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衛景珩低頭看著貓貓,它正低頭忘我地舔著爪子,它嘴巴附近的白毛上都是油膩,連嘴邊的小胡須上都粘著rou末,但它卻大叉開著腿,只顧舔著爪子,往日美喵的形象一去不復返…… 衛景珩的潔癖發作,有些不能忍受自己的貓貓吃一頓飯竟吃得這般毫無形象,不由伸出手抬起阿然的腦袋,拿出錦帕輕輕地擦了擦。 陸錦鳶只感覺一個陰影越靠越近,不由傻乎乎地抬起腦袋。 四目霎時相對,撲面而來全是清爽好聞的男性氣息。 陸錦鳶水亮的大眼兒瞬間瞪大,愣愣地望著這個平凡的容貌無限地接近自己,滿腦子只知道吃吃吃的大腦瞬間打結,空白得完全忘了自己現在是只名為阿然的小黃貓。 直到秦王修長的大手抬起了自己的臉。 他的動作溫柔,目光專注,陸錦鳶只覺得自己被這么一雙目光望著,心跳莫名其妙加快了起來,快到她幾乎無法控制,只是本能地吞了吞口水,傻愣愣的看著他輕柔擦著她臉的曖昧動作。 直到衛景珩擦完后拍了拍她的腦袋,她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么,立刻紅著臉,炸毛地退開。 看什么看!喵! 陸錦鳶被他盯得背脊發毛,鼓著臉地瞪了他一眼,卻聽衛景珩一陣輕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與平凡的容貌不同,他一雙鳳眸波光瀲滟,清澈得仿佛能滴出水的溫柔。 陸錦鳶的心“咚咚咚”再度亂跳了起來,又心虛地朝著他喵嗚了兩聲,兇兇地呲著牙。 衛景珩含著笑,安撫地拍拍小黃貓的腦袋,心情很好地幫它順了順毛。紅著臉的陸錦鳶卻覺得自己丟臉至極,極快錯開他的手跳下桌子,一溜煙地跑開了。 衛景珩目送小黃貓遠去,不再用膳,揮手讓丫鬟們撤下了膳食。 四盤菜幾乎被吃得干干凈凈,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畢竟王爺最近胃口不佳,平日里半碗飯都吃不下,但今日,阿然跳上桌非但沒有讓王爺反胃得一口也吃不了,王爺竟然看著阿然歡實的吃相,胃口大開,心情舒暢…… 要知道王爺這些年以無情冷漠聞名于世,今日竟帶有一絲人情味,實在是奇了怪了! 逃出衛景珩的房間后,陸錦鳶一路小跑跑到了池塘邊洗爪。 五彩的小魚成群結隊地游過,吃得圓滾滾的貓兒慵懶地趴在石頭上,一爪托著腮,一爪賊溜溜地欺負著池塘里的小魚,似乎欺負上了癮。 等洗完爪子,她抖了抖毛,發現衛景珩站在窗前,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自己。 對著一只貓都色一誘,哼! 她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抬起小短腿邁著碎步慢慢悠悠地走進了自己的貓窩,揉了揉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懶懶散散地伸了個懶腰,曬起了太陽。 那無意間散發的萌態,一直輕輕地撓進了衛景珩的心里。他不由多瞅了瞅自己的小貓,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似乎脾氣更大了? 陸錦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度睜開眼,只見身前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坐在角落里兇巴巴地瞪著自己。 他雜草樣的長發覆蓋了整張黑滾滾的圓臉,條條屢屢的衣服破破爛爛宛如一個乞丐。 這般胖乎乎,臟兮兮的,一看就是個壞人! 她立刻一挺胸,抱著懷里的小黃貓,不甘示弱地回瞪了過去。 少年沉默地扭頭,窩在墻角一聲不響。 陸錦鳶望著他胖乎乎的背影,調皮地做了一個鬼臉。但很快,她抱著小黃貓不安地張望起來,因為她想起了剛才自己被壞人拐走的經歷。 若不是躲在她袖子里的阿然突然咬醒自己,她趁機跳車,鉆進了破廟里?;蛟S現在自己已經被壞人拐出京城了…… 爹爹,娘親……你們在哪?快來救救苒苒啊…… 夜幕漸沉,月夜中的破廟顯得靜謐異常,昏暗的夜色下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一道“吱吱”的聲響,緊接著一個毛茸茸的物體從腳邊蹭了過去。 陸錦鳶一見是只又黑又大的老鼠,瞬間驚得尖叫了起來。懷里的阿然一見美食,眼睛賊亮地追了過去,只留下陸錦鳶一人瑟瑟發抖地站在黑暗里。 叫了幾聲“阿然”都不見貓貓的回應,陸錦鳶害怕地朝著少年窩著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蹭了過去,怯怯地開口:“能幫我找找阿然嗎?它不見了……” 少年無動于衷。 破廟有傳言鬧鬼,陸錦鳶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大,眼里已經滾起了淚花:“和我說說話吧,我怕……” 少年被嘮叨煩了,陰陰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破廟。 這時天空突然打了一道雷,暴雨傾盆而下。孤身一人的陸錦鳶害怕壞了,立刻追著少年遠去的身影跑出了破廟。 “等等我……”她的聲音消散在傾盆的雨水里,只見剛才悶聲不吭的胖胖少年竟顫著身子蹲坐在雨水里。 暴雨啪啪地打在他的身上,他雙手捂著耳朵,好似聽到了什么最可怕的聲音,臉色慘白,顫抖個不停。 陸錦鳶以為他在害怕打雷,立刻皺了皺鼻子鄙視道:“你可是男孩子呢,娘親說男孩子要保家衛國,你卻連打雷都怕,真沒用!” 她語氣滿滿是嫌棄,但還是冒雨地靠近,拉了拉他胳膊,擔心道:“外面雨大,快進去啦?!彼挪皇且驗樽约阂粋€人害怕才叫他一起進去呢…… 半拖半拉把這個她高一個頭胖一倍的的少年拽進了破廟里,做完一切的陸錦鳶,累得氣喘吁吁。 她渾身濕漉漉的狼狽不堪,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眼睛里再度轉起了淚花兒,卻見這個陌生的少年還是保持著驚懼的神色,害怕地捂著腦袋。 他臉色慘白,眉頭緊鎖,濕潤的睫毛輕輕顫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最悲傷的事情,嘶啞著聲抽泣,兩行眼淚從眼眶里滑下。 “喂,你……你怎么哭了……” 原本想哭的陸錦鳶被他這么一驚,頓時嚇得哭不出來。 她并不懂什么男女大防,一陣陣寒風吹來,見他抖得這么厲害,以為他淋雨寒冷,又想著自己現在也好冷,立刻蹭了過去,緊緊地環抱著他,學著母親的動作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 “別碰我!”少年身子一僵,想要甩開了陸錦鳶的手,但一道驚雷落下,他又臉色蒼白地捂住了耳朵。 “你叫什么名字啊,為什么會在這里,你家人呢?” 見他沉默,陸錦鳶自顧自地問著,似乎只有不停地說話才能驅趕她內心的恐慌:“你也是被壞人抓走的嗎?” “……”少年眼睛一縮,恨恨咬唇。 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陸錦鳶朝他濕濕暖暖的身體靠了靠,小聲道:“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臂,身子曲卷著縮成一個球,但這樣濕噠噠的身子依舊很冷,凍得她渾身發顫。 又一道驚雷落下,暴雨如注的雨聲劈劈啪啪地拍打著馬車。雷雨交加的天氣,泥濘的道路,使得馬車一路劇烈的搖晃。 烈風呼呼地刮著,冷得宛如掉進了冰窟窿里,陸錦鳶腦袋暈暈地驚醒了過來。 還未來得及回想剛才做了什么夢,她頭腦脹痛,在黑暗中看不清四周,只是本能不安地喊著:“秋月,秋月……停車,快停車……” “哐——” “砰砰砰!” 刺耳的聲響此起彼伏地在耳邊響起,馬匹慘烈的嘶吼,馬車碰撞的聲音…… 陸錦鳶只感覺全身一陣鉆心的疼痛,頓時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里。 虛虛實實間,陸錦鳶已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感覺自己做了好多個冗長的夢境。她胡亂地走著,陰風森森地吹過,又冷又怕,嚇得抱緊著自己的胳膊。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芒傳來,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走回到了家門口。 見父親正站在了大堂門口焦急地張望,陸錦鳶喜極而泣,連忙狂奔向自己的爹爹。 “爹,爹爹!”她大聲喊著,仿佛想告訴他自己這兩天變成貓還不停做噩夢詭異的經歷,但父親的身影仿佛會移動般,不管她怎么努力往前跑,總是停留在她無法觸摸的遙遠距離,而且目光不曾向她望來一次。 “為什么到現在都沒找到鳶兒!”正在陸錦鳶驚慌不解時,一道怒喝從陸寧濤口中傳來。他怒拍了一下桌子,火冒三丈道:“一群飯桶!繼續搜!” “爹……?”陸錦鳶動作僵了僵,有些慌張地喊著,“孩兒回來了,孩兒在這兒啊,爹!”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著,直到傍晚,陸府門口終于傳來了一陣sao動。 “陸大人,令嬡找到了……”官兵遺憾地搖了搖頭,沉聲道,“請陸大人節哀順變?!?/br> 抬進府的擔架上,女子一身錦衣被刮得破破爛爛滿是泥濘和雨水,污泥的俏臉上一片青紫和傷痕,可見從懸崖上摔下摔得多么慘不忍睹。 陸寧濤的臉刷得一下慘白,雙腿一軟,跌坐在擔架前,不顧污泥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女子的臉蛋:“鳶兒,鳶兒,是爹爹,快睜開眼看看爹爹!” 女子滿是泥濘和鮮血的臉漸漸被擦干凈,露出的是一張陸錦鳶無比熟悉的容貌。 她心口一窒,突如其來的事實讓她天旋地轉,嘶啞著聲,撲了過去:“爹,孩兒沒有死,孩兒就在這??!爹——!” ☆、第12章 病怏怏的喵喵 “陸大人,在開元山下找到令嬡時,馬車被泥石流撞得四分五裂,無一人生還。上山之路顛簸陡峭,昨日暴雨傾盆,天空暗沉,恐怕是馬車在上山途中遭遇了滑坡的不測……令嬡雖掛在了樹枝上,但發現時,已經沒有了呼吸?!?/br> 捧在手心里呵護的寶貝女兒竟遭遇了如此不幸,陸寧濤慘白著臉,一瞬間宛如老了十幾歲。 若是他早一點發現鳶兒沒回家,鳶兒說不定就不會離開他了…… 熱淚狂涌而出,漸漸模糊了視線,陸寧濤失聲痛哭,聲音哽塞且沙?。骸傍S兒,爹爹錯了……爹爹昨日不該去陪南楚使臣,爹爹應該陪你,你快睜開眼看看爹爹……” “爹爹,爹爹……”見父親生離死別當場哭暈過去,陸錦鳶在一旁喊得聲音嘶啞,急得淚水嘩嘩落下,但整個大廳里沒有一個人聽到她的哭喊。 陸府在一片哀痛中掛上了白色的錦布和燈籠,正屋明間的靈床上,陸錦鳶雙手放在胸前,安安靜靜地躺著,精致的嬌顏泛著淡淡的蒼白,宛如一個沉睡的美人。 明明已經斷氣了將近一天,可至今,陸錦鳶的身體奇怪地沒有產生任何尸斑,但陷入悲傷的陸府無一人注意這一奇怪的現象,畢竟陸錦鳶送回來的時候滿身泥濘和鮮血。而陸寧濤不想讓仵作褻瀆自己女兒寶貴的身體,未請人來驗尸,只是讓丫鬟擦干凈陸錦鳶的身體,給她換了一套干凈的新衣,并讓護衛盡快飛鴿給在青州方玲玉和陸書萱,讓她們盡快回來參加陸錦鳶的喪事。 窗外月色凄然,屋內燭火搖曳,兩名丫鬟守著夜,輕聲對話。 “大小姐這么好的一位主子,剛和顧公子有了婚約,竟這么年輕就去了……真是天意弄人……” “可不是呢,大小姐和夫人在同一天離開……老爺怎么可能不傷心!可憐了老爺,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何等的痛心,到現在都不肯用膳?!?/br> “老爺可是從昨晚起一直都沒用膳??!” 屋頂上兩名黑衣人對視一眼,面色一同凝重和焦急了起來。他們從青州快馬加鞭趕來,一人慘白著臉,哆哆嗦嗦道:“完了完了,陸大小姐墜崖身亡了!王爺知道我們保護錯了人,絕對會殺了我們的!” 這兩名黑衣人是衛景珩命令保護陸錦鳶的兩名暗衛秦寧和秦霜,原本并不是他們,但最近衛景珩歸京,一路危機起伏,所以原本衛景珩的暗樁都回到了他身邊貼身保護,而這兩位初來陸府時,瞧見了陸二小姐陸書萱身上所攜帶的圓形勾云紋玉佩,正是王爺的那塊玉,于是誤將京城第一才女陸書萱當成了王爺的心上人! 認錯也就認錯,畢竟都是在陸府,一起保護著。但四天前,陸書萱隨母前去青州,他們就撤去了陸府的監視一路暗中保護著陸書萱,并日日傳信給王爺報平安。誰知兩天前,在青州與秦離一回合才知道自己護錯了人! 怕被王爺責怪,立刻快馬加鞭趕回京城,但那時陸錦鳶已經失蹤了! 他們不敢告訴王爺,心想陸大小姐一定會平安的,到時候就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但花費了人力物力去尋找,最后找到的竟是陸大小姐的尸體。 青寧咬了咬唇,眼中閃過隱憂:“陸大小姐的死訊暫時不能告訴王爺,繼續報平安?!?/br> 這位陸小姐,王爺可是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回京的路上喃喃著“苒苒”的名字不下數百遍,他們一路跟隨的暗衛耳朵都要磨出了繭。 誰會想到,像王爺這般擁有著生殺大權的至尊強者,竟是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少年一般每日擔憂地想著對方會不會還記得他,糾結,思慮,以及希冀的神色,然后想著想著,一張面癱臉又漾出了不可多見的淺笑。 他們十二鐵騎都大概知曉一些,陸姑娘是不同的。但沒想到這位陸姑娘竟是有未婚夫的主! 而她的死訊絕對會打亂王爺原本的計劃,王爺說不動會因為她沖動地回京,這樣的后果絕對不能發生,哪怕王爺回京后得知真相會重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