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朱砂此時正看著紙條上那已經被雨水浸得模糊不清的字。 究竟是何人,是何人在念想她,是何人會給她捎小信? 這個人,又可是這個世上唯一會念想她的人? 朱砂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笑得滿是自嘲。 她這幾日所想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她不應當是會想這么多的人才是。 或許是因為她太想太想想起過往了,所以才無時無刻都在回想,努力回想。 這個會念想她的人,可有在找她? 馬車搖搖晃晃,朱砂躺在車板上,隨著馬車搖晃,晃著晃著,她漸漸閉上了眼,慢慢睡了過去。 想得太多,很累。 睡去了,便會入夢。 馬車內沒有續斷公子特意為她點上的熏香,她便又入了夢,入了那個只有漆黑與冰冷并且永遠都找不到盡頭的夢。 還有雨聲,嘩嘩嘩,讓她覺得愈加冰冷。 雨打在水面上,而她,就在水里,在黑暗的水里,一點一點慢慢地往下沉,再往下沉,沉向黑暗的最深處。 她的身上如壓著千斤巨石,讓她上浮不得,只能往黑暗冰冷的深處掉。 太冷,太黑,太過無能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自己的手,伸向上方,好似這般就能等到有人拉將她的手拉住,將她從這冰冷黑暗的水里拉出一般。 “阿兔,阿兔……丞……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 朱砂又在夢中驚醒。 ------題外話------ 嚶嚶嚶,我們的小朱砂好可憐~ 小朱砂叫了阿兔和丞相大人! ☆、009、丞相大人是誰? 朱砂又在夢中驚醒,心突突直跳,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就好像她真的沉在了水底堪堪被人救出水面上一樣。 可她身上沒有一點濕漉,她的周圍沒有水更沒有雨,只有車轍滾動而發出的碌碌聲,她還是躺在馬車里才車板上。 她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一個只有冰冷與黑暗的夢,夢中只有冰冷的水與無盡的黑暗,可卻讓她覺得恐懼,這個夢于她而言,是可怕的。 她……怕黑,怕什么都看不見的無盡黑暗。 她……怎會做這樣的夢,又怎會害怕這樣的夢境,害怕到竟在夢外都喊出了聲。 朱砂聽到了自己方才從夢中驚醒時驚惶的喊叫聲。 她喊了,喊了……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 是誰?她為何會喊出這樣驚惶不安的話,就像在向這個丞相大人求救一樣。 她為何會向丞相大人求救? 這個丞相大人可是與她有著什么關系,于她來說可是重要的人? 若不是重要的人,她又怎會在害怕的時候脫口而出這四個字。 可丞相大人是誰?可是燕國的丞相大人?又是……何名字? 她為何什么都想不起來,便是這個丞相大人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丞相大人……”朱砂抬起手,將手臂壓到了自己眼睛上,閉起眼,無力地自言自語道,“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夢里?” 若是燕國的丞相大人的話,馬車按照原路返回的話便是去往帝都的路,到了帝都,她或許能想起些什么,又或許,能見到這個丞相大人也不一定。 “啾啾——”朱砂用手臂遮壓著自己眼睛自言自語出這一句話時,那不知何時又回到馬車里來的小瓦雀此時跳到了她的手心里,低下頭啄啄她的手心,好像有話要和她說似的。 小瓦雀啄得輕,那力道像是在撓著朱砂手心一樣,讓她覺得有些微的癢,使得她忽然一個反手便又將這小瓦雀抓在手里,移到自己面前來,同時抬起另一只手用食指輕輕戳著小瓦雀的腦袋,故意繃著一張臉道:“小東西,你沒瞧見我不開心么,還啄我,當心我把的毛拔了烤著吃?!?/br> “啾——!”小東西立刻一動不動,只定定看著朱砂,一副被嚇到了的模樣。 對于這只能聽得懂她說話且雙頰上各有一塊黑斑的小瓦雀,朱砂覺得怎么看都怎么好玩兒,尤其配上它那雙豆大的眼睛,看起來無辜極了的模樣,使得朱砂不由輕輕一笑,心中因回憶而起的煩悶也隨著這輕輕一笑散去了些,便將那點在它頭頂上的食指移到了它的下巴上,撓了撓,淺笑道:“小東西,看把你嚇得,唬你的而已?!?/br> 小瓦雀立刻又啾啾叫了起來。 朱砂松了手,她還在躺著,那小瓦雀便跳到了她臉頰邊,朱砂只稍稍側頭便看見了它,又是輕輕一笑,道:“不知你的主人是怎樣教你的,竟這般有趣,還能聽得懂我說話,也不知你的主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br> “啾啾!”只見這小瓦雀撲扇翅膀飛到一旁,啄起朱砂方才睡著了而從她手上跑開的那張被雨水淋濕過的小紙條,小瓦雀再跳回到她身旁來時朱砂正坐起身來看它干了什么去,這小瓦雀便將嘴里啄起的這張小紙條放到她面前來。 朱砂將這張小紙條拿起,看到上邊那被雨水打濕模糊得根本什么都看不清的墨跡時,她又伸出食指,在小瓦雀的肚子上戳了戳,道:“你是想告訴我這就是你主人寫的是吧?” “啾!” “那你告訴我這上邊寫了什么?!敝焐袄^續在小瓦雀肚子上戳戳,用一種好笑卻也無奈的語氣道,“這紙條上邊的字全都被雨水糊了,什么都看不出來,都是你們沒有給你們的主人好好捎信,你呢,把你主人綁你腿上的信給弄掉了,那個小綠尾巴呢,比你好這么一點兒,信沒弄掉,卻被雨水打濕了,我要是你們主人,回頭一定抓你們倆來打?!?/br> 朱砂說著,還做出一個要打這小瓦雀的動作,裝出一臉的嚴肅,就好像在逗一個小娃娃似的。 只見這小瓦雀翅膀一撲棱,湊到了朱砂沒有抬起的另一只手旁,用毛茸茸的腦袋一下又一下地蹭著她的手,一副討好的模樣。 不知怎的,看著小瓦雀這副乖巧的模樣,朱砂總覺這只小瓦雀的主人應當還是個娃娃,盡管這小瓦雀不會回答她,她還是不由問道:“小東西,你的主人可是和你一般,才一丁點兒大,還是個小娃娃?” 朱砂邊說邊還抬手比劃了一個高度,小瓦雀主人的高度。 她是盤腿坐在車板上,她的手比劃了一個比她的頭頂還稍低些的高度。 比出這一個高度,是因為她心中覺著這小瓦雀的小主人不過五歲年紀,當是個很小很小的娃娃才是。 可為何她會這般覺得,她不知。 直覺吧。 誰知她堪堪比出這么一個高度,那只小瓦雀便開始啾啾啾地叫,朱砂心想,這小瓦雀若是人的話,一定是個吵極了的小娃娃,不過—— 小東西這強烈的反應,很顯然是說,她比劃對了,它的小主人,就是這么高。 才這么丁點高,那就是一個小娃娃了。 一個小娃娃,怎會讓兩只小鳥兒給她捎信? 這小娃娃……與她是和關系,與丞相大人可也會有什么關系? 獨自坐在這馬車里總歸是無事可做,回憶過往又是什么都想不到,朱砂索性便與這小瓦雀繼續說起話來,只聽她竟是問這小瓦雀道:“小東西,瞧你好像挺聰明的,不知你知不知道丞相大人是誰,和你的小主人可有關系?” “啾!啾啾啾!”小瓦雀啄啄朱砂的手又繞著她飛,朱砂不解何意,只是看著它而已,只見小東西從車窗簾子的縫兒里鉆到車窗外去,忽爾又鉆回來,反復幾次,朱砂便抬手將那窗簾子掀開。 一掀開,便看到那小瓦雀飛到騎著馬的青茵身旁,繞著青茵轉了一圈,又飛回到朱砂面前來。 青茵聽到鳥叫聲,只是微微朝后側頭看了一眼朱砂,隨即又轉回了頭,什么都未說,因為她覺著并未發生什么事情。 小瓦雀飛回到朱砂眼前后,朱砂便將那窗簾子放了下來,她看不見青茵,青茵自也看不到她。 既然她已惹人不悅,能不讓他們見到她就盡量不讓他們見到她,以免惹得他們更心生不快。 朱砂看向停到自己膝蓋上來的小瓦雀,問道:“你的意思可是讓我去問問青茵姑娘,丞相大人是誰?” “啾啾!”小瓦雀立刻撲棱撲棱翅膀,顯然朱砂說對了它的意思。 “還是不了,青茵姑娘應該不愿意與我說話,既是如此,又何必給青茵姑娘找不快?!敝焐暗?。 她或許可以問問續斷公子,但還是罷了,她還是能少說話便盡量少說話。 “啾……”小瓦雀跳到朱砂的肩上,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蹭她的頸窩,蹭得朱砂又是不由淺淺一笑,“小東西,你的小主人,當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吧?!?/br> “啾?” “不過你倒是也提醒了我,我可以先打聽打聽看看丞相大人是誰,待到下個停下稍做歇息的鎮子,我可問問鎮子上的人,就算沒見過丞相大人,當也聽說過的才是,你覺得呢,小東西?”朱砂又用手指頭輕輕戳出小瓦雀的肚子。 小瓦雀不動,任她戳,好玩極了。 朱砂本可以問問趕車的車夫,但她不想讓行在一旁的青茵聽到了,覺著還是到了稍作休息的鎮子再問為妥。 為何不想讓青茵聽到,朱砂也說不上來原因,就像她不知為何覺得這小瓦雀的小主人就是這么一丁點高而已一樣,只是感覺,并無原因。 小鳥兒們的小主人,還有丞相大人…… 不由自主的,朱砂抬手又撫向了自己的右耳耳背。 * 帝都,宮城,天牢。 夜換晝,晝變為了夜,晝又替了夜時,姬灝川來到了天牢,來到這雖是白日卻暗沉得好似黑夜一般的天牢,終年不熄的火,在厚重的石墻上留下永也擦洗不掉的煙黑,這里邊的獄卒,也如這牢里的黑沉一般,安安靜靜,除了向來到這兒的大人行禮需要出聲外,從不會有人多說一句話,就好像他們不會說話似的。 很顯然,這天牢里的獄卒,是經過了嚴苛的訓練才會變得如此。 這天牢雖說是牢獄,卻打掃得尚算干凈,并無濃重的酸腐之氣,唯聞炭火燃燒的嗆鼻之味。 說來犯人入了這把守重重的天牢是插翅也難飛,根本無需再加派獄卒于每一間牢獄前看守,然現下這天牢,不僅外邊把守重重,便是這天牢里邊,守衛也較往日森嚴上數倍,這天牢之中,明顯有重犯。 姬灝川此時便站在這重犯所在的那間牢獄前。 只見這間不過一丈見方的牢獄前竟是站著八名獄卒!加上姬灝川的隨身護衛,現下這牢獄前足足站了十五侍衛!且還不算姬灝川與他身邊的崔公公以及獄卒長在內。 在牢中火光的映照下,姬灝川的面色顯得陰陰沉沉,火光映在他眸中,絲毫映不去他眸中的半點寒意,在他冷冷看著牢獄里的那名重犯時,只聽他沉聲命令道:“將鎖打開?!?/br> “帝君——”獄卒長聽到姬灝川這一命令,面上是明顯緊張的神色,他還要再說什么,卻被姬灝川抬手打斷,語氣冷冷地又道一,“打開?!?/br> “是,帝君!”獄卒長不敢再多說一句,立刻領命恭敬地將牢門上那厚實沉重的兩把精鐵大鎖打開。 靜寂的牢獄里,只聽粗重的鐵鏈被扯動而發出的嘩啦啦聲響。 鐵鎖及鐵鏈取下之后,獄卒長恭敬地將牢門打開,立刻躬身垂首站到了一旁。 而牢門才一打開,這站在牢獄外的不論是獄卒還是侍衛都立刻進入警惕狀態,握緊手上的兵器,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小小牢獄里的重犯,以防這重犯突然撲出來傷了姬灝川。 然這重犯卻是站著一動不動,就像他根本就沒有聽到這牢獄外的響動似的。 姬灝川神色冰冷地看著那獄中人,又是沉聲命令道:“都暫且退下?!?/br> 崔公公一臉的不放心,那隨著姬灝川而來的侍衛長也不放心,但姬灝川的沉默終是讓他恭敬應聲道:“是,帝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