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柳尋仙幫越嫣然扯平衣角,“你要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我陪你走一趟也沒什么,可……” “你是怕我故地重游重溫夢魘,還是怕風塵女子覬覦你的容貌前仆后繼投懷送抱?” 越嫣然擠眉弄眼,柳尋仙啼笑皆非,“你又在胡說些什么啊?!?/br> “青樓也有高低上下之分,春怡院是京城第一館,花娘個個色藝俱佳,碰了你就要收錢,不會主動投懷送抱的,閣主大人大可以放心?!?/br> “我原本也沒在擔心這個?!?/br> 柳尋仙言辭鑿鑿,嘴角不自然的抽動到底還是出賣了他。 越嫣然對著鏡子正正臉上的面具,“你現在想裝出生人勿進的模樣,晚了,那天暗堂一劍挾持你時一只手可摟著你來著,我倒沒見你不自在?!?/br> “劍客怎能同花娘相比?” 越嫣然在心里默默,這一幫自詡為武林高手的總有些知英雄惜英雄的知己情結,想來當年的梅鋒柳刃大概也是不打不相識,打成至交好友的。 柳尋仙見越嫣然臉上掛著一個可疑的微笑,心肝都顫了幾顫,生怕她又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越嫣然索性笑出聲了,“暗堂一劍也算是個風高雪冷的劍客,那日他掀了你的面具之后,一雙眼睛瞪得比鈴鐺還圓,我雖然沒能親眼所見,料想他黑布后面的臉肯定滑稽的很?!?/br> 第117章 春怡樓 柳尋仙絞盡腦汁回想那天的情形,實在沒覺得綁匪與人質的角色扮演有什么紕漏,當下被越嫣然的一雙亮晶晶的杏仁眼看著,越發哭笑不得,“他認出了我的本面,當然會吃驚?!?/br> “吃驚你的束手就擒,還是吃驚你的容貌?” “你整日里都在想什么?!?/br> 這口氣分明是不想就這個無聊的話題無限延展,越嫣然卻不依不饒,“有些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們兩個的主子又不是一個人,從前怎么會有機會見面,除非……” “除非什么?” 柳尋仙隱約覺得越嫣然又要胡說八道。 果不其然。 越嫣然賊賊一笑,“那日我聽望舒等說起,有人專門畫你的畫像出書流傳,也不知有多少人每日對著你流口水?!?/br>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當初真不該把個惡犬當良畜。 柳尋仙頭頂都要冒煙了,自己被當成取樂的玩意大肆流傳的事,一直都是他的禁忌;一傳十,十傳百的東西,任憑他再有本事也無可奈何。 閣主大人原本就詬病自己的容貌,偏偏世上總有不知廉恥的下三濫。從前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也不是沒發過脾氣,可為了一些無名小卒大動干戈又實非明智之舉,氣哄哄地摔了幾天茶杯,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越嫣然見柳尋仙玉面浮上一層暈紅,一時心神蕩漾,抓著他的胳膊在他臉上吧嗒親了一下,“難道你是暗堂一劍的私人收藏?所以他見到你本尊才那么吃驚?” 做了壞事還沒跑成就被柳尋仙抓住了摟在懷里掐,“你別再胡亂揣測了,但凡有些江湖地位的人,都來過武林大會,暗堂一劍明里大概也有別的身份,他見過我有什么稀奇?!?/br> 越嫣然不知道什么叫見好就收,“你那么聰明,要是明里見過他,怎么會猜不出他的身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之所以會安排我們來京城,恐怕也是抱著一點私心吧?!?/br> “這種事有什么值得辯解的,”柳尋仙唉聲嘆氣,連連搖頭,“眼中染墨,便覺天下皆黑,我如今成了給你解悶的人了?!?/br> 越嫣然看他無可奈何的模樣,心里非但沒有半點愧疚,反倒十分坦然,畢竟她從前都不曾同誰這么隨心所欲地開玩笑呢。 撞壞腦袋看來也不見得是件壞事,人要是有太多顧及,難免舉步維艱,身心俱疲。 從前的岳淡然,無論是在蘇丹青面前,還是歐陽維面前,總要戴著五彩斑斕的面具,遮遮掩掩隱藏本心,喜歡的東西不敢抓,討厭的人也不敢動,現在回頭想想,還真是活的沒有一點滋味。 “我是說著玩的,閣主大人不要生氣了,你管得住你身邊的人,可管不住這天下的人,他們想看美人,想聽故事,亂說話,亂做事,靠一點可憐的幻想活著,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br> 越嫣然被柳尋仙抓得咯咯笑,只得哀哀求饒,一邊說,一邊還用手指輕輕摸摸他的睫毛,“湊近了看還真是又密又長,不知畫你的人畫得出這么漂亮的睫毛嗎?” 柳尋仙被調戲的又臉紅起來,拿食指戳戳她的腦門,“你呀!閑話少說,預備好了我們就出門吧?!?/br> 越嫣然靠拍馬屁逃過一劫,心里竊喜;她對柳尋仙成了小人書的事幸災樂禍,直到一年之后她自己也變成了亂七八糟的話本人手一例,才知道什么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偏偏拿他們當素材的是同一個,在越嫣然風靡江湖之前,那無良jian商可沒少拿閣主大人開涮。 兩人才從客棧的房里走出來,樓下用餐的客人就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看,越嫣然被看得心驚膽戰,小聲向柳尋仙道,“他們是不是發覺什么蹊蹺了?我們不會一件事都做不成就被拖進維王府吧?” 柳尋仙卻很是淡然,“進房時是一男一女一對夫妻,轉身出門就變成了兩個男人,你說他們好奇不好奇?!?/br> 兩人故作無恙地出了門,越嫣然看看柳尋仙,再看看她自己,“入夜了穿些深色的衣服才不顯眼,白日里該去買兩套的?!?/br> “新衣服不過水我是不穿的?!?/br> 柳尋仙昂首挺胸,顧自往前走,越嫣然唉聲嘆氣地跟在后頭,兩人穿著素麗,都戴著一般無二的面具,好在京城的花街本就魚龍混雜,他們混在人群里倒也不怎么惹眼。 越嫣然隔在柳尋仙與行人中間,一只手死死拉著他;柳尋仙被扯了幾回,終于忍不住笑道,“你是怕我走失了,還是怕你自己被人拐跑了?” 是怕你被人拐跑了。 越嫣然在心里叫囂。 “我擔心你受不了人擠人跳到房上去?!?/br> “跳什么啊,我如今就算有心也是無力,喏?這家?春怡院?” 越嫣然看著面前的招牌,心一沉,終于笑不出來了。 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淡定,說不在意,還是沒法不在意。 柳尋仙有些擔憂地看她的側臉,“你還好吧?要是改變主意了,我們現在回去也不晚?!?/br> “不回去?!?/br> “我們這一路走來,別家妓館都門可羅雀,春怡樓反倒冷清了許多,你不是說這是京城第一館嗎?” “販夫走卒都去得了的地方當然門可羅雀,你別小看了春怡樓的風水,這里往來無白丁,賓客雖然都不透露身份,動輒就是上品大員?!?/br> “既然如此,倒也不是沒有規矩的煙花之地,那些披著官皮的達官貴人比販夫走卒更喜歡亂七八糟的花樣?” 越嫣然嘴巴一開一合,“這話本不該由我來說,來風月之地尋歡,有買有賣,總比強取豪奪,欺壓良民好得多?!?/br> 柳尋仙一臉不解,眼中更藏著憤憤,“你要為虐待你的人說話嗎?” “他只不過是虐待了我的皮rou,總比凌遲了我精神的人要好得多?!?/br> 原本也沒想著會用到“凌遲”這個詞,不知怎的就從嘴邊滑出來了。 柳尋仙長嘆一聲,“此處既然歸屬維王,馳王黨怎么會貿貿然跑了來闖禍?” “有人從中作梗,設下圈套?!痹芥倘煌鴮は墒沽藗€眼色,“春怡院的護院個個武功高強,非等閑之輩,當初要不是有人設計周密,又怎么敢在歐陽維的眼皮底下做動作?!?/br> “雖然走的是一招險棋,倒也是看準了才走的,布局的人膽大心細,對各人各心揣測的十分精準,想來也是籌謀已久?!?/br> “皇上?” 柳尋仙搖搖頭,口氣篤定,“皇上日理萬機,朝政民生都要壓垮了他,這些勾心斗角的事未必能事事親力親為,依我看,大約是有人專策陰謀詭計?!?/br> “明司一筆?” “你也知道這個名頭?” 越嫣然哼笑一聲,“歐陽維有四位帝師,其中一位是上一任的明司一筆,他如今既然能同皇上爭權天下,想必也少不了那位周先生的功勞?!?/br> 柳尋仙攥緊越嫣然的手,兩個人在樓下的大堂里坐了,叫了茶水點心,漫不經心地打量廳中來客。 老鴇遲遲不來招呼,柳尋仙只得喚來茶童,悄悄亮出一塊龍爭虎斗的玉牌;那茶童大約也見過幾分世面,急忙報了上去,管事mama應聲而來,眉開眼笑的招待。 態度雖恭謹,口氣里到底還是帶著三分驚詫與嘲諷的,“奴家有眼不識泰山,怠慢貴客了,不知您二位是喝酒還是聽曲?” 越嫣然忍得好辛苦才沒笑出聲,柳尋仙被她的擠眉弄眼搞得渾身不爽,“樓下太吵,請在樓上開一間房?!?/br> “是?!?/br> 老鴇領了賞錢笑瞇瞇地去了,越嫣然伏在柳尋仙的耳邊笑道,“你這一路上用了兩回身份,反倒把他們弄得無所適從,你可看到那老鴇的表情了嗎?問的是喝酒還是聽曲,半點也沒提找姑娘的事?!?/br> 柳尋仙狠狠在她腰上擰了一把,“你越發得寸進尺了,動輒就把我當成捉弄的笑料,你當日落在這里時,也是剛才那個婆子管事?” 越嫣然笑著抓了他的手,“早就換人了,出了那種事,歐陽維怎么可能饒過瀆職的下屬。不過換來的這個似乎還沒用從前的那個精明,年紀也大了一些,不討人喜歡?!?/br> 如此云淡風輕的品頭論足,是刻意強調她的不在乎? 兩個人正低語,一個十四五歲的仆童前來引路,“mama被別的大人叫去了,吩咐我招呼貴客,請二位跟我來?!?/br> 越嫣然呵呵兩聲,拉著黑臉的柳尋仙跟著仆童上樓。 老鴇安排的客房雖然不甚寬敞,卻還算雅致,小童子對著柳尋仙與越嫣然鞠躬道,“酒菜預備好了,二位想聽箏,琴,簫,還是奚琴?或是叫歌伶獻唱一曲?” “是你來奏樂,還是花娘來奏樂?” 第118章 路邊攤 仆童被越嫣然問的一愣,陪笑道,“小人只是跑腿的小廝,要是二位客官不嫌棄,倒也不是不能伺候,只是若伺候的不好……” 越嫣然吃吃的笑,柳尋仙被笑的面紅耳赤,不耐煩地揮揮手想讓人下去。 仆童手足無措地鞠了一躬,剛要轉身出門,越嫣然卻換了正色,將人叫到身邊小聲吩咐了一句。 那孩子大概是見多了各色尋歡的客人,面上沒現出半點異樣,低著頭領命去了,再回來時身后跟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月白紗赤紅裙,樣貌雖算不得絕色,楚楚可憐的模樣倒也十分可人。 女子微微笑著站在門口,等柳尋仙與越嫣然吩咐。 柳尋仙從頭到腳將人打量個遍,低聲問月嫣然道,“這是專門應付特殊客人的花娘嗎?” “一般的青樓女子都不愿意受這個罪,這些女子大多是世家獲罪,被迫充妓的罪臣女眷?!?/br> 越嫣然對花娘招招手,“你且過來?!?/br> 花娘倒不忸怩,臉上也沒有懼色,看來是早已習慣了,“奴家身上有些傷痕未愈,不知會不會壞了二位貴客的興致?!?/br> 這女子這么大方,柳尋仙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我們叫你來不是要做什么,是要向你打聽一件事,銀子照付,時辰到了你自己出去就是了?!?/br> 花娘聽了這話,反倒一副恨不得被打一頓的表情,“春怡樓的規矩嚴苛,我們都不能亂說話,恕奴家不能從命?!?/br> 柳尋仙望了越嫣然一眼,斟酌著對花娘道,“這事也沒有過去幾個月,知情人不少,想來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我只是想問當初那個安排酒席的人是誰?領了酒席的又是誰?” 近來發生的大事不外乎就那一件,花娘一聽就明白了,可聽明白了也不能隨意松口,“mama已經告訴我們二位貴客的身份,莫非是維王殿下改變了心意?” 她是錯把他們兩個當成歐陽維的劊子手了。 柳尋仙哀怨地看了越嫣然一眼,腹語輕聲道,“我說了叫望舒他們去查,何至于這么糾結?!?/br> 越嫣然笑而不語,心里一點也沒有動搖。 兩個人都覺得撒謊有失身份,可要是不撒謊,恐怕人家半個字都不會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