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就好像是仲秋那夜,小家伙在夜市上選的那三盞河燈,代表這丞相大人與她還有小家伙三人的河燈。 而除了這三只繡得并不好看的兔子外,這塊淺灰色的布上還有東西。 也還是線繡成的東西,顏色都不同于三只兔子的顏色而已。 是朱砂色線繡的。 與枕芯套子右下角繡的那朵海棠花一樣的針法,是兩朵海棠花與一個看起來像是海棠果子一般的東西。 這兩朵繡得歪歪扭扭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的海棠花與那個看起來有些像是海棠果子一般的東西,分別繡在三只兔子的頭頂上,其中那海棠果子模樣的圓形狀東西是在最小的那只小兔子的頭頂上。 小家伙見著朱砂看這淺灰色棉布上的兔子看得出神,當是朱砂與他一般很是稀罕這三只小兔子,眸中的光愈來愈亮,正要說什么時,只聽朱砂問他道:“這就是你爹爹送給你的小兔子?” “嗯嗯!是的是的!”小家伙用力點點頭,同時伸出手指向那三只小兔子,邊指邊開心道,“這個個頭最大的是爹爹!這個個頭比爹爹小的是娘親!中間的是阿離哦!” “嗯……爹爹沒有這么和阿離說的,是阿離自己覺得的!因為小兔子的顏色都和爹爹娘親還有阿離身上穿的衣裳好像好像!”說到這兒,小家伙開始數指頭,“爹爹總是穿黑色的衣裳,阿離的衣裳好多都是藍色的,娘親的衣裳和娘親的這只小兔子一樣,是青色的哦!所以三只小兔子是爹爹、娘親還有阿離哦!娘親覺得阿離說的對不對?” 小家伙說完問完,又是不待朱砂應聲,又伸手指向兔子頭頂上的海棠花,繼續道:“娘親看娘親看!爹爹和娘親的頭頂上還有爹爹縫的海棠花哦!嘻嘻!阿離的是海棠果子!和爹爹還有娘親的不一樣!” 聽著小家伙的話,朱砂將指尖撫過棉布上的小兔子和海棠花果,莫名的,她的心疼得厲害,好似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再在上邊撒了一把辛辣的鹽一般,疼得她指尖都在發顫。 “那這三只小兔子,也是你爹爹縫的?”看著針腳明顯不一樣的兔子和海棠花,朱砂忍不住問道。 如今的她,想知道關于丞相大人的一切。 “不是的?!毙〖一飺u搖頭,“阿離只知道海棠花和海棠果子是爹爹縫的,因為小白和阿離說過的,小兔子……阿離不知道,阿離有問過小白的,可是小白不告訴阿離?!?/br> “嗯,小白還告訴阿離,這塊布是阿離小小的時候裹阿離用的,可是阿離覺得這塊布裹不了阿離的呀?!闭f到這兒,小家伙眼里滿是困惑,卻又隨即繼續開心道,“但是小白有和阿離說這是爹爹的寶貝!爹爹把寶貝送給了阿離哦!是不是說爹爹也很稀罕阿離呀?” “嗯嗯……枕頭也是爹爹給阿離做的哦!小兔子也是爹爹幫阿離放進去的,道是不給阿離整破整臟了去,讓阿離枕著睡,阿離好稀罕好稀罕小兔子枕頭的!” 朱砂聽著小家伙的話,依舊在輕撫著棉布上邊的兔子及海棠花果,心痛的感覺愈來愈甚,令她的面色漸漸發白,指尖也顫得愈來愈厲害。 朱砂色線繡的海棠花果,以及兔子…… 朱砂色,海棠花,兔子…… 朱砂色,朱砂…… 心口上,不僅刀捅般的劇痛,此時甚至還襲來了萬千針扎般的痛感,好似將她的心碎成齏粉,將她整個人撕裂—— 屋子外,窗戶旁,小白看著院子里被夜色暈得黑漆漆的海棠樹,目光黯黯。 ‘嘖嘖,我說小傾傾,你一個瞎子,還拿什么剪子針線,就你這樣,你還能縫得了什么?’ ‘給阿離做個小枕頭?!?/br> ‘枕頭?哎喲!呵!得了吧你,看看你看看你,還沒開始拿針呢,你就已經把你的手剪成什么樣了,你這是打算給咱兒子做個血枕頭出來?’ ‘黑色的,看不出來,還有,我自會洗干凈?!?/br> ‘你說你瞎都瞎了,還瞎折騰這些做什么,就算你剪得了布,你穿得了針?別叫我幫你穿針啊,我不幫?!?/br> ‘穿一次穿不了便穿兩次三次,穿一天穿不了便穿兩天三天四天,總能穿得了的,放心,我不會叫你幫忙?!?/br> ‘那就這么一個破爛枕頭,你是打算縫上個一年半載了?’ ‘依我現在這般模樣,恐是需要?!?/br> ‘何必啊你?’ ‘將阿離嬰孩時用的襁褓交給他自己保管,這是他母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br> ‘他母親?呵???咱兒子有娘???我如何不知道???’ ‘不,你知道?!?/br> ‘我不知道,我沒承認那是咱兒子的娘,你見過哪個娘不要自己兒子的?你見過哪個妻子說消失就消失不見的?這是什么娘?是什么妻子?’ ‘不說話?不說話是個什么意思啊小阿傾?哼!你以為你不說話這就不是事實了?她能背叛她的組織,就也能背叛你,人心難測,你就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算了,說你你也不會聽,懶得浪費我的好意和口水,我去找咱兒子玩去,記著半個時辰后老實隨我到后山去?!?/br> ‘來來來,小阿離,小白抱抱哦,抱著你看你的瞎子爹給你做枕頭喲,說什么這是你娘留給你唯一的爛布喲?!?/br> ‘嘿呀,你這小家伙,笑什么,可期待你這瞎子爹給你做的枕頭?’ ‘哼,你連一歲都還沒有,你懂個屁,還有,照我說啊,你這瞎子爹的枕頭一定做不成,瞎子能做得了什么?瞎子就應該老老實實當瞎子?!?/br> ‘哎喲喲,小東西你厲害的呀?居然咬我?是不是不開心我說你的瞎子爹呀?嘖嘖嘖,你這么小不丁點兒的,就聽得懂啦?得得得,我不說了,省得說我欺負你爹?!?/br> ‘瞎子你慢慢縫吧啊,反正也不會縫得成功?!?/br> …… ‘嘖嘖嘖,這枕頭你居然縫好了,兩年時間才縫成的枕頭,這天下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來來,讓我看看你還在這塊破布上縫了什么?!?/br> ‘海棠花和海棠果?!?/br> ‘海棠花?海棠果?哈,就這縫成一團的朱砂色線就叫海棠花和果?這三只兔子縫得丑就算了,你這還丑上添丑,就不怕傷了咱兒子的心?別忘了,今日可是咱兒子三歲的生辰,你就給這么個丑東西給咱兒子?’ ‘阿離知道我看不見,不會心有嫌棄的?!?/br> ‘哦?你肯定?’ ‘不肯定?!?/br> ‘那我去把咱兒子叫進來了?!?/br> ‘算了,還是不給阿離了,別叫他了?!?/br> ‘我可不聽你的,我偏叫?!?/br> ‘……’ ‘我的小寶貝兒小阿離,來來,小白抱你去見你的瞎子爹啊,今兒是你的三歲生辰,你的瞎子爹有東西要送給你喲?!?/br>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咯!是吧,瞎子?好了,小白把你放下來,自己走過去找你瞎子爹啊?!?/br> ‘爹,爹爹!阿離可以,可以到爹爹身邊嗎?’ ‘……過來吧?!?/br> ‘嗯嗯!’ ‘這是給你的枕頭,這是給你的兔子?!?/br> ‘這是……爹爹給阿離的,生辰……嗯……禮物?’ ‘嗯?!?/br> ‘真的嗎真的嗎???’ ‘嗯?!?/br> ‘爹爹好好,爹爹好好!阿離稀罕爹爹!’ ‘兔子不可弄得臟破,我將它疊平整與枕芯一并放到枕套里,日后讓它們陪著你一齊睡,如何?’ ‘阿離聽爹爹的,阿離聽爹爹的!’ ‘嗯?!?/br> ‘阿離可以給爹爹幫忙嗎?’ ‘嗯,你拿著枕套?!?/br> ‘好呀好呀!’ ‘呿,一塊破布,父子倆當成寶貝,哼?!?/br> 所以,人心哪,總是難以猜想的。 小白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屋子里,朱砂正被心口的劇痛與腦子里混亂的神思折磨得將近崩潰時,屋外傳來小白笑瞇瞇的聲音,“哎呀呀,小華華呀,今晚燒了什么好菜呀?” 也正因小白這好似忽然響起的聲音,朱砂猛地睜開因痛苦而緊閉起的雙眼,呼吸短促,竟好似在沉睡中驀地心悸而醒般。 然她的視線仍是落在手中淺灰色棉布上繡著的兔子及海棠花果上。 她…… ------題外話------ 昨晚家里片區沒有電,所以沒有更新,這種突發狀況。本人實在沒法掌控啊啊啊啊~ ☆、060、與從前有關 “小白小白!”小家伙一聽著小白的聲音,連忙從床沿上挪了下來,飛快地穿上鞋之后高興地朝屋門方向跑去。 朱砂尚未瞧見小白,只見小家伙打開門之后立刻朝前一撲,開心不已道:“小白小白!小白好久好久沒來看阿離了!” “誰說的哪?仲秋那天晚上小白不是找小阿離玩兒了么?”小白并未進屋來,朱砂只聽到他的聲音,“喂,里邊的小豬,吃晚飯了,趕緊地起來到旁邊堂屋來吃飯?!?/br> “小白小白,娘親身子痛痛,阿離進屋幫娘親穿衣裳哦,然后才和娘親一塊兒到堂屋吃晚飯!” “你娘親還用得著你這小不點兒幫穿衣裳?別瞎折騰,你說是吧,里邊的小豬?” 朱砂:“……” “可是,小白,娘親……” “來來,我的小寶貝兒小阿離,小白抱抱你啊,小白抱你到堂屋等著你娘親啊,你娘親可不需要你幫忙的喲?!?/br> “娘親娘親!小白把阿離抱走了,小白不能給娘親幫忙穿衣裳了,阿離到堂屋等著娘親哦!”愈說到最后,小家伙的聲音就愈小,顯然是被小白抱走了。 朱砂抓起手上的淺灰色棉布,再看一眼上邊的兔子和海棠花果,而后將其平攤開在床榻上,神色認真地將它疊回原本的模樣,接著將其收回了枕芯套子上那一夾層里,系好帶子,再將枕芯塞回枕套里,將這小枕頭放到與床榻上原本的大枕頭并排的地方后,這才站起身,拿過放在床頭旁小幾上衣裳來穿上。 衣裳是嶄新的,依舊是她偏愛的天青色,整齊地疊放在小幾上,衣裳旁還有兩樣小物事。 一只巴掌大的鏤空銅香爐,兔子模樣,細繡還能聞到香粉已然燃盡的銅香爐里的味道。 是她總要從縷齋拿的安神香的味道。 可她的安神香……在仲秋的前一夜已用完。 那這安神香…… 除了這巴掌大的銅香爐,小幾上還有另一樣物事。