起的酒杯嘩的一聲便砸碎在地。

    宋方徽眸色中閃過一絲不甘，但很快他便掩飾過去，臉上又是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他道:“怎么？四弟這是失了魂？竟連酒杯都端不穩了?！?/br>
    宋方玉張開嘴吃驚道:“她……她為何會在二哥宮中？”

    宋方徽說:“四弟上次因病未能來為父王賀壽，沒能有幸見到沈姑娘舞劍，那可真是你的遺憾。所以王兄今日便將沈姑娘請過來，為你舞這一曲?！?/br>
    沈念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握住劍柄的手已滿是汗珠，她此刻褪去了小女兒的嬌氣，目光堅毅，眉間隱隱幫著幾分英氣。

    她說:“沈念見過二位殿下?！?/br>
    宋方徽看著她，心想明明是嬌花似的模樣，卻總是一副帶刺冷漠的表情，仿佛難以觸摸的仙人球，誰碰就扎誰。

    可她越是這樣，便越吸引人。宋方徽的目光慢慢挪到自己的四弟身上，眼里閃過幾許不甘的神色。

    宋方玉已經下臺跑到了沈念的身邊，驚喜卻疑惑道:“你怎么會在這??！”

    在他心中，沈念與大哥關系很好，可卻與二哥卻沒什么往來，甚至是互相看不順眼的，要不怎么會第一次見面就將他養尊處優的二哥給揍了一頓呢。

    沈念沒有任何興趣回答他的問題，她神經淡然地將手中的劍拔出，這突然的動作今宋方玉始料未及，那閃著寒光的劍尖離他的眼只有寸許距離，嚇得宋方玉連連后退了兩步。

    她道:“多說無益，殿下若是有興趣，便看沈念舞上一曲吧?！?/br>
    .

    茶水過半，宋方池看著額頭已滲出出汗珠的王尚書道:“茶涼了?！?/br>
    王尚書聽了一愣，然后立馬朝門外喊道:“人呢！都去哪了！”

    管家很快便走了進來，看著大人一臉怒氣連忙低頭道:“大人，小的在這?！?/br>
    尚書大人罵道:“都這么久了，怎么連個添茶水的人都沒有？養你們有何用？”

    管家心想不是大人您讓任何人都不要進來的打擾您談事的嗎……

    可他嘴里卻依然恭順道:“是小的疏忽了，小的立馬讓人來辦！”

    很快便有丫鬟進來添上了新的茶水，然后又再次退了出去。

    王尚書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目光瞥了瞥眼前波瀾不驚淡定喝著水的人。方才兩人明明講到最關鍵時刻，他已是緊張的滿頭大汗，此人卻突然輕飄飄來了句:“茶涼了?！?/br>
    早年便聽說大殿下是個談判高手，現在得以一見，他簡直覺得自己快要死在對方手上。

    他穩了穩心神，盡力平靜道:“殿下如今雖已恢復心智，可畢竟勢單力薄。哪來能力與貴妃娘娘及二殿下對抗呢？他們如今在朝中可是聲望極高?！?/br>
    宋方池道:“聲望極高？當年我不也是被如此形容，看我現下的情形，你就該明白再高的聲望，再大的權勢，都非不可覆滅的?！?/br>
    王尚書還是心有遲疑:“可二殿下已與安陽郡主訂婚，有季王爺相助，他們母子二人在朝中的地位便更加穩固?！?/br>
    宋方池笑了笑:“王尚書的憂慮可真多，看來今日我們是不能達成一致了?！?/br>
    說完他便放下手中的茶盞，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留。只是王尚書做的某些見不得光的事恐怕不日便會傳遍這京中的大街小巷了?！?/br>
    王尚書連忙慌張道:“我幫，我幫還不成么？”

    宋方池笑道:“王尚書，這是一條沒有選擇的路。不僅是我沒有選擇，你也只有陪我走下去才有活路?！?/br>
    他又道:“時間不早，我先走了?！?/br>
    王尚書愣了愣，他來此不是制定如何洗清前王后罪名的計劃么？自己雖掌握一些可證明其清白的證據，可卻不細細謀劃，將其用在恰當之處，這些證據也非鐵證，隨時都可被人駁回。

    可明顯，這位殿下現下是不打算再謀劃這種事，但現在時機緊張，兩人見面的機會難得，既然已踏上一條船，王尚書還是希望這條船能夠穩當些。

    于是他說:“此時天色還早，殿下來此也沒多久，何不再多坐一會，我們在細細商討一番?！?/br>
    宋方池卻已經起了身，他說:“不了，我宮中還有點事?！?/br>
    雖然青川在宮中沈念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可按陳宣的心機手段，若是對沈念出手，大概就會選現在這種日子。

    他實在放心不下，于是只得將原計劃放一放，此時回宮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