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她說,不怕。 一年一年過去,所有的恐懼最終都化為了一種鞭策。戰場殺敵、浴血奮戰,他的心魔變成了激勵他不斷成長的強大動力。 每一次克服,都使得功力更進一步,都能離回京的目標更進一步。 但現在,他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的恐懼幻化成了猙獰嗜血的景象,竟是奪走了他所有的五官五感,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的恐慌。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危機四伏的樹林,抑制不住的驚慌,那滿滿的絕望和恨意,噴薄而出。 “咳——咳——”衛景珩又是一聲驚咳。 汩汩的鮮血從他喉嚨里涌出,他的表情極其痛苦,太陽xue和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而起,在床上掙扎顫動,含著細碎壓抑的□□聲。 陸錦鳶見狀,更是提心吊膽。 濕漉漉的大眼睛擔心地滑過衛景珩蒼白的神色,他緊抿的唇瓣染著鮮血,他放在身側的雙手不停地顫抖,她忍不住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輕輕地碰了碰衛景珩的手背。 很涼,而且冷汗涔出! 陸錦鳶心中一驚,剛想再摸摸衛景珩反常的體溫,就被臉色鐵青的秦離整只貓地提了起來,痛得她夾緊尾巴,害怕地嗷嗚出一聲。 可剛慘叫兩聲,身體卻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牢牢地按下。 “王爺!”見眼前大膽的貓兒趁亂跳上床,用貓爪sao擾著昏迷的王爺,秦離神色一兇,提著它的小脖子就要將它狠狠地扔下床,卻不料自己的手剛要一扔,王爺的手輕輕一動,竟是放在了小黃貓的身上。 秦離激動地喊出一聲后,緊張地等待衛景珩戰勝心魔醒來,但衛景珩依舊昏迷不醒,仿佛剛才的舉動只是他昏迷時隨意地一伸手,恰巧碰到了阿然。 修長冰涼的手指帶著常年練劍磨出的厚繭,輕觸在陸錦鳶毛茸茸卻溫熱的后背上。陸錦鳶的動作先是一僵,隨后同樣以為秦王已經醒來,立刻高興地喵喵喵叫喚,毛茸茸的小腦袋激動地蹭著他的手掌。 可見衛景珩這么長時間的昏迷,把陸錦鳶給急壞了。 見小黃貓又不要臉地打擾王爺休息,秦離臉一黑,惡狠狠地用勁揪住了阿然的脖頸。但衛景珩的手卻先他一步抬起,毫不客氣地將他的手從小黃貓的身上冷冷地拍開。 一次可能是隨意碰到,但一而再,再而三就…… 一時間整個客房都寂靜了。 衛景珩的的神智昏昏亂亂,并沒有完全清醒。 胸口不住地起伏,他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喉嚨深處隱隱壓抑著痛苦的□□。即使是神智全失,卻依舊有些急切地伸出手,在虛空中慌亂地摸了摸,將呆愣的小黃貓往他冰冷的胸前摟了摟。 這么一摟,凌亂的呼吸才稍稍穩了下來。 一股刺骨的寒意鋪天蓋地襲來,陸錦鳶身子一僵。完全沒想到衛景珩的身體竟陰冷如同一塊巨大的冰塊! 他蒼白干裂的唇微微地張開,顫動的聲音很輕很弱,斷斷續續。 陸錦鳶忍不住湊近,想仔細聽聽他在昏睡中掙扎囈語了什么,但衛景珩卻再度咬緊雙唇,不再說話。 陸錦鳶被抱著渾身打顫,忍不住動了動身子想掙脫衛景珩的懷抱。衛景珩的眉頭瞬間皺得比剛才更緊一些,一副抱著稀世珍寶的樣子抱著懷里的貓兒,緊緊地摟著就是不肯撒手。 良久,他方才將臉溫柔地靠在陸錦鳶的臉頰上,微顫地輕聲說:“冷……別走……” 圓溜溜的眼睛瞬間睜大,陸錦鳶有些懵圈,顯然沒想到,自己竟被秦王殿下當成了暖寶寶抱著,或者說……被他當成了娘親? 她側頭望去,衛景珩的臉龐依舊蒼白得毫無血色。消瘦薄涼的身體凍得發顫,他的手一直顫抖著擁抱著她,好似在暴風雨中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彷徨脆弱,尋求著依靠和解救。 陸錦鳶的頭嗡嗡一疼,兒時的回憶從腦海里炸開,竟是想起了十年前那個在雨中顫顫發抖,害怕得一步都挪不動的男孩。 再看向衛景珩時,竟覺得他此刻的脆弱就如當年那個怕雷雨的男孩一般,瑟瑟發顫,柔弱無依。 當然,陸錦鳶從未想過將秦王帶入那個男孩,且不說兩人的身材千差萬別,性格相差十萬八千里,最主要她當年遇到那個男孩時,他整個人狼狽不堪,臟臟得像個小乞兒,哪像是個高貴的皇子殿下,更別提秦王這么尊貴的主。 一想到他們都因為娘親的死落下了雷雨的陰影,陸錦鳶忽的一陣心疼起來。她再也沒有抗拒對方的懷抱,幾乎是下意識的,將自己毛茸茸的身子緊貼著衛景珩的前胸窩了過去。 她的面頰輕貼著他的額頭,一只軟乎乎的貓掌輕放在他的手背上,如母親呵護幼兒,如當年安撫那個男孩一般,輕輕地拍著,希望能將自己身體的溫暖傳遞給他,讓他不再害怕。 于是,眾暗衛就見小貓以一種安撫的姿態輕輕地用貓爪拍著主子的手背,偏生一直發顫的主子還停止了痛苦的□□,腦袋朝著小貓親密地蹭了蹭。 衛景珩幾乎把腦袋埋進了毛茸茸的胸前。仿佛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他開始睡的安穩,摟著懷里的小黃貓,依戀地拱了拱:“不怕,我會保護你……” “我會……保護你的……”喃喃重復的話語在耳邊回響,于是,陸錦鳶破天荒地被暗衛們留在了衛景珩的床上。 搖曳的燭光溫暖地灑下,照耀著床上兩個緊緊相擁的影子,如此溫馨的一面,讓暗衛們嗤嗤稱奇,忍不住覺得,主子沒有白疼這只叫阿然的小黃貓。 然而真相卻是—— 陸錦鳶:喵!竟然埋胸!……生無可戀。 綿長無盡的黑暗里,衛景珩如同被困在血腥的電閃雷鳴之中,跌跌撞撞地走著??植赖睦子昃跋蠓v在眼前,啪啪啪地砸落在身上,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般,掙扎不出,越陷越深。 他害怕得抱緊了自己的腦袋,用雙手捂住耳朵,卻仍然擺脫不掉,對雷雨的那份恐懼和害怕。 這時,他忽聽到女子低柔的呼喚。 溫暖輕軟的感覺從手背傳遞而來,他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線光明,只見黑暗中唯一的一抹粉色蹲在自己的身前,手高高舉起,竟是撐著一把漂亮的油紙傘罩在他的頭上,另一只小手輕輕地拍著他的手背。 她的半邊身子被雨水淋濕,軟軟的包子臉嚴肅地望著他,稚嫩卻擔憂的聲音一聲聲地在他耳邊響起:“放松,深呼吸——不要怕——” 她的手很小,被雨淋濕后帶著涼薄的微顫,但卻能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溫度從手心傳來。 “不怕,不怕……” 聽不見雷雨轟鳴的聲音,看不見血腥恐怖的場景,他不安害怕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頓,竟是緊閉著眼睛,跟隨著她小手輕輕安撫的動作有規律地深呼吸著。 如此反復,直到全身奇怪地松弛下來,才發現懷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只小黃貓懶懶地趴著。 他半抬起眼,唇瓣動了動,就見她對著自己綻開了一個特別燦爛的笑容,正向她伸出一只手來:“能站起來了嗎?那我們去避雨吧!” 她站起身,揚了揚手中的小花傘,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沒有一絲嫌棄和鄙視,輕輕眨動的睫毛,顯得幾分俏皮和靈動,就這么深深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有一剎那的怔忪。 僅僅一剎那,他站不起來的雙腿似乎有了行走的力量。 這一刻,竟忘記了害怕。 ☆、第30章 是她 溫柔的嗓音輕輕地在他的耳畔呢喃,柔軟無骨的小手時不時地撫過他冷汗淋漓的額頭。 久違的溫暖在自己的心口淌流而過,衛景珩只覺渾身困縛般的窒息感一松,全身上下瞬間暖融融的,仿佛有了掙脫和撕裂黑暗與悲痛的力量。 這樣熟悉的安全感,無限溫柔關懷的聲音,更讓他有了一瞬間恍惚,仿佛她就在自己的身邊,離他咫尺的距離……只要一睜眼,就能看見她! 衛景珩顫了顫睫毛,竭盡全力地睜開眼。 朦朧中,眼前果真出現了一張清麗憂急的容色。 她正向他伸出手,將毛巾輕輕地敷在他的額頭上,動作很輕柔,做得格外細致。正一點一點的替她清理傷口 他的心一片美好的寧靜柔和,滿身的無力和疲累被驅散而盡,忍不住低聲喚道:“苒苒……” 衛景珩的體溫在一陣冰涼后漸漸guntang,額頭熱汗狂流,嘴里喃喃不知道說些什么,似乎睡得并不安穩。 “燙成這樣,不會是發燒了吧!”被衛景珩圈在懷里的陸錦鳶,才睡下沒多久,就被這一股熱量突然驚醒。 秦娥正在隔壁房間為被衛景珩重傷的暗衛們療傷,房間里只有衛景珩和陸錦鳶一人一貓。陸錦鳶急得團團轉,干脆找了一個空隙從衛景珩的懷里鉆出。 她用爪子勾了一塊毛巾放進涼水里后迅速浸濕,嘴里叼著朝著衛景珩跑去,隨后輕輕地放在衛景珩的額頭上。 他的眉宇間難掩著疲倦,她做完一切后,憂心忡忡地守著,時不時地用毛巾擦拭著他額頭的熱汗。 直到半個時辰后,衛景珩的體溫慢慢回轉,呼吸也變得順暢。陸錦鳶松了一口氣,以為他再度沉沉地睡去,卻不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怔怔地望著陸錦鳶半晌,隨后腦袋舒舒服服地朝她壓去。緊蹙的眉目自然地舒展,展示著毫無防備的信任與依賴,嘴里更是不自主地嘟囔著:“苒苒……” 以為衛景珩醒了在叫阿然的名字,不想繼續保持這樣曖昧姿勢的陸錦鳶心有些郁悶,盯著他看了一會,伸出一只爪,輕輕地推了推他壓在自己身上的肩膀。 沒反應。 “喵!”陸錦鳶提高了音量,繼續用爪子拍拍他的臉。 這回衛景珩終于有了反應,只是不是她想象中地清醒過來,而是不耐煩地伸出大手,一個側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喵要被壓死了??! 更過分的是,再一次的埋胸!還像只八爪魚一般將她纏得緊緊的! “別動……”睡意朦朧的聲音低壓地吹拂在臉上,原本被當成抱枕的陸錦鳶回過神來,連忙手忙腳亂地要脫身出來,但是沒想到她的反抗卻引來了衛景珩不舒心的動彈。 他嘟囔了幾句,換了個姿勢,將她更深地圈抱進懷中,固執而強硬。 要知道先前,衛景珩的身體如置冰窖,那可憐兮兮喚著娘的模樣惹得陸錦鳶心疼,她才主要蹭過去幫他取暖,安撫他昏迷中仍舊受傷的小心靈。 但現在,他的衣衫凌亂展開,露出精壯的胸膛,春光撩人,秀色可餐卻不自知,反將她撲倒在床上。 她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前胸上,比剛才更近的距離,比剛才更炙熱的溫度,他呼吸間灼熱的氣息吹得陸錦鳶臉上一片guntang,只覺得呼吸都困難了?。?! “喵,起來!”這種不得自由的姿勢讓陸錦鳶又羞又怒,咬牙切齒地用爪子拼命推他,竟是從未有過的心慌與意亂。 但她面紅耳赤掙扎了半晌,偏生那該死的罪魁禍首不受影響睡得正香,而且似乎特別的心滿意足,猶如沉浸在美好的夢境和美好的觸感里不可自拔。 陸錦鳶無力地喘氣:喵了個咪的! 這一睡,衛景珩一覺好眠。陸錦鳶久久等著他翻身時逃脫下床,卻沒想到衛景珩睡得像頭豬一樣,竟連身子都沒有翻過一次,一直……抱著她睡…… 陸錦鳶被熱得苦兮兮的,心慌得快要跳出來,恨不得憤怒地撓他兩爪。 但近在咫尺的容顏特別安穩而毫無防備,剛才近乎蒼白的臉龐漸漸有了血色,陸錦鳶又立馬僵立著身子乖乖地窩在衛景珩的懷里,直到最后,都沒狠下心腸去打擾他的沉眠。 好好休息,養好身子,起來一定要給我準備好多好吃的,直到回京。 望著衛景珩的睡顏,陸錦鳶一顆心糾結輾轉,最終抵不過困意襲來,腦袋倚在衛景珩炙熱的胸膛上,漸漸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衛景珩緩緩地睜開眼睛。 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有種恍然不知何處的迷茫,和淡淡漫開的愉悅。直到胸前癢癢的,目光順著往下移動,才意識到有一名穿著淡黃色長裙的姑娘正親密地窩在他的懷里。 他的眸光一頓,完完全全地定在了那名女子的身上,只見柔和的陽光下,她一身淡黃色的長裙慵懶地灑在床上。瀑布似的烏發如同盛開的墨蓮,欲說含羞地遮掩著半截柔弱無骨的香肩,一小段雪白的小腿露在外面,纖腰裊裊。 柔暖的陽光勾勒出她側面柔和的線條,熟悉得刻畫在心里無數的眉目從紙上躍然而出,柔軟的唇瓣因熟睡微微嘟著,螓首微垂,溫婉寧和,讓他忍不住想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呵護。 衛景珩一瞬間看癡了,就這么直愣愣地瞧著她,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句話或一個輕微的動作就打破了眼前這幅宛若夢境的畫卷。 直到懷里的女子揉了揉眼睛醒來。 哪怕是揉眼睛,衛景珩都覺得她可愛到爆。她瞧見自己直愣愣地望著她,頓時雙頰嫣紅,似羞怯似委屈地瞪了他一眼,衛景珩完全被這一眼瞧得心頭蕩漾,分不清東南西北。 有點想親親她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