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近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也太快,讓一向淡然的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其實不必衛麟多說,他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未來等待他的是什么。只是他一貫尊敬太子,也從無雄心壯志,若說最大的野心,其實也只有日后太子登基后,自己能夠做一個輔佐君王的賢王。 但如今,顯然這個野心早已與現實不再匹配了。趙晉延心里卻并無欣喜,也無慌張,有的或者只是茫然。 趙晉延自小便因為身世緣故,一直被忽視,入宮之后,不算疏忽,也決計沒有得到重視的長到現在。他跟在太子身邊,一貫低調,雖才能學識都過的了關,也無特別突出,反倒是趙晉安,在諸位皇子中一貫遙遙領先。 嫡長已有太子,優秀也有二皇子,可到了最后,這位子,卻落在了一直表現平庸的三皇子身上。 皇上不知道這個兒子心中如今是什么樣的想法,可他卻知道,一個男人,尤其是皇家子弟,骨子里其實便有那么一份野心。即使如今的趙晉延還沒有,日后也一樣會有。而他如今時日不多,能教給這個兒子的并不多,所教的也不會是如何治國御下,唯一能夠教的,是讓他迅速從曾經那種心態,迅速過渡到一個繼承人應有的心態上來。 “你手上這傷可馬虎不得,若落下了病根,日后批閱奏章只怕又得你吃苦了!” 這是皇上看到趙晉延之后說的第一句話。 趙晉延目光閃爍了兩下,反倒是坐在皇上床邊的皇后,忍不住驚呼出了聲:“皇上!” 皇上只是看了一眼皇后,并沒有對她說什么,又看向了趙晉延,開口慢慢道:“坐下吧,別杵著了?!?/br> “多謝父皇?!?/br> 趙晉延微微猶豫了一下,開口應了。 皇上看著趙晉延從進門至今依然保持著的淡然模樣,心里倒是難得點了點頭。他和這個兒子接觸不多,也不知道這個兒子究竟是怎么樣的模樣,可至少至今,他還是滿意的。若趙晉延進門至今,被他這番話弄得一驚一乍,他反倒是要考慮,是否該換個人了,即使他如今可供選擇的人幾乎是等于零。 但一個遇事淡定不了的君王,注定成不了大氣候。 不過如今,他還未起過換人的念頭,他對于趙晉延,是滿意的。 皇上接下來倒并沒有再說什么其他驚嚇的話,而是中規中矩的抽了趙晉延一些書本上的問題,趙晉延也一一冷靜的回答了。 在聽完趙晉延的回答之后,皇上卻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并不是說趙晉延的回答不好,若太子尚在,或者趙晉延是他的臣子,而非他選下的繼承人,他或許會十分滿意,甚至龍心大悅??勺鳛橐粋€繼承人來說,趙晉延回答問題時思考的角度以及做出的答案,他其實是并不滿意,甚至在他心中,可算是不及格的。 但皇上除了皺眉頭,倒也并沒有再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只是對趙晉延開口道:“不急不急,四書五經之類的書,你學的已經很好了,今夜回去,便好好讀讀《昭鑒錄》,日后再將一些君王傳記、資治通鑒都撿起來?!?/br> 《昭鑒錄》又名《儲君昭鑒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資格去讀,去觀閱,這其實是作為一個帝王或者說一個儲君的入門書籍,太子當年結束與皇子們的課程,由名士大儒進行單獨輔導之時,首先學的便是這一本書。 皇上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白不過了。 雖然趙晉延確實是有想過這個可能,但這個可能太過于玄幻,以至于真的面對了,趙晉延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了情緒,卻并未立刻應下,而是跪在了皇上的床邊,開口說了一句話:“兒臣覺得,現今兒臣開始讀《昭鑒錄》并不合適,還是等太子妃誕下肚中麟兒再議?!?/br> 皇上沒料到趙晉延會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來,而皇后也沒有想到。皆有幾分側目的看著跪在床邊的趙晉延。 最終,皇上回了神,只笑著問了一句:“此言當真是你肺腑之言,若真按照你所言去辦,若太子妃生下皇長孫,你便沒有機會再問鼎那個位置?!?/br> “兒臣想過,只是太子兄長在世之時,兒臣所愿,只望能成為輔佐兄長的賢王。如今兄長不在了,兒子也愿成為輔佐皇長孫之人?!?/br> 趙晉延低頭回道,語氣真誠。 皇上聞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晉延,父皇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有的時候,沒有野心,未見得是一件好事?!?/br> “太子妃肚中是皇孫還是郡主,尚且未知。便是太子妃肚中確是皇孫,朕也等不及他長成。國不可一日無君,君弱臣強,從來不是一個欣欣向榮的國家該有的情形,朕不想讓自己御統下的國家變成這副情形?!?/br> ☆、第38章 三十八、生產 太子跌馬去世,三皇子被囚,皇上病倒,一系列變故之下,此次隨駕而來參加秋獵的眾人,自是沒有了閑心再去玩樂,也唯恐因著自己的一時不慎而惹了貴人的怒氣。 好在,變故發生的第三日,皇上便傳達下了命令,起駕回宮。 雖然這一命令完全顛覆了往年秋獵需要待多日的傳統,但……眾人也并不覺得詫異,畢竟太子乍然去世,后事亟待安排,若仍選擇呆在圍場內,那才是稀奇。 不過,聽到了這一命令,有部分人心中又在計議,先時有消息稱皇上病重,一律求見人等,除了身邊最親近的那幾位,甚至連袁貴妃和四皇子殿下都被攔下了,眾人還當皇上病的有多重,但如今既然能下命令說回宮,顯然皇上的病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嚴重,應是并無大礙。 只是,晉陽長公主在聽到這一命令之后,直接未經通報便闖入了皇上寢宮,看著躺在床上臉色枯朽如同枯木一般的皇上,冷聲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難道太醫沒有與你說過,這個時候回宮,你可能會死在半路上嗎?” 皇上本就是舊病復發,而這舊病又與心臟之處有些干系,加之此次舊病復發究竟是怎么回事還有待商榷,如今自是能好好休養便好好休養,這回宮路上這般顛簸,便是沒有晉陽長公主說的這般嚴重,但病情加重決計避免不了。 “晉陽,朕意已決,你不必多言。太子總不能一直躺在這圍場行宮里,他的后事必須回宮辦,才能名正言順。更何況,你也說了,趙晉安那畜生,并非幕后黑手,若我病重的時間一長久,只怕底下暗涌四起,你也壓不住,對晉延日后登位并不利?!?/br> 皇上氣若游絲,卻依然井井有條,條理清晰的與晉陽長公主解釋著。 晉陽長公主聞言后,倒是無言,只在最后離開之時說了一句:“皇兄若真想當個慈父,便自己好好保重,若是半路突然駕崩,倒不如如今安安分分待于行宮內?!?/br> 晉陽長公主說話實在難聽,也不懂避諱,但皇上卻也只是笑了笑,而后點了點頭。 回京的隊伍,若說出京之時,那是雄糾糾氣昂昂,興高采烈。那么回宮之時,卻是寂寞無聲,落寞之極。 芙蕖與夏越朗坐了一輛馬車,而晉陽長公主并沒有在馬車內,去了前邊皇上的馬車,似乎是有意相商事情。 馬車內十分安靜,夏越朗抬頭看向芙蕖之時,只瞧見芙蕖低垂著眼瞼,目光似乎是落在手中的茶杯里,卻又像是在發呆。 以前芙蕖雖不是太活潑的人,但決計不是這般的沉默寡言,但自從太子去世之后,這幾日,芙蕖一直惜字如金,不時發呆。 夏越朗嘴笨,腦子也不靈光,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哄自己的meimei。一時之間,他只覺得坐立不安,若非手上腳上都有傷,他還真想出去騎馬。 至少,坐在車內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但夏越朗還是這般陪著芙蕖坐馬車回了京,一直到馬車進了京。 而芙蕖就在馬車內,一直都沒有說上一句話。 這邊馬車停下后,兩兄妹倒也沒有再坐馬車回晉陽長公主府,而是直接聽著晉陽長公主的吩咐,去了文太后的行宮。 不過,誰知道,這路才走了一半,卻突然看到了匆匆往這個方向走來的文太后。 文太后見到兩兄弟的時候,臉上倒是并無多少表情,只是勉強笑了一下,輕聲開口道:“越朗、芙蕖回來了,你們先去哀家宮里好好梳洗一下,哀家去一下東宮便回來?!?/br> 夏越朗和芙蕖聞言,倒也并不吃驚,太子回來了,太后想去看看,也并沒有什么奇怪。只是芙蕖聞言卻是心中一動,抬起頭看向了太后,開口道:“外祖母,芙蕖與您一道兒去?!?/br> 其實在圍場行宮的時候,芙蕖便有過念頭想去看看趙晉元,只是晉陽長公主一直攔著,態度堅決,芙蕖也沒有辦法。但若是太后帶著她去,晉陽長公主自然是沒有辦法來反對了。 “你這孩子,你去做什么”文太后聞言,并沒有答應,只是沖著芙蕖勸道,“你坐了一天的馬車,還不累啊,回去好好歇著,哀家去看看太子妃,便立刻回來,你不必跟來?!?/br> 太子妃? 芙蕖詫異的抬起頭看向了文太后,開口問了句:“太子妃怎么了?” 文太后聞言并沒有隱瞞,如實說著:“哀家剛接到消息,說太子妃發動了,要生孩子了?!?/br> “真的?” 芙蕖聞言,心里卻是更加想去了。她想了想對文太后輕聲道:“我陪外祖母過去,我就站在屋外看看,不會進去打攪的?!?/br> 她只是想看看太子兄長留下的這個遺腹子,平安降生。 文太后聞言本想一口拒絕,只是看著芙蕖滿臉真誠的樣子,考慮再三,倒是沒有再一口回絕。夏越朗本來也想跟去,但最后被文太后一句女人生孩子,你個男人瞎湊什么熱鬧給拒絕了。 芙蕖跟在文太后身后慢慢的走著,一邊走著,一邊聽著文太后與她輕聲道:“太子妃原本離太醫所言的預產期還差上幾日,只是今日一聽得太子的消息,羊水便破了?!?/br> “那……會不會……”芙蕖有些不敢說出那幾個字,這個時候,真的沒有人比她更希望看到太子兄長的這個孩子韁繩,無論男女。 芙蕖一想到這個,整個人便害怕的僵硬了起來。 而文太后見此,連忙安慰的拍了拍芙蕖的背,輕聲道:“不會的,太子妃只是比預產期早了幾日,孩子還是足了月的,和正常誕生幸而孩子并無不同?!?/br> 只是,當二人走到東宮之時,方才知曉太子妃的情形并沒有她們所想象的樂觀,太子妃的確是難產了,仿佛胎位還倒了。 ☆、第39章 三十九爭嗣 太子妃這一胎,并非是頭胎,之前她便已經生育過了,照例而言,有了經驗自是應該比生第一胎時容易的多??缮谝惶サ臅r候,太子妃是順順利利滿了日子生下,孩子的胎位也很正,雖因著頭胎艱難了些,可到底沒有什么風波。 今日,東宮內太醫穩婆來來往往、進進出出,臉上都掛著焦急驚慌的神色。 看到出現在東宮門口的芙蕖與太后的時候,他們臉上這份焦慮越發急迫。偏生與底下人這份焦慮相比,產房里的安靜也便成了一種讓人心慌的恐懼。 芙蕖的手緊緊掐著手心,眼睛一眨不眨望著產房不敢言語。 怎么會這般安靜? 芙蕖雖然沒有生過孩子,可是也知曉生孩子是一件痛苦的聲音,產婦常常一直會痛叫到孩子生下為止。 她下意識看向了太后,只瞧著太后臉上也是眉頭微蹙,但她只是叫住了一名穩婆,簡單開口問了幾句:“太子妃如今發作多久了,孩子的胎位,還能正過來嗎?” 太后簡單問的這兩個問題,也是芙蕖最想知曉的。聞言她不由看向了那名穩婆。 那名穩婆也是沒料到自己會被太后點名提問,只嚇得身子顫抖了一下,方才語氣遲疑、聲音斷斷續續的回道:“回稟太后娘娘,太子妃離發作已有半個時辰有余,孩子的胎位……胎位……奴婢們正在努力調整?!?/br> 一般有經驗的穩婆,遇到這類難產的情形,若時候早些,總是有些辦法將胎位給正過來??蛇@也不能夠保證,畢竟胎位正不正得到了生育之時才能知曉,萬一不正孩子也已經落入骨盆要出來,再想調整穩婆的手段很重要,可老天的意思更重要。 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難產至死的婦人。 可這話,穩婆如何敢對太后說出來,這可是皇家的兒媳婦,肚子里懷的可以皇家子嗣,但凡還有一絲辦法,她便不能夠把這壞結果說出來,可更不敢打上保票,畢竟萬一不成了,這不是對太后撒謊嗎? 而穩婆這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文太后心中自然是并不滿意,可她也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用手揉了揉額頭,嘆了一口氣說道:“進去好好照顧太子妃?!?/br> 文太后并沒有說任何威脅穩婆的話,但這一句簡單的話,卻擲地有聲,引得穩婆身子忍不住一顫,神色之間越發謹慎,只恭敬的沖著文太后與芙蕖二人行了一禮,便轉身進了屋子。 打發走了穩婆之后,文太后看著芙蕖輕聲道:“你還未嫁人,別不要進去了,先去廳里坐著,哀家進屋去看看?!?/br> 芙蕖聞言,并無異議點了點頭。 她來也不是來添亂的,自然知曉自己在這個時候能做的,應該做的。 “外祖母先進去看看太子妃重要,我自己去廳里便是了?!?/br> 芙蕖連忙做了表態。 而文太后這會兒也是有些顧不上芙蕖,聽到芙蕖這般回答,自是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轉身直接進了產房。 芙蕖目送著文太后進屋之后,卻并沒有立刻去旁邊的廳里坐著,她其實更愿意等在門口等消息,至少萬一孩子降生了她也可以馬上知曉。 但杵在這邊也終究不是個事兒,芙蕖站了一會兒,正準備朝著旁邊廳里走去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一陣通傳聲,她轉身一看。文皇后、晉陽長公主以及三皇子殿下趙晉安,都過來了。 從大門而入的三人看到芙蕖的時候,臉上也皆是一愣,顯然并沒有料到芙蕖也會在這里。 不過三人也是一收到消息便趕了過來,風塵仆仆,甚至連衣服都未換,這會兒也顧不上心中的疑問,文皇后直接沖著芙蕖開口詢問起了太子妃的情況。 “芙蕖,你嫂子怎么樣了?” 芙蕖并未進屋,自是不知曉里邊究竟是怎么樣一個情形,但若是這般回答,文皇后定然不會滿意,她想了想,輕聲開口道:“方才穩婆說,現在離太子妃發作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正在盡力調整太子妃的胎位,外祖母剛進屋里?!?/br> 文皇后一聽這話,身子便忍不住晃了兩下,捂著臉哀聲道:“怎么會這樣,晉元已經走了,若是太子妃和他的孩子再出事,可該怎么辦??!” 文皇后這些年來,行事上向來有些分寸,做事也得體,不過說起來她算是一直被保護的很好。有太后維護,有皇上顧念著情面,還有順風順水到手的權利與子嗣,說到底并未經歷過什么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