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秦佑這輩子遇到最沒臉的事,大概就是這天在車里激吻,被交警敲窗。 本來他是無所謂的,但車里還有一個公眾人物。 車繼續往家開的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秦佑身體激動,但心更沉了,一個吻,有時候什么都解決不了。 車開到別墅區外的那條路上,這一片別墅區在市區算是鬧中取靜,馬路兩邊植被蔥蘢,但路上行人和車都很少。 眼前就快看到大門了,突然前方路面有個男人沖出來,自己站在車前,張開兩只胳膊做出了個攔車的姿勢。 秦佑眼色一沉,楚繹頓時坐直了身體,“哎?碰瓷的?” 踩下剎車,車在離男人一米以外的位置停下,秦佑看一眼楚繹:“你就待著車里?!?/br> 而后猛地拉開車門,長腿一伸邁了出去。 攔車的男人見他下車,立刻沖過來,嘴唇咧出一個討好的笑:“秦先生……” 正是壽宴那天意圖片楚繹帶他進大宅的三角眼男人。 秦佑二話不說一手拽出男人的衣領,把他扔垃圾似的往路邊摜。 男人卻伸手緊緊撰住他的胳膊,環顧四周見路上沒有其他人,不顧一切地壓低聲音叫了出來,“秦先生,我的話你不聽會后悔的,李瘸子他……” 話音戛然而止,秦佑一腳踹上了他的腿。 男人被秦佑踹得慘叫一聲跌在地上,但在他轉身時伸手抱住他的腿,“李瘸子害了很多人,但他根本不是殺你母親的兇手啊……我……我有證據……” 秦佑本來要往他臉上踢去的腿瞬間頓住,而后慢慢放下了。 一雙冷厲的眼睛直直地瞪著地上的男人,“你說什么?” 男人哆哆嗦嗦地開口,“他真的不是,我有證據,秦先生,你也不想讓害死你母親的真兇逍遙法外吧?” 趁秦佑失神,男人吃力地爬了起來,而后,佝僂著腰,一邊吃痛地倒嘶著氣,一邊從夾克內口袋里掏出一個本子,打開,攤到秦佑面前。 秦佑立刻奪過來,上邊貼著剪報和剪下的雜志照片,他順手翻了幾頁,很快,愕然地睜大了充血的眼睛。一時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搖搖欲墜。 第35章 楚繹在車里坐了一會兒就覺得不對了。 車窗外,秦佑拿著筆記本的手重重垂落在身側,另一只手抬起來扶住額頭,就像尊石像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絲毫顧不得身前還在跟他說話的男人,楚繹清楚地察覺到他身上有種將欲傾頹的脆弱感,秦佑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連忙推門下車,朝著秦佑站著的位置沖過去,伸手去扶秦佑的胳膊:“秦叔?!?/br> 剛手還沒碰到秦佑的身體,秦佑胳膊一揮閃開了他,甚至沒回頭看他一眼,“你先回去?!?/br> 秦佑聲音沙啞得幾乎難以辨識,楚繹手頓在半空,這才看清秦佑垂下的側臉,眼中血絲遍布,那張俊逸的臉龐面色灰敗頹喪得讓人幾乎不忍直視,就像只受了傷了野獸。 這只是前后幾分鐘的功夫人就變成了這樣,楚繹睜大眼睛,嘴唇動了動,看一眼身邊蜷著的獐頭鼠目的男人,眼光又回到秦佑身上,“出什么事了嗎?” 秦佑依然沒看他,好半天,從嘴里沉沉擠出幾個字,“你自己回去?!?/br> 他的聲音猶如拉鋸一般的粗糲嘶啞,說完像是回過了神,手顫著摸進衣兜,摩挲好幾下,才掏出手機。 而后,微微抖動的手指劃開屏幕,找到一個電話撥了出去。 楚繹沒敢再問,但也不會真的放心就這樣丟下秦佑自己走,沒說話,就這么在馬路沿子固執地坐下了。 聽見秦佑是把電話打給助理先生,囑咐他帶著人盡快過來,楚繹知道一定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眼神狠狠地朝著一邊的三角眼男人瞪過去。 對上他的眼神,男人驚惶地躲到秦佑身后,眼神飄忽地晃來晃去。 楚繹搭在膝頭的手握緊了拳頭,但最終什么也沒做,只是把目光轉回到秦佑臉上。 助理先生很快就來了,開著一輛越野車,過會兒又開來一輛,上邊坐著總是跟著秦佑的幾個西服大漢。 車停下,幾個人把三角眼男人拎雞仔似的揪上了車,全都是一言不發,渾身肅殺。 眼見秦佑往助理先生那輛車的副駕座上坐了,楚繹急忙追上去,按著車門不讓他關上,“你去哪?” 秦佑深邃的雙眼目光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扳開楚繹的手,不容置喙道:“回去,聽話?!?/br> 一直到兩輛車前后消失在馬路轉角,楚繹才沒精打采地開著秦佑的車自己回家。 車開進別墅院子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變陰了,早晨出門時還是陽光燦爛,所謂天有不測風云,大概就是如此。 這天一直到深夜,秦佑還沒回來,楚繹在起居室一直坐到十一點后,電視里播著什么他完全沒看進去。 電話鈴聲響起來,很快拿起手機,只看了一眼,眼里剛才亮起的光芒倏忽間暗了下去。 電話接通,他的經紀人說,“三天后就是牽手基金的啟動儀式,我訂的后天晚上的機票,到時候你和凌瓏一起去c市,先提前一天參加宣傳短篇錄制?!?/br> “啟動當天站完臺,直接從c市出發去錄你的真人秀,小王跟著你去。時間安排我已經傳給你了,你是不是還沒看過?” 楚繹這才想起來他下午看過日程表之后,沒給經紀人回復,誠懇地道了個歉。 經紀人笑笑:“這才休息幾天你心就野成這樣了,叫我怎么敢給你放大假?” 電話掛斷,楚繹看著屏幕上的時間,已經快要零點。 于是他像之前很多次一樣,發了個信息過去。 “秦叔,今天晚上你回家嗎?” 本來后面打了個表情,但覺得不合適,又刪掉了。 約摸過了半小時,秦佑回復他一條信息,只有幾個字。 “我在石峰?!?/br> 除此之外,別無他話。 秦佑是第三天下午接近黃昏時回來的。 楚繹正拖著行李箱,準備出門跟助理碰頭,迎面就看見秦佑走進了大門,身上穿的還是他們分別那天的衣服,頭發凌亂,下巴胡子冒出青茬。整個人像是幾天無休無眠似的,眼睛里頭布滿血絲。 而且壓根沒注意屋子里還有其他人,甚至沒注意楚繹還在他跟前,目光毫無生氣,像是有什么傾覆坍塌被摧毀殆盡后的死一般的沉寂。 他進門,換鞋,接連著幾個動作都像是機械地進行。 楚繹一時大驚,手里箱子撇在地上,大步上前伸手想要攙住他。 但張了張嘴,覺得這時候他一驚一乍,反而讓人難受。 秦佑這樣強大的男人,不可能喜歡別人把他看得弱勢,他不可能接受自己哪怕一絲半點的脆弱被別人的任何語言和行為放大。 雖然知道自己心里頭對他只是擔憂和心疼,楚繹還是若無其事地扯出一個笑,跟在秦佑身側,“你回來了,吃飯了嗎?要是還沒有的話,先上樓洗個澡,下來就能吃了?!?/br> 秦佑緩步往前走,這時候步子也沒停下,目光緩滯地轉到楚繹的方向,但也沒聚焦在他身上。 片刻,低沉地嗯了聲,沒多說什么,朝著樓上去了。 楚繹停在原地,眼圈微微發紅,他不知道秦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還不能問??墒撬苊靼?,秦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整個人行尸走rou似的,他不可能丟下他自己離開。 把行李箱拖上樓,轉頭給經紀人打了個電話。 經紀人聽完他說的話,驚怒地說:“飛機還有兩個小時就要起飛了,你現在跟我說你不去?你知道借公益活動宣傳對藝人的形象益處有多大嗎?” 楚繹的回答溫和而堅定,“我拿出的錢,希望能幫到孩子們,至于宣傳這次就算了吧,我真的走不開?!?/br> 經紀人暴跳如雷道:“這是你的工作!” 楚繹笑了,“我中午吃了蝦,現在過敏得要切氣管才能活,嫻姐,出道幾年,我從沒誤過一次工,這次算我不對,我保證沒有下次,好嗎?” 經紀人冷笑一聲,“年前自己吃完一盤蝦都沒事的人,你跟我扯不打緊,這還咒上自己了?” 話是這樣說,終究是讓步了,最后囑咐楚繹只給兩天的時間。 隔天后的早晨,楚繹必須乘第一清早第一班飛機去真人秀劇組報到,這就是她容忍的底線了。 楚繹只得應下,下意識地轉頭看一眼房間門的方向,他但愿,一夜一天的時間,秦佑能恢復如初。 但事不從人愿,這天秦佑洗完澡下樓根本沒去餐廳,而是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家里阿姨向來不在這過夜,趕著做了一頓晚飯送進去,片刻后又端了出來,對楚繹搖搖頭,壓低聲音說:“不吃,讓我原樣端出來了,秦先生今天很不對勁啊?!?/br> 楚繹又是一愣,從阿姨手里接過托盤,自己走到書房門口,敲敲門:“秦叔?!?/br> 又敲幾下,一直沒有人應他。 楚繹心一橫,伸手擰開門鎖,推開門,心又是猛地一縮。 撲面而來一陣嗆鼻的煙味,房間里根本沒有開燈,黑乎乎的,只有庭院坪燈的光亮從窗口灑落進來。 過了片刻眼睛適應黑暗,楚繹走進去,看見一個黑影坐在寬大的寫字桌前。 楚繹端著托盤走過去,伸手打開桌上的臺,把光線調到最暗。 即使不算晃眼,但突如其來的光亮,秦佑只是反射性地微微瞇了瞇眼。 他進來,秦佑也還是坐著在那沒動,眼光直直地看向桌上相架,相架里邊龕著的是燕歡的一張照片,黑白照片已經泛黃,遺像似的。 楚繹把托盤放下,看見桌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秦佑那么愛潔的一個人,煙灰撒得深褐的桌面上,雪點似的,到處都是。 他做了這一連串的動作,動靜絕不算小,但秦佑就像是沒意識到他存在似的,人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濃黑的眼眸,眼光頹然,神色落寞。 楚繹不知道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么,能讓一個強大到似乎無所不能的男人挫敗頹唐到這樣地步。 看一眼桌上的照片,很顯然跟秦佑的母親有關,可每個人都有不容別人輕易觸及的心傷,讓秦佑頹廢至此的事他不能開口問,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無能。 楚繹走到秦佑身后,抬起雙臂彎下腰抱住他的肩膀,心疼得聲音幾乎是嗚咽著出來,“秦佑……” 但秦佑就像是失去了五感,整個人跟世界隔絕了似的,沒有一絲反應。 甚至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燕秋鴻是第二天接近中午時來的。 秦佑把自己關在書房不吃不喝,人完全是自閉狀態。既然事情跟秦佑的母親有關,無計可施之下,楚繹只能求助這位他唯一知道的,秦佑的母系親屬。 燕秋鴻一聽說秦佑前兩天去過石峰,立刻,說話的語氣都變了,楚繹打電話當晚他人還在外地,但第二天早晨乘最早的班機回來了,而且到s市后連家都沒回,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楚繹給他開門,“他人在書房?!?/br> 燕秋鴻換好鞋就立馬朝著書房的方向大步而去,楚繹拉住他,神色有些局促地說:“燕導,你能不能裝作碰巧來看他……” 秦佑不會喜歡任何人把他當作病人,或者需要拯救的人。 燕秋鴻本來神色肅然,一聽這話樂了,“你真沒意思,他幾十年都不容易失魂落魄一次,臊他的機會錯過這次就沒下回了?!?/br> 楚繹瞇起眼睛,他現在換個人指望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