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蘇丹青咬著牙不說話,蘇夫人厲聲道,“從今日起,你不許再進媳婦的房門,些許的冷落只當是小懲大誡,要是由我做主,休了她都是理所應當?!?/br> “孩兒做不到?!?/br> “你要是做不到,我和你爹做主,將那毒婦趕回家中?!?/br> “娘若一意孤行,我就同淡然私奔?!?/br> 蘇夫人徹底驚悚了,她說的興許都是氣話,蘇丹青心里的打算卻是實在的。 這岳淡然到底是何方妖孽,竟教唆人到這種地步。 母子倆僵持不下,蘇莊主出面調中說和,“丹青就聽你母親一句,媳婦這些天也憋著一股怨氣,你日日在她眼前晃,她的火更瀉不出來。不如你離開她幾日,讓她自己冷靜些,說不定就想開了呢?!?/br> 蘇丹青這才被說動了心思。 自從岳思卿進門,岳淡然便再沒對他笑過。她的態度雖一如既往的溫良,舉止間卻多了幾分拘謹,想必真如父親所說,是她心結還沒有解開的緣故吧。 這么想著,他就喏喏應承了蘇夫人的話。 蘇夫人制服了岳淡然,回頭又來懲治岳淡然。 岳淡然被罰跪了一晚祠堂,又被迫來岳思卿處為她頭上莫須有的罪名向人道歉。 岳思卿將房中的下人都遣散了,仆婢們離開時都帶著惴惴不安的表情偷瞄岳淡然,生怕人一走光她就會撲上去將他們主子撕個粉碎。 待房中沒了旁人,岳淡然便一步步走到岳思卿面前,喃喃如自語,“孩子是無辜的,你何必拿他冒險?” “你當我是瘋了嗎,拿孩子冒險?實不相瞞,我自有喜胎氣就一直不穩,血流了也是流了,不如拿出來做做文章?!?/br> “你處心積慮做這些,是想陷我于不義?” 岳思卿很是憐憫地望著她自小就艷羨到嫉妒的那副絕色容顏,輕聲冷笑,“你總算聰明了一回?!?/br> “陷我于不義,于你又有什么好處?” “你問的明白,我便索性答個痛快。我要的是meimei離開蘇家?!?/br> “你說什么?” “我想你走?!?/br> 岳淡然錯愕地瞪大眼睛。 “你要是現在走,自己走,還能走的風風光光,去的瀟瀟灑灑,要是執迷不悟賴著不走,休怪我窮極手段,讓你悔不當初?!?/br> 明明是鳩占鵲巢,卻還昂首挺胸的像個德勝將軍一般,岳淡然望著岳思卿,一時也不知該哭該笑。 岳思卿臉上堆笑,話里的悲涼卻不比她少,“要是依我的心愿,我巴不得你一輩子困在這個見不得人的深宅大院,如今為了我的兒子,你在蘇家呆不住了?!?/br> 岳淡然總覺得岳思卿的話中有什么隱喻,腦子卻亂成一團來不及想,一時意氣,答話已沖口而出,“jiejie不用白費口舌了,我不會走?!?/br> 岳思卿巴不得她不妥協,說話的口氣也輕松了一些,“陽關道你不走,偏要過獨木橋,路是你自己選的,就算日后我對付你,也都是你咎由自取?!?/br> 第63章 釜底抽薪 “少夫人,少爺求見?!?/br> 隔門傳來通報,岳思卿與岳淡然對視一眼,各歸原位。 蘇丹青之前聽說消息時就慌了,生怕兩人一言不合起爭執,忙匆匆也趕了過來。 可惜他來晚一步,錯過了整場好戲,進門時看到的只是尋常的蕭索景象。 蘇丹青走過去拉住岳淡然的手,柔聲道,“夫人,我送你回房?!?/br> 服侍岳思卿的丫鬟們惴惴而入,又恨又怕地瞪了低頭出門的岳淡然。 岳思卿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隱在唇邊的冷笑透著刺骨的涼。 回房的一路,兩人都緘口無言,蘇丹青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中途哪個時刻她會掙脫他的手。 “你這半月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養身子的藥都喝了嗎?” 岳淡然渾身松散,默默點點頭。 “思卿身子不好,爹娘吩咐我多照料她,這些日子怠慢夫人了,夫人不會生我的氣吧?” 岳淡然早就料到他對她的避而不見是蘇夫人的意思,雖然理解他的情有可原,可畢竟還是會傷心;莊人得知蘇丹青對她的冷落,都以為是她劣行敗露,罪有應得。 蘇丹青幽幽望著她的臉,期盼她說些什么,埋怨的,訴苦的都無所謂,只是別再這么消極地沉默著。 等來等去也沒等到只言片語,他哪里會知道,她的傷悲都流瀉在那日他被蘇夫人叫進內堂的那一刻了。 岳淡然不是不想說話的,她一直都想問他相不相信她沒有害人,沒有害岳思卿。 最終沒有問出口的原因,是因為不用問她也知道答案了,蘇公子當初說的那一番慷慨陳詞,早已變相地昭顯他認定了是她下的手。 連枕邊人都不相信她,岳淡然暗笑自己活的真是失算。 岳思卿出現之前,她還自作多情地以為這三年與從前的生活比是云泥之別,原來一切虛構的和諧都頂不住一個可笑的謊言。 從她被懷疑下毒的那日之后,她就被蘇夫人免了請安,免了共食,免了家宴,行動坐臥只在房里,廚房自然是不敢再去了,能做的事越發有限。 與蘇丹青日日相伴的三年,她從沒覺得無聊,如今又只剩她一人,就連白術木香都不大敢再同她開懷暢談。 空落落的大把時間,只有鐫刻在腦中的回憶作伴。除了想到歐陽維,她也會想起三年來同蘇丹青的點滴交往,溫熬成稠,痛亦覺酸。 岳淡然度日如年的這半月,蘇丹青與岳思卿的日子卻過的飛快。 岳思卿原本只是缺少契機,如今蘇丹青無論情愿與否,都得時時陪在她身邊,天時地利人和,她的功力自然全然施展。 蘇丹青何其糾結,岳思卿本就是他喜歡過的人,如今又懷著他的孩子,姣好的容貌沒有變,溫柔的性情沒有變,從前讓人心動的誘人氣質也沒有變。 他對她的排斥并沒持續多久,之后更多是愧疚:岳思卿何嘗不是這樁荒唐事里的受害者,要是他連一些溫柔都不肯施舍給她,未免也太薄情寡性了。 岳思卿同岳淡然不同,她從來都懂得該怎么用女人的溫柔手段籠絡男人,好不容易得了蘇丹青的和顏悅色,自然十倍二十倍地回還。 蘇丹青被岳思卿的容忍寵的日漸沉溺,這才明白從前岳淡然對他是那么的慢熱溫吞。 就像現在,他們明明牽著手,心卻隔著一座山。 蘇丹青將岳淡然送回房,事無巨細叮囑她照顧好自己;岳淡然一一應聲,多余的話卻半字不說。 蘇公子好生沒趣,長嘆一聲黯然離去。 年關將近,被發配在外的蘇丹朱總算得了赦免回到藥王莊。 蘇小姐還不知道她離家的這幾個月,人情局勢已大不如前,兩位少夫人的地位掉了一個個,一個備受垂憐,一個備受冷落。 直到蘇丹朱親見岳淡然門庭冷落的蕭索,她還不敢相信她的狀況會如此凄慘;岳思卿竟能在短短時日收服了從上到下的所有人,的確本事不小。 “嫂子你怎么這么不爭氣呢!” 蘇丹朱恨鐵不成鋼地埋怨。 岳淡然只一笑了之。 時間過去這么久,起初的辛酸不甘也都漸漸淡了,這幾個月無人打擾的生活,對她反倒是一種成全。 蘇小妹哪里知道岳淡然的秘密,還以為她過得何等凄涼,“哥哥從前都不敢看那女人一眼,如今怎么一天到晚圍著她轉?” 自古無情與多情,明明就只隔著窄窄的一根線,蘇公子從來都是這么心軟,三年前剛娶她時明明也是心不甘的,之后不過用了半年,就對她生情了。 “夫君受父母之命,照顧jiejie?!?/br> “懷了這么久還不生,她到底什么時候生?” “順利的話,二三月份吧?!?/br> 蘇丹朱忍了一肚子的話,“哥哥只顧著她,怎么都不來看看嫂子?” 蘇丹青其實不是沒來過,都被岳淡然旁敲側擊地打發了,兩個人現在說句話都覺得尷尬。 再過些日子,恐怕就要形同陌路了吧。 岳淡然知道她永遠都沒辦法再忍受蘇丹青的親近了。 蘇丹青原以為岳淡然冷靜些日子,她的戒心就會慢慢消除,誰知竟適得其反,他們之間的別扭似乎越來越深。 就好像放任一個結越纏越死,到如今已成了解不開的一團亂麻。 蘇丹青躲進岳思卿苦心營造的溫柔鄉,一開始還能忘了同岳淡然的隔閡,天長日久,憂思成稠,每一日都過得困頓煎熬。 岳思卿自來寬和大度,善解人意,蘇丹青早就對她放下心防,就連同別個女子的閨房事,也能同她相商相量。 “淡然……不想我碰她?!?/br> 岳思卿早就猜到了前因后果,卻故作懵懂掩面訕笑,陪蘇丹青凝眉嘆氣了一會,才找準時機試探道,“說起來我倒有個主意……” 蘇丹青如獲至寶,“思卿有什么法子?” 岳思卿吊起他的胃口,卻還不敢輕放餌料,“不成不成,我想的是個旁門左道,難登大雅之堂?!?/br> 蘇丹青果然被挑起了好奇心,拉著她不依不饒,“思卿一說不妨?!?/br> 岳思卿這才忸怩開口,“夫君出身醫家,自然也知道怎么用讓人動情的藥,你何不尋幾支來,我叫她們纏在meimei的茶飲里,量不消多,只讓她心軟就好,你算好了時間再去,還怕她拒絕你嗎?” 果真是旁門左道,下九流中的下九流,比以武用強還下作,蘇丹青何等心高,自然不會應承。 岳思卿卻拉著他的袖子一再勸,“夫妻間使些小小的陰謀詭計也無傷大雅。你們兩個不過是磨不開面子,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邁過這道門檻,之后不久順理成章了嗎?” 一來二去,蘇公子竟動了心,一想到多日不曾碰過的那具讓人戰栗的身子,就什么顧慮都拋到了腦后。 計劃實施的還算順遂,岳淡然稀里糊涂就著了道。蘇丹青抱她時,她心里明明是不舒服的,身子卻不聽使喚。 蘇公子念想多日,一招得手愈發放縱,春宵一夜,竟熬得第二日就起不得床,害得岳淡然又被口水淹的好冤枉。 蘇丹青借病纏了岳淡然幾日光陰,得到的卻不是從前一心一意的關懷。 岳淡然的照料是讓人挑不出錯處的天衣無縫,里外里卻透著讓人寒了脊背的冷。 蘇丹青受不了她有為無心的態度,病愈時又被打回原點,灰溜溜跑回岳思卿處舔傷口。 岳思卿早就料到會是這么一個結果,岳淡然越執拗,她便越有希望得手;她明里陪蘇丹青唉聲嘆氣,暗中卻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蘇丹青食髓知味,之后又故技重施了一回。 岳淡然就算是木頭做的也察覺出異樣了,可再想警戒已經來不及了。 在她身上發作的已不是迷情散,而是萬蟲噬骨的合歡蠱。 十三歲起,岳淡然就夜夜受苦,如今身中劇毒,她才知道自己從前受的苦是多么的小兒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