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小白眨了一眨眼,哦?終于知道他對她多仁慈了? “能和你做一個月的朋友,我很開心的!”寧瑤笑得更開心,卻也笑得更不好意思,“你不打我不趕我走還幫了我,除了師父,都沒人多理會過我呢,謝謝你啊,阿白?!?/br> 阿……白? 小白怔住。 這是什么稱呼? 小白繼續瞪寧瑤。 寧瑤撓撓頭,問道:“我這么叫你,可以的吧?阿白?” 小白不吭聲。 就算他吭了聲,她也聽不懂原形的他說的話。 “你不做聲,那我就當你默認了??!”寧瑤笑著將雙手抓上自己的腳踝,身子前前后后輕輕晃著,顯然很是開心的模樣,但才一會兒她又變成了一臉的凝重,道,“相府出了大事,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邊,都沒見到過你,我還以為你也出事了,今天突然收到你的信,才知道你沒事,我正擔心你呢,現在看到你好好的就好?!?/br> 小白看著寧瑤,琥珀色的眼眸深處有波瀾蕩起。 溫暖的波瀾。 只聽寧瑤又問道:“你今夜特意找我來,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幫忙?” “你放心,你幫過我,我也會幫你的!” * 帝都,宮城。 姬灝川坐在書案后,手里拿著那顆通體通透的血玉珠,透過燈火看著玉珠里好似一只展翅飛翔的鷹隼的流紋,想著今日崔公公與他說的每一句話。 ‘坊間曾相傳,青羽山上隱居著一族人,一族與世無爭偏偏又天賦異稟的人,他們能聽得懂這天下間的鳥獸之語,能占出這世上最為準確的卦象,能安撫狂躁的鳥獸,能平息大地的憤怒,傳聞,能得此一族人相助的國家,定一統天下,能得到此一族人相助的國君,無人不臣服?!?/br> ‘這一族人,便是青羽族人?!?/br> ‘但這也僅僅是坊間傳聞而已,不知何時開始有的傳聞,然畢竟無人見過青羽一族的人,且青羽山終年嚴寒,根本無人挨得住上邊的嚴寒,又怎會有人在那寒天凍地中居住,是以年復一年,不知過了百年還是數百年,關于青羽一族的傳聞也就漸漸無人知曉了?!?/br> ‘二十八年前,先帝出巡,偶聞這一傳聞,一直有意擴張國土甚至想著征伐天下的先帝信了這一傳聞,開始秘密派出軍隊前往終歲嚴寒的青羽山,尋找青羽一族?!?/br> ‘去的人,不斷有人死在嚴寒的青羽山上,但不管死了多少人,不管有多少隊人馬永遠埋葬在青羽山的風雪里,先帝都未放棄過找尋青羽一族的想法,就這般,不知死了多少人,先帝命人找尋青羽一族已有五年,整整五年?!?/br> ‘就在這整整五年時,最近前往青羽山的人急急回來報,道是青羽山上出現異象!那終年不會停止的風雪停了止了,那向來只有嚴寒的青羽山上不止風雪停了,甚至飛出了百鳥!’ ‘先帝大喜,即刻前往?!?/br> ‘那一次,與先帝同行的,有前丞相林海,沈侯沈天與沈將軍沈云,以及——’ ‘帝師言危大人?!?/br> ------題外話------ 近段時間都是12點黨,因為沒有休息日,連續上班11天,十分想睡覺啊~ ☆、016、二十三年前的血與火 終歲嚴寒的地方飛出了百鳥,就像溫暖的春天來到了青羽山上一樣,可風止了,地上從未劃開過的厚厚積雪還在,青羽山上,依舊是冷得透骨,百鳥似迎春,但終不是迎春,因為它們還發出陣陣高亢的鳴叫聲,那聲音……那聲音奴才至今還記得,太過凄厲,可先帝卻笑了,笑得滿意,道是那些鳥兒是知道他會到青羽山而特意來迎接的,可奴才卻覺得…… 覺得那根本就不是迎接客人而有的歡快鳥鳴,而是凄厲的,那些飛鳥的鳴叫聲是凄厲的,凄厲得仿佛能響徹整個嚴寒的青羽山,凄厲得好像在為這五年間死在青羽山上的士兵哀鳴一樣。 那一年,奴才十七歲,已是在先帝身旁伺候的第五個年頭,先帝習慣了奴才泡的茶,先帝嗜茶,一餐無茶便不行,所以奴才有幸跟隨先帝左右,與先帝一道上了青羽山。 那一天的青羽山,天是灰蒙蒙的,雖沒有風,但上邊的寒意卻能冷得直入骨髓,且車馬不能行,唯有徒步,才能上山,先帝九五之尊,為了能找到青羽一族人,竟忍著嚴寒與眾人在雪地里走了整整一個晝夜,而天空中的數百飛鳥也跟了眾人整整一個晝夜,就像在給眾人領路一樣。 先帝及幾位大人在雪地里不知跌倒了幾多回,奴才還從沒有見過先帝及幾位大人如此狼狽,可先帝及幾位大人看起來雖狼狽,但他們的眸中都有同一種神同一種光——興奮。 為將能見到傳聞中的青羽一族人而興奮。 于是在整整一個晝夜后,在先帝與幾位大人的身子狀況明顯不支的時候,眾人的眼前霍地就映進了一片蒼翠之色。 青綠的山,青綠的水,水繞著山,山帶著水,山水間有裊裊的炊煙升起,青山綠水間有一座安靜的村莊。 在終歲嚴寒的青羽雪山中,竟是有這樣一個好似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風雪在這里停止,就好像這世上的所有苦痛都停止在這風雪消止的地方一樣,這里,只有廣袤的青山,參天的大樹,平靜的水,寧靜的村子。 所有人都驚了愣了,都沒有人敢相信自己所見,直到那些飛鳥同時朝村子飛去,先帝才率先回過神來,帶著眾人朝村子走去。 就當先帝朝前走了一小段路時,忽有一個小姑娘跑過來說,只能先帝與幾位大人進村子,其余的侍衛兵將以及奴才要留在村子外,留在這兒不能再往前。 先帝便命奴才與隨行的侍衛兵將們留下。 雖不能進村子,但可以看到村子里的炊煙,看到村子里那些可愛的孩子們在玩耍,可以聽到孩子們的嬉笑聲和老人訓斥他們的聲音,讓奴才想到了奴才還沒有進宮之前的日子……那可真的是個很溫暖很平靜很安寧的村子啊,奴才心里覺得高興,從進宮之后就再沒有過的高興,高興了就想轉頭找人說說話,可當奴才笑著轉頭看向那些同奴才一齊留下的侍衛兵將時,發現他們竟沒有一人如奴才一般覺得溫暖覺得感概,他們的臉,都是冰冷的,甚至帶著陰沉。 也是,他們是人,奴才也是人,只是他們是完整的人,奴才是個不完整的人,奴才和他們,又怎會一樣。 當時到得那個青山綠水的時辰大致是未時,先帝與幾位大人從村子里出來時約莫過了兩個半時辰,那時天色已沉,很快就天黑,在那灰沉沉的將黑夜色下,奴才瞧見帝君及幾位大人的面色都不好,皆是沉沉的,似乎比那時的天色還要暗沉。 奴才不知先帝與幾位大人在村子里聽到了什么或是見到了什么,奴才只知……只知先帝及幾位大人當時并沒有離開村子的意思,而是帶著侍衛兵將退到了繁茂的樹叢后而已,那片樹叢里,種著許多桃樹,上邊開滿了桃花。 然后……然后帝師大人抬手掐下了一節桃枝,一邊摘掉上邊開得正好的桃花,一邊淡淡道:桃木自來便做除妖之用,桃木削成釘子,從頂上釘入頭顱,若是妖身,此妖便會灰飛煙滅,再不能為惡世間,若是人身,則此人的魂靈便入不得輪回井,沒有輪回往生,永生永世化作荒魂。 再然后,帝君與幾位大人便開始命令所有的侍衛兵將來折桃枝削桃木釘。 那時奴才的心里害怕極了,不知先帝及幾位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入了夜,當奴才看見村子里燃起了漫天大火與聽見村子里響起一聲又一聲凄厲的慘叫聲時,奴才終是知道帝君和幾位大人要做什么了! 他們,他們是要除掉村子里的人! 奴才那時候心想,一定是青羽一族人中有妖人,所以先帝要用桃木釘來對付他們。 妖人,那就是一定要除掉的!絕不能讓他們害了世間! 可,可奴才想錯了,想錯了??!當奴才真真看到村子里發生的一切時,奴才根本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那個時候,奴才竟是寧愿自己瞎了聾了! 瞎了就什么都看不到,聾了就什么都聽不到! 大火里的一把又一把刀,抬起落下,抬起又落下,落在婦人身上,落在老嫗身上,落在不足歲的孩子身上,甚至——甚至還落在挺著大肚子的婦人身上! 大火燒斷梁木的聲音,男人看著自己的妻兒老母倒在血泊里卻無能為力的嘶吼聲,女人想要護著自己孩兒而頻頻求饒的哭喊聲,老人想要尋找自己的孩兒的沙啞嘶喊聲,孩子找不到自己爹娘而哇哇啼哭的聲音,混在一起,最后……最后都化成了一聲又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可怕極了…… 慘,慘極了??! 可還不止!因為那些削好的桃木釘還沒有用上!準備好的東西又怎可能不用! 于是,奴才看見那些侍衛兵將一手拿著桃木釘,一手拿著大石頭或木鉆,將那些桃木釘釘進了村民的頭顱里!從他們的頭顱頂上將桃木釘狠狠釘進去! 不管是活人還是已經死了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是老人還是嬰孩,都無一幸免! 那些未死之人生生受下那顆桃木釘時的喊叫聲,那本是在哇哇大哭的嬰孩在受下那顆桃木釘時戛然而止的啼哭聲,他們親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饒聲,還有那從桃木釘下迸濺出來的血水和腦漿,老奴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可,可那些侍衛兵將像是沒有了人性一樣,見人就殺! 燒了村子又燒山林,逼得林中鳥獸暴走,但凡從林中出來,不論是鳥還是獸,都會被射殺在箭雨里,不止是人,便是那些飛鳥走獸,他們都沒有放過! 而先帝和幾位大人,就站在一旁看,就只是看著而已,他們甚至——甚至還在笑!就好像在他們面前上演的是什么好戲一樣! 奴才覺得,先帝和幾位大人,以及所有的侍衛兵都瘋了! 可怕,可怕極了! 二十三年過去了,可那些凄厲的聲音至今還清楚地繞在老奴才耳畔,那從桃木釘下迸濺出的血水腦漿以及那些村民慘死時的模樣,堆積的鳥獸尸體,至今老奴還覺歷歷在目,如何都忘不掉! 那一夜,大火好像燒著了天一樣,鳥獸嘶鳴,真真是慘絕人寰??! 奴才昏了過去,奴才不知大火燒了多久,奴才只知,奴才醒來時已經身處那終歲嚴寒的青羽山附近的村子,離開了青羽山。 從那之后,先帝再未提及過青羽山,同先帝同去的幾位大人也一樣。 “叮嗒……骨碌碌……”姬灝川拿在指尖的那顆血玉珠忽然從他手里掉了下來,掉在書案上,骨碌碌滾了滾,裝到一旁的奏折才在原地輕輕轉了轉,停了下來。 然姬灝川還是維持著方才拿著血玉珠的手勢,并未放下手來,他的眼睛在看著自己指尖,可此時他的模樣已是出神,他的目光其實早已不在自己手里拿著的血玉珠上,因為他連他手上的血玉珠掉下來了都不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發現自己手上的血玉珠不見了,這才將手垂下,重新將那顆血玉珠拿到手里來。 青羽族…… 姬灝川擰著眉,將手里的血玉珠放回到那一直盛放著它的小盒子里,扣上盒蓋時喚了一聲道:“崔易?!?/br> 無人應聲,回答他的只是安靜。 姬灝川看向尋日里崔公公一直站著的地方,誰人也沒有。 他忘了在崔易與他說完這些事的時候他便讓他去歇著去了,不必在旁伺候。 姬灝川伸手去拿一旁的杯盞,拿開盞蓋已經喝上一口茶時,什么都未喝到,他這才發現杯盞里是空的,并沒有茶水 姬灝川看著空著的茶盞怔了怔,才將茶盞放回書案上。 這習慣啊,是一種可怕的東西,習慣了一個人一直在身旁,突然間不在了,也還是以為他還在。 就像這茶,尋日里但凡他拿起茶盞,總能喝到一口溫度適宜的茶水,如今次這般什么都未喝到,還是頭一回,可還真是不習慣。 姬灝川又看了一眼那裝著血玉珠的小盒子,站起了身,走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的門,即刻有太監上前來,只聽姬灝川問道:“現下什么時辰了?” “回帝君,快丑時了?!?/br> “嗯?!奔ǖ瓚艘宦暠阋?,太監立刻上前跟著,卻被姬灝川屏退道:“都無需跟著孤,將風燈給孤便行?!?/br> “是,帝君?!碧O立刻躬身將手里的風燈雙手遞上給姬灝川,姬灝川接過,問道,“你可知崔易住在何處?” “回帝君,崔公公住在西排房最南邊的那間房?!碧O恭敬答道。 “西排房?”姬灝川反問一聲。 太監立刻又應話道:“回帝君,是的?!?/br> 姬灝川微微擰眉,似在想什么想不出一樣,又問道:“如何去?” “回帝君——”太監又要答話,卻被姬灝川打斷道,“罷了,還是你給孤帶路吧?!?/br> 姬灝川說完,將手里的風燈遞還給太監。 “是!帝君!”太監立刻接過,語氣里透著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